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也许你无法去企及向日葵的高度。却依然用尽全力，散发出向日葵的味道。
然后，穿枝拂叶，布施阳光。
01
他，一个侏儒症患者。
三四十岁模样，却不及五岁孩童的身高。
我是在公交车上遇到他的。
那一天，他斜背了一个黑色电脑包，虽说电脑包的背带通过调节扣已经缩减到了最短，但于他来说，还是太长了，直接垂到脚面。
走起路，咣咣当当。
他是最后一个才上来公交车的。
在呼啦啦的排队等上车的人群中，他实在太不起眼了，就像一个孩子那样无力，随便一挤，就给挤到了最后边。
等所有人都挤了上来，找到自己满意的座位坐下来。
他才左手扒住车门，用右手把黑色电脑包推到屁股后面，先迈上来一只右脚，然后试探着借用左脚的蹬力跨上来。
无奈，一次失败，二次失败。终于到了第三次，才很是艰难地“爬”了上来。
太不容易了。
于我们来说，一脚就能迈上来的那扇车门，他却用尽了十分气力。
02
上车后，他才刚站稳，公交车师傅就开车了。
可这个时候，所有的老弱病残孕专座都坐满了，只剩下司机师傅后面的一排侧座。
侧座高，就是如我们这样的正常人也得迈上一步才能坐上去。
忽的，飘来一阵心疼。
从小受到奶奶的影响，对于弱者，向来都有一种莫名的心疼。不光是同情，我更害怕他们本就不健全的人生，因为一个不堪的动作或者话语让他们本就伤痕累累的心雪上加霜。
如果仅仅为了坐个座位，当众摔倒了，定会是满车的众目睽睽。
而我晓得，这时候的这种目光最最伤人。
我想他还是别去尝试的好，我相信，他只要扶着把手在老弱病残孕专座旁边站一会，也许会有人主动站起来给他让座，亦或者，司机师傅也会要求乘客让座。
而他没有去乞求别人的怜悯与同情。
当他尝试要去坐上那个侧座时候，我比他更害怕，害怕他摔倒后的那种尴尬。我甚至有些不敢再看了。
他一只手紧紧把住扶杆，先把右腿抬着迈上台阶，然后，左脚一并迈了上去。
等站稳之后，他就小心翼翼转过来身，踮起脚，屁股也就刚刚能够到座位边沿。虽没有我预想的摔倒，车厢里还是很多双眼睛看向了他。
他坐上去了。
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就是靠着自己一点点的尝试与努力。而我想，他曾经为了能坐上这个座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03
他将黑色的电脑包挪了挪，挪到自己垂着的双腿上。然后，悠闲地看着对面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来人往的人群。
一脸的平静。
像极了那一湖碧绿的春水，波澜不惊。
突然，就为自己刚才的多虑感到羞愧。
当我还为他心生怜悯怕他尴尬的时候，他留给我的却一脸的平静。
也许，这份平静的得来，是历尽了无数的辛酸苦辣，和冷嘲热讽。也许，他不止一次当众摔倒过，可又有奈何？
今天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
坐在车上，我大脑飞速运转，自行脑补了他这些年的遭遇，因为身体残疾自小惨遭父母遗弃，受尽了周围人异样眼光冷嘲热讽，跌跌撞撞长大后，又沦落到社会最底层，好不容易找份工作也受到周围同事的冷言恶语……
命运于他，也许从一开始就太不公平。
但他却没有自甘堕落，没有放弃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04
当我仍陷于沉思中时，他要下车了。
从座位上下来时，他的腿脚够不到地面，只能往下跳了一下，却还是不小心被晃动的公交车哐了一下，趔趔趄趄甩到了后门口，差点给摔倒。
又是无数双眼睛。
他站稳扶好后，脸上丝毫没有难看的颜色，竟还对着后门口望着他的一个小男孩，招招手，笑了。
笑得太真。
那是在成人脸上，少有的一种笑容。
车到站后，他下了车。
矮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川流不息和人来人往中。可我又分明觉得，那背影却又是如此强大，如一堵墙，似一座山，与命运对抗，倔强不屈。
他比那些四肢健全却还到处坑蒙拐骗的人强太多，也比我们这些什么都有却成天抱怨生活艰难的人伟大得多。
未来，他一定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与挫折，但我却越来越相信，他能把生命装扮得很好。
宛如被丢弃在墙角砖缝中一粒香瓜子，竟然长出一株小瓜苗。多么顽强的生命力，竟使它可以冲破坚硬的外壳，在没有阳光、没有泥土的砖缝中，不屈向上，茁壮生长，即使为了那仅仅能活的几天。
谁都有生活的权利，谁都可以创属于造自己的缤纷世界。
我们每个人都有，却又偏偏对此视而不见。
所以，才活得那么抱怨，那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