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四方印章,白如羊脂,上刻“君上珍重”,我眼睛盯着它一眨未眨,欣喜像是烟花般“轰”地一下绚烂炸开。这印章是心意,这四字更是无比珍贵。
蔡文姬说:“此行远兮,君上珍重。”你我京沪之间相隔千山万水,纵有再多不舍和思念,最终只化作一句“珍重”。我想我是懂你的,世间一切繁华一切成功皆不在乎,惟愿用所有的运气换一个珍重。君心亦如我心。
我写过许多回忆的文章,写过我的同学、我的家人、我的故乡、我的学校,唯独没有写过你。非我不愿,而是不知如何去写,不知如何去描述你,我的阿增。
在高中时候,我以为你是遗世独立的仙,清高骄傲,而我是每天认真学习只求考试成绩更好一点的俗人。彼时,你在教室后面写你的春秋大业,我在教室前方盯着黑板上的数学题皱眉思索。
不知从何时起,交集就这样开始了。你偶然看到我抄写的诗句,和我说起曹植的《洛神赋》,我猜想是否你心中也藏着一个洛神?再后来,你把你写的小说给我看,当时我并没有多么在意,闲闲翻过,又因着你的要求在后面写了几句点评。未曾想到,在我落笔的瞬间我们的红线就此纠缠。
你问我是否要做你的红颜知己,我退缩了,从未想过要和你有太多的牵扯,我自做我的北大梦,你自当你的江湖侠客便好。你没有再说什么,此后,在我的有意无意躲避之中,我们形同陌路,偶然遇到,愣住半晌,扯出一个微笑,沉默无言。
本以为我们像是两个轨道的直线,偶然交汇过后便是无尽地越行越远,我猜错了。高考过后,你主动找到我,谈到了未来,提到变数,你想让我远离你,只因不想将来变了会伤害我。我却不信,一个担心会伤害到别人的人是不会去伤害别人的。
之后,报志愿,我去了北京,你远离京城选择了上海,去了那个我一直珍而重之放在心里的男孩去的大学。
在别人看来,我一直是个乐观坚强的女孩,无论什么困难都不会被打倒,却没有人看到我内心的巨大空洞,那是我重重铠甲下包裹的脆弱和寂寞。一个人在偌大的城市,黑夜降临,总是被无尽的寂寞包围。我像是一条水蛭,拼命地想要钻入其他人的圈子,用忙碌麻痹自己,把本我压进的心里的更深处。
这时候,你却成了我的阳光。我犹记得,那一日,北京大雪,我迷路在雪地里艰难前行,雪地靴里早已灌满雪水,无人可寻、无处可诉,你如有神知,一条短信“京城有雪,君安否?”将我忍了好久的眼泪逼出来。我也尝试着去接近你,却总是小心翼翼,怕被你厌恶,被你发现你以为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直到,我终于鼓起勇气为我的暗恋垂死挣扎,遭到沉默的拒绝,我伤心之下找到你。没想到你这样冷清的人也会一字一句安慰我,帮我分析那个男生的种种心理。殊不知,那时候对于我这些都不再重要,你问我那男生是谁,我坚持不把名字告诉你,不想你们校园相见时你心里会有异样。
现在想来,那时候你心里大概是伤心和愤怒参半吧,没想到我已有了喜欢的人,更没想到我被人这样的拒绝了。你半开玩笑地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我竟然没有拒绝,心里一动,脸上泛了红。就这样的鬼使神差,我们在一起了。
彼时,我也瞧不起自己的卑劣,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你,只为了疗伤,就这样把你扯进来。你这样剔透的人明明值得更温柔的对待。
写下这篇文章的现在,我却无比感谢命运在那时的“神来之笔”,没有你,我不会觉得人生如此的圆满,世界对我如此优待。
最初,我们和天底下普通的情侣一样,会有龃龉会有摩擦,我不懂你为何总是如此忙碌不懂你为何总是被动,你大概也不懂我怎么如此患得患失,喜怒不定。更糟糕的是,我们是异地,在这之前有一年未见。
我深知你是重诺的人,既已许诺给我,便不会轻言放弃,我却害怕我自己感到厌倦,最终不得不伤害你,那时候我将情何以堪?好在,很快便是暑假,我们终于见到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的很紧张,脑子里演练了千百遍见你的时候应该说什么,见到你的那一刻还是紧张到什么也说不出。你看起来倒是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后来被我问出来其实你也紧张得很,手心里全是汗。原本以为我们会有一场激烈的辩论,关于那些不能想见的日子里我的委屈和不满,但是一见面一切都烟消云散。我看到你看我的眼神,我便明白,你是爱我的,我永远无须怀疑。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主角永远是相聚和离别,相聚时多欢乐离别时就有多痛苦。以前看电视,总觉得里面关于离别的场景太浮夸,而今才知道,觉得浮夸是因为未曾经历,即使知道此去一路平安,即使知道再过几个月还会再见,可是心里还是一阵阵刺痛的感觉,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个不停。我好舍不得你啊,好想用尽我所有的力气留住你,可是就算用尽我所有的一切我也无法留下你。所以每次别离后,我就多了一个毛病,怒骂苍天不公,誓要把命运翻覆。
世界那么大,我对他乡的生活和生活在他乡的人充满了好奇,为了能多一点见面的时间,我们利用所有的假期出去游玩。几年来,你陪我走遍了北京、上海、南京、苏州、杭州、扬州那么多地方,陪着我一步步把高中时候设想的旅游地图补全,陪着我吃到了以前只在想象中的美食。
你心思总是很缜密,和你一起出去,我永远不用担心意外发生或准备不足,因为你总有办法。我是个路痴,毫无方向感,每次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天涯海角也无惧,你看一眼地图然后酷酷地说:“跟我走。”我有时候会惊奇到怀疑你,你怎么就什么都知道呢。你也会神秘地坏笑:不知道怎么拐到我的路痴夫人呢。
每次看到你瘦瘦的样子我都忍不住心疼,不知道你是不是总是吃不饱或者吃不好,所以每次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想让你多吃点再多吃一点,最后你就特别哀怨地告诉我,快要撑死了。好吧,谁让你那么瘦我又那么胖呢,我减不下去只好让你变得胖一些才显得比较协调嘛。
不知不觉,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了。关于未来,我们有过无数的憧憬想象、无数次的讨论,本是打算一起考研,再一起读研。偏偏,我搭上了幸运的保研船,读研无忧;而你仍在考研苦海中挣扎。我出于不想打扰你或者弥补过去的种种目的,让自己变得很忙,每天我们之间说话的时间很少,很多有趣的故事、细腻的感情也无法去详细地讲出来。
我曾经怀疑我们之间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撑不下去,现在看来还好,我每次和你说话依然很高兴,毫无不耐烦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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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对不起。
对不起当时对爱情那么坚定的自己。
这篇文章写下半年之后,我们分道扬镳、相忘江湖。
现在是我们分开一个月以后,我心底仍然很想念你,只是再不能去联系你。
曾经幻想过自己失恋的样子,想象不出来,或许当时从心底里不相信会与你分离。而今终经历,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喝酒,没有颓废,按时吃饭、睡觉、上课,还完成了几个紧急任务……你的东西我都留着,你的联系方式也未拉黑。
只是,再看不了有关爱情的一切,看到别人甜甜蜜蜜,想着我们怎么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呢;看到别人生离死别,想着只要你在远方好好活着在不在一起也没那么重要了吧。我本以为失恋是在心上狠狠捅了一刀,刀口愈合也就走出来了;可是我的失恋是在心上刺了一针,伤口很浅却很深,一点点流着血,倔强地不肯愈合,有点疼但不致命,可以忍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别人也都觉得你没事。
或许我该没事的,毕竟,是我让这一切发生的。你哭着问我,既然对你还有留恋为何狠心选择放弃。我要怎么告诉你,我已经再无法对你怀有期待。那些我以为已经忘记的伤害,争着涌上心头,我再也无法若无其事,暗示自己你对我很好。在你未曾认识到的时刻,你已经不再把我放在心上,我知道却无能为力,只能选择放弃。
对过往的美好记忆说声抱歉,对那些温暖誓言说声抱歉。
我本想努力实现的。
在北海公园的红墙之下,我是多么想和你手牵手走到白头。
而今,只能心里道一句:君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