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邪:消失的画中人

文/陌上尘

1.

“作为珍品展总策划,你怎么解释这幅古画的……失窃?”孟白俊逸的面孔结着一层寒冰,眼底阵阵凉意直刺我心。

“孟总……”我不争气的眼角有些泛酸,虽知他向来冷漠,却仍免不了感到委屈,“失窃的不是画,是画里的人。”

“哼!”孟白对我的话嗤之以鼻,“苏醒,你的意思是画里的人自己跑掉了?”

我眉头微蹙,默默将刚拿到的专家鉴定报告递给孟白。

负责这批珍品鉴定的数十名专家一致认定,这幅名为《鸿门死士》的画与之前鉴定的那幅一样,都是如假包换的唐末真品。只是不知为何,画中原有的十三名死士,如今只剩下十二人,而画面又看不出丝毫涂改的痕迹,仿佛消失的那一个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似的。这事实在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许久,孟白才倒抽一口气,喃喃猜测,“难道被人调了包?”

我苦笑着摇头:“孟总,谁会傻到冒着坐牢的风险,用同等价值的画来调包?”

孟白沉思片刻:“监控有什么异常吗?”

“都仔细查过。靠近过这幅画的参观者都没发现有任何异常,况且古画被罩在特制玻璃展框后,任何人也没机会碰触它。”

“安检那边有什么发现?”

“参观者都经过严格安检,进场时没有人携带任何私人物品,连手机都统一交由安保人员保管,谁想要拿这么大一幅画进来调包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人能把古画调包,画中人又不会自己跑掉,难道见鬼了?”向来沉稳的孟白一时没忍住心中的气恼。

认识孟白两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也难怪,孟氏文化公司最为注重声誉和口碑,尽管专家一再认定古画是真,可毕竟与客户送来时不一样,这事一旦被外界知道,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此事若不能妥善解决,不论对公司还是对孟白,都将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看着愁眉不展的他,我暗自感到心疼:孟白,我该怎样做才能帮你?

2.

“帮他?”齐雯将一盒寿司扔到我面前,撅着嘴嘟囔,“不如先帮帮自己的胃。一整天只忙着查监控找线索,小心胃病犯了。”

我感激地冲她一笑:“到底是我的好闺蜜,知道心疼我。”

“我不疼你难道还指望孟白疼你?”齐雯故意恨恨地瞪我一眼,“也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帮他?”

“不是他给我下了迷魂药,是我自甘堕落、自取其辱、自作自受……”我一边搬出她数落过我无数次的话自黑,一边嬉笑着往嘴里塞了块寿司。

“苏醒,说真的。”齐雯拉过椅子一脸严肃地坐在我面前,“这次古画的事处处透着古怪,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插手。”

“大小姐,这可是我的工作吖。我一个小白领可没你这富家女的洒脱劲儿,任性不起。”我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别自欺欺人了!你根本不是放不下工作,是放不下孟白!”齐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苏醒,你真的该醒醒了。你死死守着孟白做什么?他可是个有家的人,况且……”

齐雯顿了顿,显然是狠了狠心才继续道:“况且,孟白心里未必在意你!”

我的心像被蛰了似的,嘴上却不肯认输:“他有家又怎样,不在意我又怎样?我不过只是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既没用感情告白骚扰他,又没破坏他的家庭,我有什么错?”

“苏醒,别骗自己了。谁不知道孟白的妻子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连医生都说她活到现在是个奇迹。你巴巴的守着孟白做出一副备胎的模样,对孟白妻子来说难道不是一种骚扰?”齐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我想起早晨在展厅偶遇孟白和他妻子,那个鲜少露面的女人居然破天荒来了公司。

这是我第一次见孟白妻子,她戴着口罩,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目光却似闪电般敏锐与尖利,望着我时竟充满了强烈的……敌意。尤其当她听到我名字时,脸色竟一下子变得煞白,仿佛见了鬼似的莫名其妙走掉了,弄得我一头雾水,真不明白孟白怎么会娶这样一个神经质的女人。

“……况且,所有人都知道孟白与妻子二人伉俪情深,眼里根本容不下别的女人……”齐雯的喋喋不休令我有几分不快:什么伉俪情深?怕是她寻死觅活缠着孟白不放吧。

我不禁冷哼一声:“伉俪情深?那可未必。”

“苏醒。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去破坏孟白的家庭,可扪心自问:你心底难道真的没有想过将他妻子取而代之?”齐雯咄咄逼人。

“你……”我一时气恼,哭笑不得,“真觉得自己学了几年心理学就能猜透所有人的心思?”

“苏醒,听我句话:离开孟氏公司,离开孟白。大好的年华,何必给人家当精神备胎?”齐雯一脸的担忧袒露无遗,“如今,公司又发生这种怪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你会出什么事。你知道,我的预感向来很准。”

望着焦虑不安的齐雯,我心里还真有几分感动,一边给她个熊抱以示安慰,一边暗自思忖:难道待在孟白身边真的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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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夜凉如水。

四月的夜透着几分渗骨的寒意,我下意识地把薄薄的风衣裹得更紧些。

“后棠路114号”,面前这栋略显破旧的楼体上,挂着一个蓝色号码牌。

没错,就是这里,孟白要我找的人应该就在里面。

一个小时前,我吃完齐雯送来的寿司,正准备继续调看监控,却意外地收到孟白的微信:后棠路114号14层!找折叠师!

这可真奇怪,要知道孟白从不发微信给我,有事找我都是直接打电话,今天是怎么了?我试探着打过去,发现对方竟无法接通,心底不禁一阵着慌。

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对齐雯解释,便匆匆打车找到了孟白发来的这个地点。

这栋大楼在城市里显出几分破旧与寒酸,像一个被历史遗忘的古物般黯然矗立。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折叠师又是什么?孟白为什么让我来找他?无数个疑问在脑中盘旋,虽隐约有些不安,但还是一步步走向大楼。

正要推开楼门,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碰撞声,扭头看去,远处一辆出租车竟失控得撞到了路旁的绿化带里,一个精瘦的小胡子男人正慌慌张张从车上下来。

这小小的意外令我多了几分不安,转念想想,孟白让我来这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总不可能害我。想到这里,便安下心来,推门而入。

4.

14楼。

望着左右两条狭长逼仄的走廊,我竟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凭着直觉朝左走去,在尽头处看见一间红漆木门,门上赫然挂着一个牌子“时间折叠”。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已能肯定我要找的人就在这。正要敲门,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进来吧。”

莫非他正从监控里观察我?尽管心底不悦,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房间里和走廊相比倒是十分宽敞,只是屋子装修十分奇特,整个被刷成黑地白墙,除了正中间放着黑白两个单人沙发,此外再没有任何家具。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坐在白色沙发上,想必这就是刚才说话的人了。

“请问,”我挤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您是折叠师吗?”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没错,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你……”我有些尴尬,“是一个朋友让我来的。”

男人点点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见我一脸诧异,又接着说:“门上写着:时间折叠,所以来找我的人自然都是为了折叠时间。”

“折叠时间?”我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不太正常。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疯子。”男人诡异地一笑,“能找到这里的必然是老朋友的介绍,你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怪事。我没的说错吧?”

见我面露惊诧之色,他显然有几分得意,端起咖色的陶瓷茶杯,呷了一口,道:“说说吧!”

5.

“为什么不与提供古画的客户核实画中人数?”男人显然不认为这算什么麻烦。

我摇摇头:“展览已经开始,此时去核实画中内容,等于不打自招,客户肯定会起疑,这正是公司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

男子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不想损失利益,所以来找我折叠时间,想回去看看画中究竟有几个人?”

我瞪大眼睛,坦然道:“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也不知道折叠时间是怎么回事。是孟白让我来的,你……认识他吧?”

“我从来不过问来者姓名。”男人依然眼角含笑,“来者都是有缘人,姓名不过俗世物,何必在意。”

我懒得理会他故作高深的禅语:“我怎么能看到原来那幅画中究竟有几个人?”

“回到画这幅画的时候去看看就好。”男人说得轻描淡写。

我登时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那幅画画的是884年从朱温的鸿门宴上救回李克用的十几名死士,距今已经一千多年,我怎么去看?”

“所以你才找我啊。”男人朝门后的牌子上指了指,“时间折叠------简单的说就是穿越!”

“我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看来孟白这次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让我来找这么不靠谱的人,真是白白浪费了时间。我摇摇头,拎起包准备离开。

“那么虫洞呢?作为一个现代人,你总不会否认虫洞吧?”男人依旧不急不缓,“将线性的时间折叠,把现在与过去的时间重合,再造一个穿透二者的空间洞,完全可以实现穿越。”

我愣住了,不可否认他所说的都是已被证明的物理学理论。

“那……”我意识到他忽略了一点,“为什么不让我回到几天前,只要看看客户提供的原画就好,干嘛非得回到那么久远的时间?”

“折叠时间和折纸一样,离得越远折叠越容易,重合得也越精准;离得越近折叠越困难,至于几天前的时间折叠,目前没有折叠师能做到。”男人慢条斯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孟白是想让我回到过去解决古画的事,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担心我?”我心头有点苦涩,咬着嘴唇想了想:“过去之后怎么回来?”

“从哪来即从哪回,缘起缘灭,一切都是轮回。你要切记:不要企图改变事实,更要抑制自己的欲望,只有这样你才能平安回来。否则……”

我好奇地问:“否则怎样?”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男人顿时严肃起来,“蝴蝶效应有大有小,谁也无法预料会带来什么改变,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必定会为此付出无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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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当我从混沌中醒来,一轮高悬的圆月映入眼帘。四周只听见草丛间虫鸣阵阵,却看不到一丝灯光,这是哪?

时间折叠师不是刚刚才让我躺在沙发上,把身体蜷缩成母体中的样子吗?怎么转眼间到了这里?

直起身来环顾一番,发现竟身处一座小花园中,四处飘散着芬馨的香味儿,不远处还有一间古色古香的小凉亭若隐若现。

莫非真的回到过去了?我暗自称奇,可低头看看自己却还是裹着那件风衣,没有什么变化,这又是怎么回事?不该像狗血剧里那样身着古装才对吗?难道面前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正疑惑间,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吃了一惊,赶紧躲在一棵树后。

一个身影从花园小径匆匆跑过,那是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裙的女子,看她的装束分明不是现代人,可奇怪的是这身影看起来却有几分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那女子行色匆匆,跑到不远处却忽地停了下来,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我探出头想看清楚些,却不小心踩到枯枝,微小的咔哒声吓得我又缩到树后。再向外看时,那女子竟已不见了踪影。

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短短几秒钟她怎么就凭空消失了?我急忙从藏身的树后跑到女子刚才站立的地方,这才发现,原来那里有一口井,这女子想必是跳了井。

我不禁有十分懊悔:早知道应该阻止她的。心头一急,便大声喊了起来:“救人呐!救人呐!”

边喊边趴在井沿上向下张望,希望能看到那个跳井女子的踪影。然而除了倒映在水面上自己的身影外,什么也没有。

井水渐渐归于平静,我呆呆地望着井面,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渗入我身体每一个缝隙,每一根毛孔都冒出寒意:澄澈的井水中倒映出的那张脸,根本不是我的脸!

我惊恐得尖叫一声,失去了知觉……

7.

“夫人,你可安好?”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声音好熟悉。

我缓缓睁开眼,循声望去:这不是孟白吗?

“孟白……”我大喜过望,却浑身无力似有千斤重。

“素青,你怎么连为夫都不认得了?”男子眉头微蹙的模样,像极了孟白。

不对。我闭上眼飞速地在心底把事情梳理了一番:投井的古装女子证明我已由虫洞回到过去,因此这人虽似孟白却绝不是孟白。他称我为“夫人”,想必我现在是以他夫人的身份存在,那么这张脸就一定是他夫人的脸,所以才和我自己的不一样。

原来如此,想明白这一切,心里一下子坦然了许多。睁开眼,望着这个酷似孟白的男子,勉力一笑:“我……刚才有些睡糊涂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事就好。”假孟白轻轻的为我拂开额前几丝乱发,“侍婢说你昨晚赏花吃醉了酒,居然独自晕倒在枯井旁,真是吓坏了为夫。”

他竟如此温柔,我一时心慌意乱失了神,口中梦呓般喃喃道,“难道昨天看到的那个女子是我的幻觉……”

“又说梦话!看来酒吃的太多了,你还是多多休息为宜。”他嗔怪地指指我的鼻尖,“将军唤我去府中议事,为等你醒来我已迟了半个时辰。现在你既无大碍,为夫便要到将军府上告命。”

我浑身软弱无力,的确很想好好睡一觉,也无力细问,便点点头睡了过去。

8.

唐中和四年,正是朱温与李克用合力剿灭黄巢起义大军之时。这座处处悬着“莫府”字样的府宅主人,是李克用手下最为信任的十三太保之一,也就是酷似孟白的那个男人,我的夫君。

当我从侍婢口中弄清自己的处境后,不由对那位神奇的时间折叠师多了几分敬畏。

但紧接着的事实却又令我感到无比失望和沮丧:十三太保!看来《鸿门死士》的画中的确有十三个人,孟白这次无论无何也说不清了。

不,不行,这样的结果可不是我想要的!怎么办?

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来,却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帘撩起的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夫人,感觉可好些了?”莫姓男子一脸担忧。

“好多了。”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与关心,我实在受之有愧,神情也不自然起来。

他却宠溺地调侃:“夫人怎的愈发羞怯了?”

望着这张酷似孟白的脸,我心底暖意绵绵,如果一切是真的多好啊!可惜……

我在心底轻叹口气:可惜你终究不是孟白。

“夫人,我明日要随将军前往汴京。”他似乎有些愧疚,“原本答应夫人灭掉黄巢逆贼后同去安灵山小住数月,现在看来又要推迟了。”

“黄巢已经被灭了?”我惊呼,“什么时候的事?”

“夫人怎的如此健忘?”他有些疑惑,“侍婢说夫人昨夜醉酒就是因此事开心所致,怎地转眼就忘记了?”

“没忘……我脑子还有点糊涂而已。”我支吾着搪塞,生怕他起疑。

“李将军收到朱温的致谢函,说是要在明日大摆筵席感谢将军解围。”他嘴角扯出一丝轻蔑之色,“哼,若没有将军相助,朱温早就成了黄巢的刀下鬼了。谢恩宴算什么,该把功劳全盘奉上才对!”

“鸿门死士”四个字瞬间浮上脑际,对,据说这场所谓的答谢宴实际上是一场“鸿门宴”。李克用因居功自傲惹恼了朱温,结果招来杀身之祸,多亏其身边的太保拼死相护,才保住了李克用的性命,否则历史上就不会有后唐主了。只可惜他身边的十三太保全都在这次席宴上成了刀下鬼,因此才令人做了《鸿门死士》一图以作纪念。

望着眼前这个男子,心底忍不住有些悲凉:他,竟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替死鬼了,要不要告诉他?

9.

时间折叠师说不能改变事实,更不能有私心私欲,否则将会承受难以预料的惩罚,作为一个满脑子现代思想的小白领,我自然不会傻到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古人冒风险。

可是,等等。如果他去赴宴,那就必死无疑,而李克用后来命人画的《鸿门死士》就一定是十三人。这样的话孟白的问题还是无法解决,除非……

我斜睨了面前这个正自斟自饮的男人:除非十三太保中有人没去汴京……

“你们十三人都要随将军去汴京吗?”我装作不在意地问。

“那是自然。”莫一口将酒饮下,“将军养兵千日,如今正是用兵之时,焉有不从之理?”

“那……”我犹豫着问,“万一谁家中有急事或生了重病也非去不可吗?”

“那是自然。”莫豪气干云,“大丈夫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除非有至亲去世,才能依律留在家中治丧。”

看来,想要把他留下实在不容易,该怎么办呢?

月上云梢,夜已深沉,莫早已鼾声如雷,我却依然想不出法子。

一阵凉风袭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打开衣橱想找件外衣披上。这位夫人的日子还真是过得舒适,裙衫密密挨挨叠了厚厚一摞。突然,一件靛青色长裙吸引了我,拿出来一瞧:奇怪,这不正是那个投井女子穿的衣服吗?怎么会好端端地放在这里?

我好奇地将长裙套在身上,走到镜前左右照照,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转过身扭头向镜中望去:这背影,不正是那个投井女子的背影吗?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天哪,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投井的女子怎么会是我自己?

10.

将这一团乱麻理清已是夜半时分。

我稳住心神,从地上站起,打开门向后花园走去。

时间折叠师说过,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我是从花园来到这里,也必然要从那里回去;我目睹女子跳井,之后成为了跳井女子,这意味着那口井就是时间折叠后的虫洞。

是的,我要跳井。

只要莫府的夫人死了,主人必得留在府中治丧,这样就避开去汴京送死的厄运。而只要莫府主人活着,《鸿门死士》自然就只有十二位画中人。

跳井,是回去的唯一办法,也是帮孟白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之策。

唯一的问题在于:不能改变事实。然而,我初来之时不就亲眼目睹了莫府夫人跳井吗?看来,这个夫人在事实上已经死了,我如今跳井并不是蓄意害她,只是遵循事实而已。

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顺利,一切简直就是特意为我做好了安排。我欣喜极了,一路急匆匆向后花园跑去。

来到井边,向下望去,居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那汪清澈的井水去哪了?我心底不禁有些发怵,毕竟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正思忖间,却听到身后的树丛间有声音传来,难道被侍婢发现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一旦被发现就再也没有机会。我咬咬牙,把心一横,闭眼向井下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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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啊……”强烈的失重感令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欣儿,你怎么了?”有个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是谁?是谁?

“欣儿,是我啊!”我感到被人一阵晃动,轻飘飘的身子似乎一下子有了依托,颤抖着睁开眼,差点又叫出声:这不是孟白吗?

我勉强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别致的吊顶,优雅的墙纸,木质的地板,一切都是熟悉的现代装修风格。回来了,终于平安回到现代了。

可是,深更半夜,孟白怎么会在我身旁?而且我们还在同一张床上?

“你是……孟白?”我实在不敢确定,“这是哪儿?”

“你怎么了欣儿?”孟白摸摸我的额头,“我当然是孟白,这是家里啊!你没事吧?”

“家?欣儿?”我腾地坐起来,孟白和一个女人相拥而笑的照片赫然摆在床头柜上,原来这里是孟白的家。

对啊,孟白是个有家的人,正如齐雯所说:我只是个备胎,而且还是个一厢情愿的精神备胎。

心底那种熟悉的酸涩感涌了上来,自己待在这里显然是不妥的,便勉强撑起疲惫的身子坐起来:“抱歉,孟白。我好像来错了地方,今后再跟你详细解释,现在我得赶紧走了,被你太太看到就糟了……”

孟白一把将我拽回床上,目光忧虑:“欣儿你这是怎么了?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你不就是我太太吗?大半夜的要去哪里?”

我被孟白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又是怎么回事?这虫洞莫非出了bug?我怎么会是孟白的太太?

“欣儿乖,你一定是被噩梦吓坏了。”我从没听过孟白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我说话,一时竟沉醉其中,“来,我搂着你睡,放心吧,我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

孟白的手臂环住我,那种真实的温暖与幸福瞬间俘获了我的理智。管他什么虫洞,理他什么真假,我只要此刻,只想永远活在这个新的身份里……

12.

“不……”我绝望的发出悲鸣。

“欣儿……”孟白闻声冲进了浴室,“怎么了?”

见到缩在一旁的我手中握着一面小圆镜,他立刻将镜子夺走,并紧紧搂住我,声音哽咽地安慰:“没事的欣儿,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不要在意……”

我心中无比悲凉:难怪整间屋子都找不到一面梳妆镜,原来,原来孟白的妻子竟有一张丑陋无比的狰狞鬼唇!

“欣儿,你不是说再也不照镜子吗?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孟白将我抱回床上,他温柔的目光让我愈加自惭形秽,拼命抓起被子捂住丑陋的嘴唇,任泪水肆意流淌。

“求求你别这样。”孟白眼角泛着莹莹泪光,“都是我的错,是我那天太懦弱,才害你受到这样的伤害。”

孟白满脸羞愧,泪水滚滚落下:“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让那些该死的歹徒割我的嘴,毁我的容,我不会再犹豫,不会再胆怯,不会再眼睁睁看你替我承受这一切,欣儿,我错了,你不是答应原谅我了吗……”

听着孟白口中的一切,我如梦初醒,原来我是这样才成了孟白的妻子,原来孟白也有这样的懦弱卑怯的一面,这一切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该怎么办?镜中那张丑陋不堪的脸,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也不知这该死的虫洞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可是,毕竟,毕竟我现在是孟白的妻子,做他的妻子总比原来那样做备胎好,这不也正是我长久以来暗藏在心底的愿望吗?

望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似的男人,我终于决定接受自己新的命运。

13.

“欣儿,一会儿还和我去公司吗?”孟白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我一头雾水。

“你说对珍品展感兴趣,咱们本来打算今天去公司看看的。”孟白已经重新洗漱,看上去又是我所熟悉的俊逸模样,“可是你昨晚没休息好,刚才又……还去吗?”

看来这事是孟白妻子之前的安排,以后日子还长,我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况且也可以顺便看看那幅画的问题是否已经解决。

想到这便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孟白陪着我来到场馆,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所有的布置居然和我之前设计的一模一样,看来不论人怎么变,有些事终究还是不会变的。隔着口罩,我抚了抚残破的唇,心中百感交集。

在那幅《鸿门死士》前,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画中果然只有十二人,而且孟白也没有说这幅画有什么异常,看来这次冒险还是有价值的。

“孟总早!”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我如遭电击……

转过身去,一个艳若桃花的女人正对着我们含笑而立,她明亮的眸子闪闪烁烁,正竭力隐藏心中微妙复杂的情感。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这一切,怎么可能……

她唇角含笑,故作友善地向我伸出手:“你好,我叫苏醒。”

14.

失魂落魄的我找了个借口从展会离开。回到家,回想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大脑简直拧成了一团乱麻。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女人,从模样到声音都和我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说自己是苏醒。如果她是苏醒,那么我又是谁?这个世界上有谁比我更清楚:我才是真正的苏醒啊!

她是从哪来的?为什么要冒充我?而且,还在孟白的公司里。不,不行,我绝不允许她继续待在孟白身旁,从她的眼睛就看得出那是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她是想抢我的孟白,想抢走我的幸福。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哪里知道我为孟白冒了多大风险,付出了多大代价?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每日这样花枝招展的围着孟白,迟早会将我取而代之!不行,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她远离孟白?让她永远消失?

“欣儿,你还好吗?”孟白推门而入,我这才发现天色已晚,这一天居然过得如此浑浑噩噩。

“我……没事。”心神不宁的我胡乱应了一声,依然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

“没事就好。”孟白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是为我早晨的失态而不满吗?还是那个本不该存在的女人对他说了什么?

“我去冲澡。”孟白疲惫的将外套扔在一旁,进了浴室。

一定是那个女人跟孟白说了什么,是不是讥讽我举止失仪?或者是嘲笑我相貌丑陋?不,不管她说没说什么,都绝不能继续待在孟白身边,她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时时刻刻威胁着我。

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苏醒,那就是我,只能是我!她必须离开!必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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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什么?《鸿门死士》……失窃?”我一脸惊愕,“怎么可能?”

“准确的说是画中少了一个人,若不是我方负责人核对了底照,都没人能看出有什么异样。遇上这种怪事,真是活见鬼……”

不,不可能。我大脑里一片混沌:一模一样的事怎么会再次发生?那个莫府主人死了夫人不是应该在家治丧吗?他怎么可能赴宴?原画里又怎么还是十三人?

“我什么时候把手机信号关掉了?真是忙昏头了。”孟白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喃喃自语。

我赶紧低下头,不敢正视孟白。刚才趁孟白洗澡时,我曾偷偷拿他手机给那个自称苏醒的女人发了条微信:后棠路114号14层!找折叠师!

我想这一切既然都是在时间折叠中发生的,不如把她引到折叠师那里,让折叠师亲自去处理这个在时间折叠中多出来的人,毕竟是他的时间折叠出了问题才引来的麻烦,让他负责善后也是理所当然。

微信发送后,又怕她打电话来询问孟白以致漏了马脚,才干脆关闭了孟白的手机信号。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一切的一切怎么那么熟悉?

奇怪的微信,打不通的电话,后棠路的折叠师……原来,原来之前收到的那条微信竟是……我自己发出的?

我忽地开始有点明白过来:这一切似乎都是一场设定好的循环,我或许早已不知在何时触犯了穿越虫洞的规则,或许是企图逆转历史,或许是任随了自己的私欲,才成了一个被时间轮回惩罚的囚犯!

我绝望又愤怒:我的确一直觊觎孟白妻子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我的确处心积虑地让一个无辜女子跳井而死;我也的确产生了杀死那个自称苏醒的女人的邪念。可是,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孟白,都是为了爱!

如今,我既然识破了真相,就绝不会容许这可恶的惩罚再次发生,我要去后棠路,我要找到苏醒,告诉她一切,这所谓的轮回惩罚该结束了。

我冲出门,拦住一辆的士,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后棠路。如果一切都和我上次去折叠师那里一样,那么我是来得及阻止苏醒,来得及告诉她一切的。

到了,我跳下车,隔着马路远远望见苏醒正站在那栋楼前。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谁也别想把我困在轮回里,我大喜过望,不顾一切地向她跑去。刺耳的刹车声忽地穿透夜空,紧接着我感到腰部受到剧烈的重创,整个人向空中弹去再被重重抛回到地上。

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我看见一辆冲向绿化带的出租车,一个精瘦的小胡子男人惊慌失措地走向我,而远处的苏醒正回转头去拉开楼门走了进去。我在心中哀嚎一声,绝望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尾声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在脸上,睁开眼窗外竟已大亮,昨晚似乎做了个又长又累的梦,令我疲惫得居然破天荒地睡过了头。

匆匆来到公司奔向自己负责的区域,已经有人先我而来,仔细看去,原来是总裁和他夫人正背对着我亲昵地并肩而立。

我调整了一下复杂纷乱的心绪,故作欢快地迎上去道了声:“孟总早。”微笑着向孟总那位素未谋面,戴着口罩的神秘夫人伸出手:“你好,我叫苏醒。”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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