回家这条路上,没有人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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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汶汶
责编 | 胡巍巍
过年回家,就是一场大型的打脸现场。无论你是一线城市的高级搬砖工,还是小镇上的奋斗励志青年,回到家,保准你原形毕露。
照片来自读者@周佳倩
地主家的大女儿 vs 实验室的学术咖
照片来自读者@Cynthia
村里王翠花 vs 都市俏佳人
照片来自读者@潘云龙
全国青年返乡同学聚会图鉴
当你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几天上班的时候,春节就要结束了。
短短七天,本以为锣鼓喧天、鞭炮齐响,莺歌燕舞、阖家欢乐。
但其实充斥着走亲访友、觥筹交错之后的疲乏感,奇葩相亲、敷衍应付后的恶心感,以及兜里没钱、脸上无光的失落感。
本以为回老家可以重回自我的宇宙中心,呼唤爱与正义。
没想到,对这个家,对这座城却多了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从大城市回家,我终究还是失落了。
你曾经在这里生活,但却与这里疏离
江海是我的大学学长,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一口地道的塑普印象深刻。
他是湖南长沙人,每次认识新朋友,总有人问他:
你有去过湖南广电见过何炅和谢娜吗?
他总是显露出满脸拒绝的表情。这二位是外人眼里的湖南,但代表不了他眼里的家乡。
他出生在长沙市宁乡,是我们同学口中的“漂流侠”。
先是在武汉和费城两个地方读完大学,接着先后去了北京、深圳、杭州工作实习。后来又去开罗待了小半年,做了个志愿者。
现坐标广州,是某家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
年前,他刚从漠河边界旅游完回老家宁乡过年,这是他10年以来回家时间最长的一次。
相比他这些年在大城市来回折腾的日子,熟悉的家乡却给了他某种奇怪的陌生感。
8:30 am
江海和他老爸出门,问老爸怎么没看见三楼的罗娭毑(娭毑:方言,奶奶)和蒋嗲嗲(嗲嗲:方言,父亲或长辈),门也好像一直关着。
老爸说,罗娭毑已经到了土里了,就上个月的时候。
江海听了突然有一点儿难过。
小时候经常被罗娭毑邀请到家里吃饭,虽然不喜欢她家那陈旧的摆设和神神叨叨的佛经音乐,但回家没了这怪异的声音,心里总觉着差点什么。
12:00 pm
江海去到了小学门口的粉面馆点了一碗螺蛳粉。味道还跟以前一样,熟悉的老板娘聊得话题却变了。
此刻她笑得满脸褶,跟江海搭话,然后一直同他讲她在北京当演员的女儿,一脸骄傲。
江海想起了上高中那会打游戏打到天昏地暗,每次从网吧出来都要吃碗螺蛳粉,然后求老板娘不要告诉妈妈。
17:30 pm
中心广场突然下起了雪,多年未见。故乡雪仿佛很陌生,因为江海见过最诗意的雪在故宫。红墙、金瓦、白雪、银树,还是北京他更熟悉。
20:30 pm
晚上我打电话给江海,聊天的时候,我问他:
你这些年,北上广、国外也待过不少地方,你有想过在一个地方扎根安定下来或者回家吗?
江海说:
如果还做互联网,大概很长时间都不会回家工作,各个城市来回换吧。其他想法,没了。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回海上》这首歌里的歌词:家乡已回不去,未来看不清也不想离开。
那些回家以后情绪中的落差,包含了亲人的离别、父母的转变,以及不再熟悉的景和不想归家的灵魂。
不是不想回家,实在是回家以后,觉着像个客人。熟悉的陌生感总让人想逃离故乡。
即使还没有实现,
但也只有北京才是梦想的应许之地啊
我和小萌是在一次艺术展上认识的。28岁的他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在师姐的帮助下来到北京,到一家媒体做了摄影记者。
单位不用坐班,但一有拍摄任务就得出差,而且很苦。
去年山东寿光发大水,他在那边拍了半个月,刚回北京两天又被派去山西拍水质污染,被煤矿老板半请半要挟地拉去喝酒,灌个半死。
回来后,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一个月前买的飞跃帆布鞋。后来我们见面,说起在煤矿被一群矿工推攘,相机也摔坏了。“当时心想,可能活不了了。”
没有拍摄任务的日子里,小萌除了值班,就扛着相机到处拍照。
他拍过北京六环外的垃圾站,垃圾高得耸进云里。拍过四惠的建筑工地,一棵枯树从一堆砖头瓦砾里钻出地面,峥峥地指向天空。
他有颗艺术梦,总说要多积累一些自己的摄影作品。但学艺术出身的他,又比别人更敏感些,时长觉得北京的氛围压得他喘不过气。
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抑郁,天天嚷着要回老家。我问,回老家铁岭大城市,找领导专门给你开一家美术馆啊?他不说话了。
老家的哥们儿纷纷结婚了。也有高中一起准备艺考后来进了同一所大学的,在北京呆了两年,实在忍不下去了,回家做了城管。
虽然待遇不高,可是有编制,在小城市过得不错。
北京草莓音乐节的时候,曾经的美院摇滚青年开5小时车带着城管系统里认识的女朋友,在音乐节的草地上扎个帐篷连听三天。
这种时候小萌的回家综合征就会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席卷而来。
回家娶个好看的东北媳妇,我妈再给我添点钱买个一百平的大房子,挺好的。
可是去年过年回家,几乎所有人见面就问他:
还没有对象吗?
今年打算结婚吗?
我这有个姑娘,要不介绍认识认识?
他的回家综合征就突然好了。
他说高中时代暗恋的姑娘,从前和他一起聊美术、聊梦想,总是帮他想出绝妙灵感的姑娘,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他突然发现再也回不去从前了。至少在北京,还有人能陪他展望诗和远方。虽然那远方真的很远。
他说:
不回老家的时候,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家里长短都好像与自己无关……
回去了,接上地气了,发现自己还是不甘心。
所谓落差就是,我虽然很爱它,
但是没办法和它在一起
26岁的小张是石家庄人,现在在微软(波士顿)当程序员。
我和他是很多年的好朋友。前几天和他说起春节,便开启了疯狂的波士顿吐槽模式。
波士顿过年,中国的店全都关了,只有一些高档商场会贴个喜庆的‘庆贺新年’的牌子来跪迎合中国人。
可惜有些关于春节的资料根本就是错的。所以最后,我只有吃牛排来过年。
白雪皑皑的一片,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石家庄人都自称自己是庄里人,提到自己的家乡,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我觉着庄里各种条件都特别好,生活圈子不大,但也过得滋润。
我可以去高端的北国先天下,低端的新天地中心,晨练去人民广场,看书去省图,吃大餐去国大世贸,逛超市去平价勒泰东尚。
物美价廉,性价比很好。我觉着比波士顿的日子过得惬意很多。”
小张虽感叹着小城生活的惬意和舒适,但内心却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对一切科技前沿充满好奇且执行力很强。似乎扩大人生的边界才是他的信条。
于是我问了一句:
那你回家不会有落差感吗?
他听完沉默了,没想到他居然大声对我说道:
你这个问题让我很不开心?敢问你是在歧视我家吗?
我在美国这些年,从来没有人质问过我的家乡?你是第一个。
我一时惊慌失措,急忙解释,可是换回来的确实更加令我费解的反问:
你是想说我自卑?
到这里,我才意识他的潜意识——石家庄不好,但我也不允许有其他人诋毁它。
在美国,他只有一个身份,是中国人。可是回到家乡,他就必须要面对别人对于他家乡的拷问。
回家以后就不得不长期暴露在雾霾中,对他的鼻炎来讲并不是件好事;能够交流谈心的朋友都在国外,家反而是一座心灵的空城。
大城市的人际关系状态:有两三好友可以随时聚,地铁上戴着耳机就是自我的世界。既可以关上自家门完成自己的事,也可以偶尔串串门。
话说到最后,他长呼了一口气:
到最后那些说爱石家庄人也没有回来。所谓落差大概就是:我虽然爱它,但是无法跟它在一起吧。
写在最后
我们在繁忙的都市节奏中,在无时间的时间流里,一直督促自己像陀螺一样一直旋转。
去往北上广的车从来没有那么容易,医疗资源、教育资源、养老资源、房屋资源……你必须得像个孤独的战士,武装自己,所向披靡。
远方的故土,是温柔乡,也是把温柔刀。在岁月的冲刷下,一切都变了模样,不是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也非。
总之,最大的失落大概就是这时候才发现,融不进的是城市,回不去的是故乡。
你以为自己是归人,却最终只能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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