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我随风而逝

死亡,这个亘古至今长盛不衰却永远悬而未决的话题,今天,再一次冲击了我的视网膜。虽然不管怎样璀璨的生命都会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和方式不同,殊途同归在死亡的问题是先验的真理。但是死亡发生在身边,发生在眼前,发生在此刻,却无法用死亡不可避免之类的理由安慰自己。

从《一名非著名法官的辞世》,到《后会无期》,直至《被遗忘与被纪念的法官之死》,从未有过的悲凉自心脏涌上脑海最终汇入眼眶,那是一种唇亡齿寒的无力感,它真实的让人无力躲避和抗拒。自从司改的春风,在午后的悬崖,吹过法官们耕耘的麦田,我就噤声缄默。一方面是对正在酝酿探讨事务的天然尊重及法官职业的隐秘幻想;另一方面是怀疑自己缺乏高屋建瓴的正见和宏大立体的思维,难免失之偏颇,反而混淆视听。

可是,面对那些平凡到如一场大雨渗进土地再也消失不见的雨滴般生命就这样永久的逝去,我内心翻滚的热潮却再也不能令我平静。法官这个职业对很多人而言是冰冷而陌生的称谓,他或者是法律的适用者,是司法机关的组成者,庄严肃穆的立于庙堂之高;或者与嫖妓,腐败,丑闻联系在一起,被人茶余饭后暗自诅咒,成为并不光彩的江湖之远;又或者他们仅仅是一群卑微平凡小心度日的妻子,丈夫,母亲,儿子,女儿,父亲,日复一日的俯身于案桌前,翻看卷宗,书写判决,书写判决,翻看卷宗。但是对于我以及像我一样在毕业时毅然决然的选择这个职业的法学毕业生而言,那是到今天为止仍旧以引为傲的信念,虽然它摇摇欲坠,饱受摧残。

我无法抽离情感的客观评价这个群体,因为身在其中,感同身受。接访无理缠诉当事人愤懑心酸,被人误解却无力反驳的无奈;在事实和证据间穿针引线的抓耳挠腮;与合议庭成员意见不和而再三龃龉的了然恍然;因政策有待改善却无权越俎代庖的丝丝遗憾;对亲朋好友辗转多手的关心只能抱歉的坚持,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的经历和感受,与满桌的卷宗,一串的预警黄灯,身边同事奋笔敲击键盘的响动,汇合成一场高潮迭起的演奏会,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似元春归省时冉冉春无极,谁知却是欲扬先抑。因为在一个阳光明媚或雾霭茫茫的早上,他或你或我都随时可能消失。永久的不可逆转的消失,绝对的无法重启的消失,平淡的毫不离奇的消失。

第二天。你每日上班的那栋大楼仍然有宾客络绎来往,你工作多年的单位仍有宣传信息见诸于报端曾经属于你的案卷和当事人被神色黯然的同事肃穆接手。书记员牢记你的工号和密码,按部就班的将昨天已打好的判决导入系统。愤怒的是接到你判决书深感不平的当事人,他准备整晚与你理论的大段说词,因为你的不在,被迫硬生生吞进嘴里。

还好,年底的审判统计目录,会有你的名字,只是可能被黑框框起;搜寻裁判文书网,哗啦啦一片赫然是你的名字,只是你再也看不见。

你再也看不见的还有:举步维艰的司法改革在全国各地继续无声息的行进;辞职的大潮虽不似媒体渲染的那般惨烈,但离去的种子仍在法官心中滋生蔓延;法官的各种自媒体公号都在默然怀念刚刚逝去的你,并同时狠狠祭奠早已逝去青春的自己。

作为一名与你没什么不同的普通法官,我能做的不过是转发一下朋友圈,顺便考虑考虑这样一个不靠谱却又很实际的问题,就是如果明天我随风而逝,除了我伤心欲绝的亲友,是不是还有人会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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