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剧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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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次的拜神唱戏,是村里较为重要的大事。一直传承着,演变着。从鼎盛到没落,在历史长河中,也就是这短短几十年而已。

小时候,我们看不懂戏,但喜欢看戏的氛围,戏总跟热闹一起出现,不论悲剧或者喜剧。

剧团的戏囊卸在干干净净的地埕时,小孩就会围上来,七嘴八舌的,东摸西摸。大的装锣,装鼓,小的装琴,装萧。

小孩赌里面装什么,赢的便追着输的跑,输的往往会食言。然后一哄而散。碰到装卸工忙于它事,就会剩下僵持着打赌的两人,开箱时两人必定开骂,甚至打架,这时也没人劝架,最后都各自骂骂咧咧地走了。小孩都是自信的,不会相信自己会输,输了也偿不起过高的赌注。

戏台前在中午就布满各种坐具。前面凉席,偶尔几张矮凳子穿插着;中部小靠背;后面呈台阶般长满着四条脚的长条椅,谁都不能移动,每个坐椅都做记号。有自私的乘人不备,将座椅前调,似乎前面位置看演员的表情应该更为丰富,更多的是占了便宜的沾喜。

这时往往是家里的小孩先发现,两家的小孩便吵起来,闻讯赶来的大人便加入战团,骂爹骂娘的。围观的人多了,劝架者就出现了,协调的结果是将一方调往别的地方,两个冤家坐一起,戏都没味了。

戏台前方最中央会放几个精致的靠背椅,坐的都是村里较有份量的人。有最长辈者,有村里在外面当领导的,有钱的或者说为村里出过钱的。阶层在哪个地方都会出现,整天在村里游荡的,看戏时也只能游荡于四周,连椅子都没得坐。

晚饭后,村里便呈现出一年中最为繁华的时刻。华灯初上,人声鼎沸,生人多了,狗也叫得欢了,此落彼起,呼应着。有牵手的恋人,推轮椅的家人,学生模样的男生、女生。那时男女生不说话的,一堆布裤一堆裙子便分隔得很明显。

先来的人基本不入座,人跟戏台将没人的坐场围得水桶般,几只狗几只猫在桶里追逐着,锣鼓一响,桶便破了,人潮涌进桶里,狗猫皆不见了。戏台两侧堆满着小孩,他们往往比大人先看到演员。

幕布红得发紫,观众的脸也都红着,静悄悄的,狗都不叫了。

开戏了。奸贼当道,观众咬牙切齿,忠臣遭陷,戏迷柔肠寸断。坏人看到坏人骂,看好人也骂,好人看坏人恨,看好人赞,台上、台下的坏人对骂着,台下、台上的好人相惜着。戏里戏外,融合着。

上面的人卖力表演着,下面的人认真看着,每个人俱随主角命运的颠簸而起伏,戏到高潮,还有激烈的掌声。

人群零星走了几个,又来几个,到结束时,人群围得更满。散场了,围观的铁桶便如水泄开了,三人一群,五人一伙谈论着剧情慢慢走着,意犹未尽。

三十年过去了,年戏不再喧闹,萧条似寒冬,看戏的人老了、越老越少了。

戏还是得做下去,对神的尊重得以戏的形式来体现。谁都不会去关心戏囊什么时间来,小孩子都玩手机去了。戏台前一片空白,猫狗都躲在戏台下,除了几个老戏迷,其它看戏的都站着,他们不会看多久。最认真的便是戏台对面的五尊神像,它们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聚精会神地看着。

寒冬时节,偶尔冬雨飘飞,人都散了,一个都没有,戏台前孤零零地坐着一个老戏迷丢下的凳子,锣鼓依然喧天,戏得做下去。戏有时不是做给人看的,没人看了,给神看,给台下方的猫狗看,操场边的树看,风看,雨也看。

司鼓琴师依然认真打弹着,主角配角依然认真演绎着,没有观众的舞台是凄凉的,主角的命运也是凄凉的,没有人去关心他,奸贼的诡计没人探奇,忠臣的良心只有天知。一阵更为喧闹的锣鼓结束了这场戏,台下猫狗四串,惊动它们了。

没人知道戏囊什么时候装上车,没人知道车什么时候开走,车走时演员们应该是凄凉的,他们不知道是明年,或者后年,再或者以后,这里还有没有他们的舞台,他们是真正的演员,假的演员都改名叫艺人了。

时代变迁着,戏剧的瑰宝就如雪原上的红梅,艳丽而孤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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