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婉婳
来源：窗台上的碗豆花
01回村之旅
国庆放假时随公公婆婆回农村小住了几日，婆婆老家所在的村子，没有受到太多外来事物的侵扰，仍旧很好的保留了乡村原本的气息，我小时在农村生活长大，再次回农村居住的这几日觉得舒服自然，也感触颇多。
天刚破晓，入耳的便是清脆嘹亮的鸡鸣声和低沉的毛驴噜哧声；太阳初升，群山和田野便融进薄薄的晨雾中，显得朦胧秀美；临近中午，薄雾渐渐隐去，化为细碎均匀的小露珠散落在田梗上的小草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晶莹剔透的美；正午时分，田间稻草人的“衣角”被风吹得呼拉作响，吓走了一批又一批偷吃的鸟儿；夜幕降临，天上皎洁的月亮及闪烁的繁星充当最天然的照明，让小村庄的轮廓在黑夜中也清晰可见，置身于其中,仿佛一抬手就能触摸到满天星晨，原来星星从未缺席过点亮夜空的美，只是身在城市的我们不能察觉罢了。在农村的这几日虽然时间不长，但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有田间地头可以肆意奔跑，野花可以随意采摘，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瓜果的香甜，感觉五官及大脑都被洗涤，有种脱离城市铅华，返璞归真的放松感。
此次回来，正值丰收的金秋十月，田间稻谷已展现出一片片金黄，成熟饱满的谷穗像是害羞的姑娘，任凭秋风怎么拨弄，都不再抬头，只等着主人来收割。村子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田间只有三三两两的老人低着头弯着腰忙着收割成熟的稻谷，越来越成熟的稻谷紧逼着收割它们的主人，在与时间赛跑的大劳动量前，主人们明显有些力不从心。穿梭于村子间，看到老人或小孩在翻晒着水泥场上的谷子，在这繁忙丰收景象的背后都是一张张显示着紧张、不安的面孔，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心境，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那种每到稻谷收获时的兴奋与不安交织着蹦了出来，虽然事隔近二十年，虽然那时我还只是孩童，但那种焦虑及胆战心惊还是如此清晰，而我们这些农村孩子在学到古诗《悯民》时不用老师过多阐述都能深刻明白诗中所写的“粒粒皆辛苦”的含义。
02丰收不易
八九十年代的农村，人们延续着一辈辈传下来的耕种传统，信奉幸福的生活要靠劳作来创造，那时鲜有人离开土地，外出打工，田间地头也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了当时农村人的真实写照，大多数人家所有的收入都出自于土地，靠天吃饭成了生活常态。地里、田里的收成如何，直接决定了一家人当年的生活质量，而稻谷又无疑是土地上长出来的农作物中最有价值的一种，稻谷丰收，可以让一家人一年都有大米吃，如有富余还可以拿到市场上卖个相对不错的价钱，所以稻谷是否能顺利丰收成了全村人共同担忧的事了，丰收夹杂的焦虑不仅印在大人的额头上，也侵入进了孩子敏感的心里。
稻谷的成熟期不论阴雨绵绵还是晴空万里，都将如约而至，早早的，爸妈在忙其它农活之余就常到田里看一看今年稻谷的长势，预估着今年的收成，通过观察谷穗的颜色及低头的程度，再稔开谷子外壳看看里面米粒的情况，判断计划着收割的时间，而收割期间最重要也最难把握的要属于变幻莫测的天气了，那个期间对天气的预估及祈祷变成了我们家里的也是整个村子里的常聊话题，稻谷丰收在即爸妈很高兴，但能否顺利的收割晾晒就成了悬在一家人心头的大石头，爸妈眉头紧锁，而我和姐姐也不再没心没肺的瞎高兴了，这个对于是否能顺利收成的担心化作一团难以化开的乌云，在稻谷收割直到晒干放进粮仓之前都笼罩在整个家庭的上方。
稻谷成熟了，家家户都要赶着收割，收割稻谷在农活中算是个大工程，村子里的农户大家就互相帮忙，这需要提前定好收割日期及请好帮忙的邻居，而真正收割时天气如何，也只有祈祷了。那段时间差不多爸妈每天都要出去帮别人家收稻谷，劳累一天回到家里，说的最多的也是天气，羡慕收稻谷时碰到好天气的家庭，也为碰到坏天气的家庭担忧，那时没有天气预防，唯一能从电视上看到的天气预报也是离我们八十多公里的市里，所以天气情况成了当时大家聚在一起常聊的揪心话题。
03雨下绝望
到我家收稻谷的那一天，爸妈天不亮就起床了，准备着打谷机、板车、镰刀、粑子、麻袋、绳子、雨布等物品，我 和姐姐也把院子收拾打扫干净，以备晾收回来的谷子。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全家人心情也很沉重，希望不要下雨，田里的稻谷不能再等了，稻干已呈现枯黄色，再推迟收割谷穗就该脱落了，帮忙的邻居提前就请好了，已是箭在弘上不得不发，就算天公不作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收割靠人力简单可控，可晾晒靠天气谁也没办法，几十包湿湿的稻谷如果不能晾干晒干很容易就发霉了，到时就吃也吃不了，卖也卖不掉，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就危险了。
八点多时，帮忙收稻谷的人到了，天仍旧乌云满天，雨随时可能下下来，大家抓紧时间开始干活了，妇女们一字排开挥舞着镰刀熟练快速的把稻谷齐根割下，再一束束的放好，男人们把打谷机踩得轰隆隆作响，把一把把稻谷放到打谷机转筒上脱粒，一部分人把打下来的谷粒装进麻袋，扎好口，走上田梗小路把一袋袋的谷子抬到路边的板车里，装满一车后再靠人力把这些谷子拉回家倒在早就收拾好的空场上晾晒，整个收割过程流水线式进行着，大家争分夺秒干得热火朝天。当天天气一直不好，天空少有亮色仍黑压压一片，那时爸妈仍至我和姐姐心中都是沉重的，在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是那么弱小，一直祈祷的好天气终未降临，而我们无法反抗也只能接受，只希望雨不要那么快下来，能让稻谷稍微吹吹风除除水份，不要发霉了，那天全家人一直在忙，面对这样子的天气心情也是阴郁的，我们在心里无数次默念呐喊，希望老天不要下雨，可老天能听到大地上这些生灵的呼喊吗？能拨开乌云见太阳吗？显然没有，乌云终究没有散去，天越来越黑，雨滴还是落了下来，让这个收获的后续工作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变成了现在的板上定钉。
我们快速的把刚摊开没多久的谷子铲在一起堆起来，我和姐姐奋力的推着满场的谷子，还没完全收拢雨就下来了，我们都快急哭了，好不容易把谷子全部堆好用油布盖上，雨下得更大了，我们衣服也湿透了，那时我和姐姐年纪虽小但也明白谷子收回来而天却在下雨意味着什么，心里都沉重而又难过，这么潮的谷子不能晾，用不了二天就该发霉了，到时爸妈从播种到栽种再到除草等等一系列持续八九个月的辛勤劳动就白费了，一年到头吃有霉味的大米是其次，我和姐姐两人的学费又会没着落了。当天冒雨收回来的谷子一包包的堆在屋檐下，堆得高高的，快把门都塞住了，也在我们心里塞了一团东西，让人透不过气。
爸爸乐观的安慰我们，车到山前必有路，都收回来了没烂在田里还怕什么，他指挥着我们把家里的各类大小家俱不怕淋雨的就放到屋外去，怕潮的就堆在沙发或桌子上，把地板上的空间腾出来，然后把这一包包的谷子倒到地板上，打开所有窗户以尽量透气的办法延缓它霉变的时间，屋内的空间太小，稻谷又太多，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家里的桌子下、床下……全都铺满了，为了让大多数稻谷都有透气的机会，我们不停的一遍又一遍的翻动着这些谷子，翻动后露出的地面全是湿湿的水印，面对这样子的危机，我和姐姐不用爸妈催促自觉的一遍又一遍的翻着谷子，谷子堆的太厚了，多一次翻动水份就能多消失一些，夜里我们睡着了，隐约听到床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声，睁眼一看是妈妈在夜里也不忘翻腾这些谷子。
那年收稻谷时的阴雨持续了多久我也忘了，收回来晾不了谷子的人家比比皆是，这雨淋进了全村人的心里，很多人一大早就站在屋外死命的盯着天空看，希望能看出点雨停出太阳的迹象。隔壁的小艳家地方小，收回来的稻谷慢慢的开始发霉了，面对这样子的天气，人力显得非常的无助，她妈妈让小艳生火，她在灶台上架了一口大锅把稻谷一点点的倒进去翻炒，好让稻谷上面的水份蒸发掉，但谷子太多这样子的办法无疑是杯水车薪，一整天下来收效甚微，也阻挡不了更多的谷子开始发霉，那几天常听见小艳妈妈大骂小艳姐弟的声音，她把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情绪发泄到了两姐弟身上，那段日子像小艳家这样子的情况不在少数，大人们焦急的叹息着，小孩们也不在到处乱串玩闹，无尽的雨就这样子把丰收的喜悦冲得荡然无存。
04阳光下的喜忧
后来天终于晴了，晒谷场上铺满了散发着霉味的谷子，翻晒谷子的大人小孩脸都被晒得红通通的，但大家还是希望太阳再大一些，云彩离远一些，让谷子好好晒晒太阳，那种心境和久旱逢甘霖也差不多吧。迎着太阳，翻动着谷子，看着谷子下面的湿印一点点的消失，大家心情好了许多。随着谷子上的水份渐渐消失，谷芒也显出它原本的威力来了，它不再潮湿它又身轻如燕了，随着翻动它飞起来，飞到我们脚掌脚腕上，飞到我们手掌胳膊上，弄得皮肤又刺又痒，我们顾不上痛痒，开心的继续翻动着谷子，因为我们知道谷芒可以扎人证明谷子的水份正在一点点消失，谷子不会再生霉了，太阳下暴晒半天比家里翻着晾一个星期都管用，我们真的很开心。
大人还有其它农活要忙，晒谷子这类简单的事就落在我们小孩身上了，每天我和姐姐会把谷子倒出来在太阳下摊开，做一会作业就轮流来翻一次谷子，收翻谷子只需要体力很简单，而最难的莫过于而观察天象做好是收还是晒的决策了，只要看到有黑云出现，我们便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时刻观察着天空，既怕下雨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干爽给毁了，又怕谷子收起来又没下雨错失谷子继续晾晒的时机，大人不在家我们得自己拿主意，这种焦虑便更深刻的困扰着我们，有时费力把一场场谷子收起来发现乌云走了，太阳又出来了，有时又是还没完全收完雨便下来，淋湿了部分谷子，那种看天晒谷子的心情，真比考试还紧张，那种胆战心惊会持续整个晒谷子期间，直到谷子完全晒干储存好，伴随着整个稻谷收割过程的焦虑才会消失，全家人都才能如释重负，才敢享受丰收的喜悦，那时我的常梦到自己一个人在晒谷子，雨快落下来了，不管再怎么努力，满场的谷子还是只收掉一小部分，我着急的不行边哭边用尽全力的把谷子往一块收，哭着哭着吓就醒了，醒来发现泪水抹了一脸，汗水浸了一身，就庆幸还好是做梦，而这样子的梦魇也经常出现并持续了好几年。
05结束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丰收的欣喜背后，是数不清的汗水和说不尽的辛劳，还藏了太多的胆战心惊，这其中的不易和辛苦我的经历和体会的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我把它记录下来，希望以后和可以和孩子讲一讲，不求他能感同身受，但希望他能懂得这其间不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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