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后来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蜷缩在角落里,精神不振。
这是我第一次养猫,我叫她“后来”,刘若英的《后来》。舒适的猫窝,可爱的餐具,进口的猫粮……我待她很好,我发誓。
但或许,毕竟,我真的不太会养。还是,你想念你真正的主人了呢?
但其实,想念他的,又何止你这只小猫咪啊。
02
冯唐说,单身大龄文艺女青年最可能落入的四个人生结局是:孤寡,后妈,拉拉,出家。在我还是单身妙龄女青年的时候,我一个都不相信。
但是,现如今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快要迈进第一个坑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不如大大缩短苦情戏的剧情,直接阿弥陀佛去算了,是困境也是解脱,可终究差那么点勇气。
就像你给自己无数次勇气想要忘掉一个人,但也会给自己无数加一次的理由再想起他。所有情绪被一种叫做回忆的东西裹挟着,有破茧成蝶般的痛苦,但更多的时候,其实你愿意想起的,不过是那些被时光封存起来的美好片段,像一块剔透的琥珀,带给你过期的快乐。
我和阚龙的时光琥珀,从大二时因一首于我来说不得不唱的歌开始。
03
我们相识在社团的招新活动上。他手里握着面试名单,第三个是我的名字。
“喜欢写作,唱歌,会弹吉他。接下来的社庆晚会你要好好表现哦。”他眼神里放着光,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明明是他自己想要跃跃欲试的表情。
大二那年,我凭借自己这点小本事一路顺利收到四个社团最终的录取邀请,阚龙不是第一个向我投来欣赏与羡慕二合一眼神的男生,却是第一个投奔我做师父的男生兼学长。
后来,我因为忙不过来退掉了其他三个社团,唯独留在了和阚龙一起的文学社。他搬来椅子,带上吉他每天找我商量社庆节目的事情。能坐在偌大的舞台上配一束追光弹一首三分半的歌,他的人生或许就完满了——从他当时投入的热情来看,我是这样判断的。
我见过他以部长身份给学弟学妹们开会布置任务的样子,但在我面前,他表现乖巧得像一名合格的徒弟。关于弹吉他这件事,我会八两,但他只会半斤,如果都以现代的衡量单位计算,我因为多会了三两乐理知识而每天得以在排练后心安理得获得一杯徒弟孝敬师父的奶茶。
半吊子阚龙喜欢音乐,喜欢物理实验,尽管两个都不是他主业。我喜欢音乐,喜欢看阚龙做物理实验,即使我并不明白大多数物理实验。
04
我再一次见到阚龙时,他在制作一个大大的方盒子,表情认真。他说他要完成一个实验,“薛定谔的猫,听说过吗?”他手上不停地忙碌着,表情里却预先上演起某种成功后的愉悦。
我坐在一旁百度完一大段文字后,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毒药怎么办?从哪来?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哈哈哈,那你为什么不问,猫从哪来?学校不让养宠物的,师父你忘了。”好出其不意的回答。
我完全想不通他以这样一项久远的物理实验当作爱好的现实意义在哪里,所以,当他给我讲薛定谔的猫时,我只能感性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残忍,要给猫喂毒药!”
傻得像朵七月盛开的奇葩,师父的颜面扫地,气场荡然无存。
其实,薛定谔的猫是奥地利著名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试图从宏观尺度阐述微观尺度的量子叠加原理的问题,巧妙地把微观物质在观测后是粒子还是波的存在形式和宏观的猫联系起来,以此求证观测介入时量子的存在形式。
在一个盒子里有一只猫,以及少量放射性物质。之后,有50%的概率放射性物质将会衰变并释放出毒气杀死这只猫,同时有50%的概率放射性物质不会衰变而猫将活下来。根据经典物理学,在盒子里必将发生这两个结果之一,而外部观测者只有打开盒子才能知道里面的结果。在量子的世界里,当盒子处于关闭状态,整个系统则一直保持不确定性的波态,即猫生死叠加。
阚龙拿着锤子敲敲打打,说很多事情都是“生死叠加”状态,就连我们排练节目都是,不到最后社庆晚会举办的一刻,谁也说不好节目会不会被拿掉,搞得跟央视春晚似的。
所以,为了圆徒弟一个三分半的梦,我们只能抽出宝贵的午休时间来排练。排练地点则像游击战一样不停变换,没办法,这种吵吵闹闹的弹棉花声只能在不扰民的境里进行。所以,我们在社团办公室练过,在空教室练过,甚至在学校的茶室里练过。
两个人拎着两把吉他穿梭在午后树影斑驳的校园里,像不能再文艺的一对儿了。我却偶尔跳戏,如果换个场景,估计就会像是一对地下通道深情卖唱的组合了。
在阚龙的强烈煽动下,我们又拉来两名同伴加入临时乐队,乐队连名字都没起,因为社庆结束后,注定要解散的。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练好一首歌,我来当主唱。
是刘若英的那首《后来》。我要承认,直到今天,我依然没看懂过那首歌的MV。
但直到今天,我依然对那句歌词耿耿于怀: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而消失在人海的,又岂止MV里的那一个男主角。
05
我们的节目没被拿掉,反而成了整场晚会的亮点和高潮,或许是因为两把吉他,一把贝斯,一只架子鼓的组合,看上去就有点帅。
但是最亮的那束追光在三分半的时间里都打在了我这个主唱身上,唱完最后一句歌词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看向右后方的阚龙,意识到他感觉圆满了。
他在四个人的大排档庆功宴上拼命敬我酒,说感谢师父一类的鬼话,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鼓手姑娘一句别有用心的“哎呦喂”让我猝不及防,“阚龙,想说什么就说啊,光盯着人看是什么意思?”
然后是鼓手和贝斯手的起哄,我这才发现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了。
“怎么,我敬我师父不是应该的吗?哈哈哈,好吧好吧,来啊,一起喝啊……”
我只记得,那天阚龙送我回宿舍的路上不停地挠头,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依旧也只说了晚安。
后来,他向我推荐一首很老很老的粤语歌,是陈百强的《等》,他在实验室一边做他装猫的大盒子,一边单曲循环给我听。
06
半年后,阚龙被交流项目选中,去荷兰的一所名校联合培养,如果成绩优异,一年后可直接申请该学校的硕士研究生。也就意味着,他再回来的时候,或许我也毕业了。
半年的时间里,我们从一首歌的缘分开始,成为名正言顺的师徒,成为很有聊的朋友,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半吊子阚龙喜欢音乐,喜欢物理实验,尽管两个都不是他主业。我喜欢音乐,喜欢看阚龙做物理实验,不知道是不是也喜欢上了他。
但我终究不会对他说出口,永远都不会。我只会问他,“那么猫从哪来?”
嗯,我终于不再问毒药的事情了。
阚龙的大盒子做了半年,其实早就称得上完工了。“我不打算做这个实验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啊,我的小师父。”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一脸错愕,竟迟疑地忘了闪躲。
这是我们之间有过的最为亲密的一次接触。
阚龙走的前一天,抱着一只小猫来到了我宿舍楼下,“以后就托付给你照顾咯,好好待她,我知道你会的。”
白色的小猫很可爱,我抚摸着她柔顺的身体,高兴地问他:“哪来的?”
“看到她是不是也会想起我?”我们四目相对,仿佛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很多等待求证答案的问题,却最终都选择闭口不谈。
那天晚上,他把那首给我听过无数遍的《等》发给了我,一并发过来的文字是:再见了,小师父。一定会再见的。
我似乎明白他的用意,却也不敢说完全明白。我在四下无人的深夜重新听完这首歌,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像一个个不断胀大的肥皂泡,在心头破掉,自问自己,又有什么借口可以支撑我等下去呢。
07
后来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蜷缩在角落里,精神不振。
这是我第一次养猫,我叫她“后来”,刘若英的《后来》。
我在网络上搜索如何才能让猫咪快速适应环境,却突然想起了那个实验,薛定谔的猫。
“在向你心仪的女生表白之前,你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你,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确。这时候她对你的感情就处于喜欢+不喜欢状态,或者叫薛定谔猫态。”
当我意外看到这段文字时,突然怔住了一下。薛定谔猫态爱情,阚龙,这才是你希望我知道这个物理实验的用意吗?
那么,后来这只小猫......当然,无论它从哪来,我都会好好待它的。
没错,看到它就会想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