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采访了一个最能走的“霍比特人”【简友故事005】

上有很多有故事的人,我们希望用简友的笔写下简友的故事。于是我们尝试了这样一个计划:做故事的挖掘者——招募特邀采访员。一个普通的简友去问另一个简友,然后呈现出一个故事。也许故事并不是最重要的,而这种通过故事的连接是更有趣的。

本期采访员:作者@Rose的肉丝儿

被访者:作者@Hobbit霍比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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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介绍:太平洋山脊小道(Pacific Crest Trail)


太平洋山脊小道,正式建成于1993年,南起加利福尼亚美加边境小镇坎波(Campo),北到加拿大卑诗省的曼宁公园(manning park),跨越美国西海岸三个州,全长为2659英里,约合4279公里。每年有超过5000人踏上这条小道,但最多只有一半的人能够走完全程。走完小道的华人只有十几人。


上最近出现一个很能走的“霍比特人”。他声称自己徒步穿越了太平洋山脊小道,行程2650英里(相当于4240公里!)历时145天(将近5个月!)翻开他的文集,里面有16万字的文章为证,其中不乏沿途美景照片和他的自拍。

然而,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讲真,徒步不就是走路吗?走路能有多好玩?很无聊的哇!连续5个月的走路,每天行程近30公里,这不是自(疯)虐(了)嘛。

我最远的徒步记录是3小时走了15公里,很累,腿抽筋,而且路上真无聊。要我每天15公里连续走一个月,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生无可恋。

除了不敢相信,更多还是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人生故事?怎么会想到去走这样一条路?还有他在路上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挣扎,喜悦与悲伤……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我勾搭(哦不,是联络,联络)上了这位传说中最能走的霍比特人。谈话在愉快的氛围中进行,虽然隔着16个小时的时差,但一点没影响我的八卦发挥,等到结束时,才知道温哥华已是凌晨一点。

我站起身,活动下坐麻的屁股,发现窗外也已暮色将近。真是一位精力充沛又有涵养的绅士,竟然没有流露一丝疲倦和不耐烦,详细回答了我的每一个问题,还听我这个话痨巴拉巴拉……

好了不啰嗦了,赶紧上Hobbit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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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的人都有自己的外号

“霍比特人”,这是一个和太平洋山脊小道一同诞生的绰号。进行一次长途远足,像开始一段新的人生,领略新的风景,结识新的伙伴,当然还会拥有一个新名字。

“我们在路上都以绰号相称。我因为很喜欢霍比特人的一系列电影,再加上自己个子比较矮,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多嘴透露下,老霍身高165cm,从照片看,属于结实体型。不介意身高和外表,也是一种有自信有内涵的表现吧。(咦,忽然发现叫他老霍很顺口。)

“你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外号。就算你不给自己取,别人也会帮你取的。我知道当时有个温哥华女孩,也是在那条路上徒步,有一次不小心头发着火了,然后她就有了一个外号,叫wildfire。”(不由得走神,不知道换了是我会有什么样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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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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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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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路的旅人

有一种快乐,尝过了就再也忘不掉

“2012年4月,我走了一次尼泊尔珠峰大本营这条线,大概走了10天左右吧。那是我的第一次长距离徒步。”

行走在广阔天地中的感觉,只有风知道,当然老霍也知道。置身于群山之间,迈步在山脊之上,鸟瞰山下广阔无边的大地,心胸里充盈着开朗和喜悦。

“我特别热爱行走在巨大山脊上鸟瞰广阔山谷的快感。世界广大,不只有我们每天围着打转的这块小地方。离开城市,走进旷野,才发现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是如此神秘深奥,美丽迷人。”

即使没有亲身体会过,我也能想象他说的那种快乐。

你站在高高的山巅,将自己交付给风云,琐碎的烦恼和挥之不去的痛苦,都像云一样被风吹散了,一种从尘世中脱身的轻松感从身体里浮现,你觉得自己像鸟儿一样自由。

尤其是在超越了身体的痛苦与欲望之后,会有一种深层的喜悦和宁静遍布深心。经历了艰苦的跋涉和野外的简朴生活,身体也许变得疲惫,精神却不再干涸,仿佛被某种神奇的能量充满。

这样的体验,老霍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想要一走再走,想要走得更久,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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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还是追求

心理学家提出,人类行为的根本驱动力,都可以归结为两类,逃避痛苦,或追求快乐。也可能我记错了,不是心理学家说的。趋利避害,本是人性,恐怕也是所有生命固有的本能。

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摆脱痛苦。2012年底,也就是在走完珠峰大本营徒步道的那一年,老霍和当时的女友分手了,本来计划的318川藏线骑行也告吹了。急于走出痛苦,想要彻底忘掉过去,这样的动因促使他开始寻找解脱的出口,太平洋山脊小道就在那时出现了。

“其实直到2016年我才真正找到机会踏上这条路。毕竟计划这样一次徒步是个大工程,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当我真的出发时,失恋的痛苦早已被时间冲淡,之所以还要走,是因为对行走执着的热爱吧。”

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进行准备,包括辞掉工作,将公寓出租,和父母争论……阻碍不能说不大,挣扎和犹豫也不是没有,但最后,老霍终于还是背起行囊,走上了这条梦寐以求的路。

是否可以说,是痛苦将太平洋山脊小道带给了他,而热爱让他最终能踏上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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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营在内华达山脉的弗雷斯特隘口

人才是最危险的动物

我一直佩服长于徒步或任何户外运动的人,想来他们必定天赋异禀,骨骼清奇,身体素质出类拔萃,风餐露宿,茹毛饮血,就是饮泥巴地里的水也不会生病。老霍大概就属于这类人。

“我体质并不算好,也不是特别擅长运动,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我还有脂肪肝,我还被检查出肾结石过,我还……”

好吧,我原来认为自己体质不好,走不了远路全都怪我妈,现在看来是我没意志力。

可是荒野之中多危险,就算有坚强的意志力,我也无法想象自己孤身一人去徒步。白天日晒雨淋,晚上天当被地当床,虽然有个帐篷,那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万一狗熊来袭,我又跑不快,又打不过……简直越想越怕。

“野外没有你想象的危险,真的。多数的动物都不会主动袭击人类,只要你将自己的食物提前藏好就没事。黑熊其实很怕人,它们看到人就跑走了。至于灰熊嘛,七月份之前它们也不怎么出来活动,所以只要避开它们的活跃季节出发就行。”

“差不多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睡帐篷。晚上露营也挺安全的,动物们也要休息嘛。只有一次,一头小鹿从我的帐篷前经过,它也没有袭击我......其实我觉得吧,人才是自然界最危险的动物。”

“睡在月光底下,你会发现原来月亮那么亮,月光是那么美,世界好像蒙上一层莹白色的光辉。还有头顶的星空,那么深邃神秘,震人心魄,那些夜晚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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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霍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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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霍的帐篷

一旦陷入迷茫的深渊就很难爬出来

途中所经历的艰难,如今在老霍口中道来,都已变得云淡风轻。说起最大的困难,也只提到了过河。路上遇到的一条条大河,水流湍急汹涌,加上个子矮小,横穿河流是个不小的挑战。“会游泳也没用,河水非常急,你稍不留神就会被冲走。现在想来确实还后怕。”

有时候一些看似无足轻重的小细节反倒让人痛不欲生。比如走到大汗淋漓的时候,湿透了的衣服穿在身上,随着走路的摇晃,和皮肤不停地摩擦,摩擦……“非常痛苦”老霍说。

然而最难的还是来自精神上的。

塞拉城,一个只有一两百人的小镇。老霍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他在那里逗留了三四天,一直没法再往前走。放弃还是坚持,两种对立的想法在他的体内激烈地交战,难分胜负。他形容当时的状态:“我能找到一千个继续走下去的理由,就有一千零一个放弃的理由冒出来。”

“我不停地问自己,旅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路程走了近一半,路上的风景也看到没感觉了,山是千篇一律的山,树也完全是一样的树,除了绿色还是绿色。我原来想体验的走在山脊上的感觉,现在也体验过了,那么剩下的还有什么?”

“徒步有什么重大意义?就算做一个全世界走得最多最远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对国家,对家庭,都毫无意义。”

“我在路上找到了新的自我,这个叫做霍比特人的存在,但是当我旅行结束时,这个存在就会消失,我又会回到过去的生活里。”

“如果一切都毫无意义,我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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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7号出发时的老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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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1号时的老霍

那个时候,我的心冷得要命

对于意义的拷问从来都难有结果。

老霍陷入悲伤沮丧的泥沼无法自拔。上山的小道无尽的折返,永远也没有尽头,望着绵延不绝的森林,一种极度的悲观情绪在他心里涌起。他想要放弃了,从塞拉城下山,坐车回加拿大去。

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姑娘,让他没有立刻转身走掉。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可爱姑娘,他跟我说,你不要这样悲伤地离开小道!……她可能看到我眼里的悲伤和遗憾了,这种情感,只有走在路上的人才会明白。”

“我不想悲伤地离开。就算走,也要兴高采烈地走。为了高兴起来,我给自己买了最喜欢吃的巨无霸汉堡,我睡觉,吃水果,一边休整,一边等待,我还在等那个正确的答案到来。”

还去酒吧看了一场欧洲杯球赛。

那天是7月2号,美国独立日即将到来,小镇的气氛很热闹,有大批的背包客到来,老霍遇到了很多路上的伙伴,再次感受到穿越者集体的温暖和力量。“我是意大利的资深球迷,我当时就跟自己说,要是意大利赢了,就继续走下去。”

结果意大利输了。

但老霍却找到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其实是我自己太执着于结果。但这条小道能给我的,并不是结果,而是一种经历。就像生活本身,我要享受在路上的每一天。虽然我作为穿越者的身份将终结于加拿大边境,但这必然是我短暂生命中最灿烂的一瞬间,我要珍惜余下的每一个脚步,每一英里,每一个日夜。”

一次漫长痛苦的挣扎和消沉过后,老霍等来了近似禅悟般的启示,尽管他说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是的,正如生活本身,我们都早已知道这趟旅程的结局是什么,可仍然要满怀激情的走下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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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野中,我总能迅速的落入梦乡,在城市中却不能

现在的老霍,早已告别那段发着光的日子,重新穿上了西装领带。

人们难免对旅程充满期待,寄希望一次长距离的行走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改变,解答某些困惑,或解救自己于困境。

在一开始,老霍也同样抱持着希望。等到走完四千多公里,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他也变得释然。“其实一次旅行并不会改变什么,可以说所有那些问题,都不会自动解决,最后还得自己面对。”

“那减肥了没有?”

“这个倒是有,走完以后我瘦了15公斤……不过现在又吃回去了,哈哈哈!”

“路上有没有艳遇啊?”

“路上从不缺乏爱情。”我竖起耳朵等着听爱情故事,谁知他接着说:“不过我没有这个缘分。”

“刚从荒野回到城市,会不会有种野人走出丛林的感觉?”

他笑言,在刚一结束,连进商店买东西都感觉不适应,对周围的环境和人都有点不习惯。

“直到现在,我在家睡觉还用睡袋。怎么说呢,真的很怀念在路上的日子,我一直都想找回那种感觉。”

这大概就是大自然的神奇魔力吧,当你领略了它的美,当你爱上了它的狂野和宁静,就会一再地想回到它的怀抱。

时隔一年,老霍一边撰写太平洋山脊小道的回忆游记,希望有够出版书籍,将这条道路介绍给更多人,另一边,他已经开始计划一下次的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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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在路上的霍比特人,只有回到路上才能重新发光

他告诉我,下次要去走大陆分水岭小道。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我这个徒步菜鸟只能遗憾地表示从没听说过。老霍说那是一条更长的路,将近五千公里,沿途补给也少,是美国最险峻难走的步道。

老霍说他的身体还蛮适合徒步的,一路上虽然也有伤痛,但总的来说还算强健,没生什么病,连水泡都没起。我笑说他是“天生的行者”。

行者是属于道路的。即使不问也能猜到,他终归还是会再出发。

关上电脑的时候,心里默默为他祝福。走吧,Hobbit!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祝你一路平安,一路有惊喜,我备好热酒,待你归来再给我讲一个关于行走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人,他可能是世界上最能走也最爱走的霍比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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