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如玉曲河的流水

张浩天和田笑雨享受着温馨的两人世界,陈西平却生活在冰冷的寒冬。邦达机场是世界上离市区最远、气候最恶劣、海拔最高的民用机场,离成都和拉萨都千里之遥。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却成了陈西平的疗伤之地。每天他都超负荷工作,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不为别的,就是不让自己有丁点空闲和多余的精力用来思念。但稍一停歇,悲伤就如玉曲河的流水源源不断袭来。

陈西平忧伤地看着辽阔的邦达草原,看着流淌着哀愁的玉曲河水。远处是一群什么时候都乐哈哈的藏族民工。他们是当地的农民,农闲时来机场做一些土石方开挖和装卸的工作。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好像从来就没有人世间的痛苦和烦恼,也不知道什么是相思之苦,什么是忧伤之痛。陈西平并不关心他们的欢乐来自何处,习惯午后坐在草地上漠然地看着他们。直到有一天,一位年长者从席地而坐的人群中站起来,说昨夜有一个高僧来到床边,在自己头上戳了一刀,对着伤口一哈气,就把格萨尔王的故事吹进了大脑,今早起来就滔滔不绝了。大家没有诧异,满脸信服围坐在他身旁洗耳恭听。老者拉拉屁股下的衣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口若悬河说唱起来。瞬间,所有人都像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着,唱的人摇头晃脑,听的人神魂颠倒。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费解的神秘的气息。

陈西平熟识这位老者,和他还有过几次交往。他在机场干活很卖力气,但从来没听说有什么特异功能。陈西平走过去察看他额头上是否有伤疤,判断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是真是假。没看出破绽索性就坐下来听。没想到这一听,思绪立刻就被他带到战马嘶鸣的草原,穿越到遥远的格萨尔王时代。

日子就这样不痛不痒一天天过去。没几天草原又走来一位高人。他抱着牛角琴听了一会儿,轻蔑一笑,迈开罗圈腿向高处走去。清脆悦耳的琴声伴随绵绵不绝的说唱飘来。是格萨尔王的故事!他表情丰富,时而欢乐、悲伤,时而哀怒、愤怒,变化多端,层出不穷,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大家立刻围坐过去。原来的地方只剩下从前的老者和陈西平两个人。陈西平无动于衷,只要内心的痛苦能在史诗般的说唱中得到缓解,无所谓听谁不听谁的。俩人脸对脸坐了一会儿,老者灰溜溜走了。陈西平便把屁股挪向高处。

新的说唱者摇头晃脑,感染力和表现力的确高人一筹。他唱过一段自我介绍起来,说某一天雨夜,一个威猛大将骑天马奔来,电闪雷鸣一刻,长剑寒光一闪,划开他的肚皮把一卷厚厚的经书塞进他腹中扬长而去。醒来他便念念有词、满腹经文了。这样的说辞显然比原先那个精彩,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陈西平微闭双眼,再次沉湎其中。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女人,定睛一看是刘敏。刘敏已经站了很久了,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分辨出陈西平,却没有勇气叫他。

陈西平捧着一顶安全帽走过来。他目光呆滞,眼窝深陷,厚厚的头发因长时间不洗凝结成了板状,像还戴了一顶安全帽。刘敏说:“刚才去工地找你,他们说每到这时你都在这里。”陈西平看看身后的说唱艺人,说:“格萨尔王的故事是我最好的良药。”刘敏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发现他不合时宜地穿着王雪梅织的那件毛衣,一阵酸楚。她说:“这个季节哪还穿得着毛衣呀!”陈西平摸着胸口说:“最温暖的季节如果没有阳光,也会感到寒冷。”刘敏觉得他的话疯疯癫癫,不着边际。她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你。再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明明在说自己,可陈西平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豪不想干的事情,一脸漠然。刘敏说:“我们单位新分来一个大学生,是我老乡,性格开朗,聪明好学。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是年龄比你小四五岁。”

“我不需要什么女人!”

“还是见见吧,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

   “八年就要到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不知道,还没有听说。”

“有消息早点告诉我!”陈西平又坐回原来的地方闭上眼。

看着以一个告别者心态生存在自己铸造的城堡里的陈西平,刘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她把带来的水果和奶粉放在脚边,说:“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了,多保重!”她慢慢走了几步,然后疾步如风地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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