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玩表”的传说 2018-05-04

三十三、“玩表”的传说

        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男女之爱是最能引人入胜的故事。子曰：食色性也，四个字便将人的基本需求欲望一网打尽。当我们自己也感觉慢慢地要融入布依山寨各种传统节庆与习俗的时候，有一种更令人动心的传闻传入耳中，这就是有关“玩表”的传说。这传闻基本上由贾明独家报道，因为贾明开朗直爽，和村民关系最好。时间长了，他和寨中好几位布依小伙交好，往往能打探到布依群体中最隐秘的事情。据说每年都有几次地点各异的“玩表”聚会，时间不外乎在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这样的节气。到了这一天，期待已久的布依青年男女们便相约来到山坡之上，或者树林之中，或者水边高地之上，一位男子会用树叶做成口哨，吹出悠扬婉转的曲调，其余男子会站成一排，眼望着对面的姑娘，含情脉脉地唱布依山歌。清婉如水的布依姑娘们正站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待男子的歌声一落，她们便唱起清亮的歌曲。歌词一问一答，多用比兴，太阳月亮大山小河稻谷麦子鸡公鸡母蜻蜓蝴蝶等等事物就是比兴的素材。身材孔武，相貌英俊，歌声嘹亮，幽默善谈的男子最能够获取女子的芳心。而身段婀娜，性格温婉，明眸善睐，女红出众的姑娘最能够吸引男子火辣的目光。地老天荒的谈情说爱，心意酥麻地寻找心中仰慕的阿哥阿妹，对歌亮嗓与展示才艺的试探往往要花费大半天时间。“玩表”的高潮发生在下午时分，此刻已到了青年男女情意缱绻之时，便双双对对离开群体，漫步到密林中去绸缪。据说不仅未婚男女可以“玩表”，已婚的小伙和已婚未生小孩的姑娘也可参加。布依姑娘结婚之后回娘家居住，要生了小孩后才到夫家。结婚未生小孩的女子仍然可以享受未嫁姑娘的待遇，行动上没有多少禁忌。这些撩人的传闻很使我们想入非非，渴望一试。但身为汉人，又是知青，又是学生，这诸多身份使我们不敢越此藩篱。只有贾明在布依小伙的鼓励与怂恿下有点跃跃欲试，但最终也未突破藩篱，未能成行。后来贾明转点到了黔东南某县，与当地一美丽的苗家姑娘成婚，也许是月老将他与布依姑娘的缘分转了过去吧。

        青凤公社黄浪寨一个佈依少女，名叫冬雨。知青落户到黄浪的时候，她才16岁。冬雨面容姣好，单纯善良，农活家务活都十分能干，又特别爱干净。她没有什么文化，因为家境贫寒，再因布依习俗女孩不读书。知青来到黄浪寨不久，冬雨便暗暗爱上了男知青方平。这方平身材高大，相貌端庄，性格开朗热情，也能吃苦耐劳，与村民关系很好。布依姑娘一旦喜欢上谁，那情感是火热持久而纯真的，但表达又是极其含蓄的。冬雨经常到知青屋来帮知青做事，特别是方平在家值守的时候。她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每次离开方平，走在小路上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要掉泪。她隔三差五地送来一些腊肉、糯米饭、糍粑、血豆腐、甜酒酿，反正自己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她都会送过来。还经常送来柴禾，担来井水。她无法向他表白，因为按照布依的规矩，都是由男子表白，女子应答的。她只是通过这些最朴素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思，她不敢把自己的心思告诉阿爸阿妈还有阿哥。时间一久，方平非木非石，自然也会有感觉，对她也产生了朦胧的感情。但是民族的差异，文化风俗的藩篱，自己前途的考虑，使他非常犹豫。他不想在这“广阔天地”成家，更没有想过在这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

        有一天，两人独处的时候，冬雨找他“借钱”。方平知道冬雨家里很穷，便给了她5块钱，说明不要她还。不料几天以后，寨子里的农民将此事说成了这样子：方平要“讨”冬雨了，因为方平那里已经下了订婚的礼金。知青们全都不信，几个农民却拍着胸膛作证：“我们在冬雨家都亲眼看到那张五块的钱哦，新崭崭的，你怕是开玩笑的呣！？”却原来布依婚俗如此，只要男子给了女子钱，不论多少，就算订婚礼钱。传言就像野火一样，迅速烧遍这一方。方平听言，顿时被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便匆匆跑回了贵阳家中。冬雨伤心欲绝，苦苦等着方平。家中父母哥哥都不同意此事，逼迫她不要再想方平，冬雨只有默默垂泪。方平不敢再回山寨，和家里说起此事，父母也坚决不同意他娶一个没有文化的布依姑娘，赶紧为他办了转点，让他逃离了这个山寨。

        自此以后，冬雨美丽的脸庞变得冷寂凄清，柔弱的身体形容憔悴，她大病了一场。又过了一年，家里给她说了媒，男方家境不错。冬雨只好把思念深埋在心底，嫁到了蓝里的一户人家。唉，美丽的布依少女冬雨，为我们演绎了一个美丽而凄凉的爱情故事。

        关于“玩表”的传说，使我想起曾读过的恩格斯《家庭、社会和国家的起源》，文中原始氏族部落的群婚、对偶婚、走婚和初夜权等人类早期婚姻形式，还有那些奇特的描述，都使我新奇与震撼。对照现实，似乎在异域之中，在与世隔绝的布依山寨里，某些层面上隐隐浮现出那些描述。那时候知青初来乍到，与布依姑娘几乎没有多少接触，处于陌生阶段。十七年的传统文化滋润，知青大都是充满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的人，早已在心中塑造了一个美丽温柔的爱人的形象，对爱情婚姻家庭都做着一个美好的梦。现在虽然下到蛮荒山寨，地位比农民不如，前景一片渺茫，处境虽如此，能够现实地考虑与当地布依女子结婚的，可以说绝无仅有。这原因很明显：民族习俗的差异，文化的落差，心理的戒备，对未来的忧心忡忡，家庭家族必然的阻止...... 如此的关山重重鸿沟深深，知青和布依姑娘之间要产生爱情是非常非常难的，汉布之间的通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冬雨和方平的故事，只是一个特例中的特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