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新民
初中,是学生生涯中最轻松欢快的一段,欢快到感觉毫无波澜,欢快到没有平仄起伏,欢快到不知该说些什么,我记忆中的一切几乎全是开心活泼的。
但是,有同学提议要记下来,好让他的孙子、孙女了解我们的过往,同学忙着生意无暇动笔,只好我来代笔,帮大家做个记录。
(1)学校
我们初中是周围九个村庄联合举办的,学校位于李七级、赵七级两村之间,所以叫七级联中。学校西北地块当时还有毁损寺庙遗留的石块,佛家有“胜造七级浮屠”之语,我猜测“七级”的来历与寺庙有关。
在乡村中学中,我们联中规模应该是比较大的,当时每届四个班,大约200名学生,与当时很多高中学校规模相当。
学校位于一片田地中间,周围都是庄稼地。当时校门开在北边,门外是个操场。操场西部是蓝球场,东部有排球场、跳远的沙坑。
校门里有口机井,井旁的那棵杨树很高大,缠绕着葡萄藤。北边一排房子是老师宿舍兼办公室,最东头是老师的饭堂。南边两排四栋房子里有七间教室,我们班东边一个教室的位置是多个老师的联合办公室,还有个器材仓库。
校园东半部是菜地,最东边挨墙有公用侧所。东边院墙外又有操场,这里的操场有几排杨树,跑步、队列常常安排在这里。
学校老师基本来自周围各村,个别人是公办教室,大部分是民办教师。老师们都上过高中,是当时乡村受教育程度最高的群体。彻底分田到户是80年冬天,我们1978年9月入学、1980年7月毕业,在校期间老师们还在专心教学,再往后有自家田地需要打理,很多老师分心了,教学质量才开始下滑。
(2)班级
我们那届是四个班,编号分别是21班、22班、23班、24班。我和同村的新明、金荣、俊英四人在24班,社群、献明在23班。
献生、山群、明山、章法、艳粉比我们高一届,分别是18班、19班、20班。好几个小学同班同学留了一级,初中晚一届,顺堂、改成、现社是25班,金山、社海是26班,双明、保振、国付是27班。前后界学生都是一起结伴上学,大家相互非常熟悉。
我们24班初一班主任是阎高堌赵社庄,教语文,初二班主任是赵现社,也教语文。他们俩是叔伯兄弟。初一数学老师是张九进,岸上的;初二数学老师是李玉堂(绰号李大头),李七级的。
化学老师刘秀亚,体育老师杜三社,音乐老师杨秀菊,物理老师刘明科,英语老师赵香娥。当时国家开始重视教育,文革的影响逐步肃清,学校课程设置齐全,音乐、体育课都有开设。
李玉堂老师数学课很风趣,大家都喜欢听;张九进老师妹妹上了大学,她经常讲,给我心里种下颗考大学的种子;杨秀菊老师上课用脚踏手风琴,她上学时当红卫兵到各地串联的经历让我羡慕不已;
杜三社老师三步上篮很潇洒,排球课上过很多次。校长赵清信给我们上过历史课,他讲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事让我思索。
(3)同学
赵七级村的赵秋河、赵顺河是堂兄弟,初一时坐我前后,赵七级还有赵现舟,他们家都在放学路过的两边,我们经常放学结伴一起走。
物头的赵彦军初一时是班长,学习成绩很好,我们是邻座,经常交流讨论。他姨家是我们村志堂他娘,我俩关系一直很好,后来他得了场脑膜炎,学习成绩受到很大影响。
赵高堌的赵现峰,阎高堌的赵关玲,物头的赵付军,南高堌的尹真现、尹东明,李七级的李铁军,都是24班同学。
初中进入青春期了,男女生壁垒森严,相互之间几乎不说话,因此,除了小学就是同学的的女同学外,很少记得其他女同学名字。刘艳玲一开始在我们班,坐我旁边,学习成绩很好,后来调去22班,反而记住了。
赵高堌的赵留井一开始就老师认为是个调皮人,但是并没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记得开学不久有一次上课时,社庄老师突然点他名,问他为什么与旁边的女生叽叽咕咕说话。
南高堌的尹真现就真的是个捣包虫。他个子小,坐前边几排,有次老师背身在写板书,他就拔根头发捅自己鼻孔,一捅就打喷嚏,引起同学窃笑。老师转身看,他一本正经坐着,老师回身写字,他又捅鼻孔打喷嚏。如此再三,大家笑声更大了。老师问他为什么老打喷嚏,他说忍不住。老师警告他再打喷嚏就到教室外边去,他才做个鬼脸老实了。
社庄老师喜欢体罚学生,几次将一同学拽着耳朵拉到讲台上。如果有人上课睡觉,他会悄悄走到身旁,然后狠狠弹脑壳,学生一下被弹醒,一脸惊慌。有人头发薄、脑门光,被弹脑壳的声音砰砰响,想必一定很疼。
(4)收书
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看小说,最早都是从姐姐那里转借。上了初中后,同学们之间传借的画册、小说多了,看了更多书。赵七级一个姓秦的同学,父亲在鹤壁煤矿上班,他的书最多,经常带书到班里,从他手里借过好几本书。
当时书少人多,人人都想看,借用的时间有限,一半天就得归还或者交给另一个同学,有时候忍不住就在课堂上偷偷看。但是一旦被老师发现,书籍就会被没收,交给班主任处理。好在书被老师没收后,借出的同学也不急眼,不会追讨赔偿。
一开始,我也被老师没收过几次。后来,半学期一测试,老师发现我的成绩不错,知道我算个好学生,就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没收的情况少了。
第一次班级考试的印象很深。那次语文考试我得了95分,丢失的5分是道汉语拼音题。社庄老师将我喊到办公室,问我是不是小学时汉语拼音没学好,让我回去找教材自己补补。训话结束后,社庄老师将此前没收的所有书还给了我。
我回家后真的找出小学前三年的课本,将汉语拼音有关的内容好好看了一遍,汉语拼音的缺陷就解决了。这件事让我知道,长大几岁再学小时候的东西,是很快的,小学生几年的知识可以很短时间补起来。
(5)四人帮
当时,我和社群、金山、顺堂四人住得近,总是相伴上学,形成了个“四人帮”。
早上谁起得早就会到其他人家门口喊一下。那时候,家里没有钟表,起床时间都是凭感觉。早起早走,晚起就跑。一路走,一路聊天,聊得最多的是收音机听到的评书故事。
家里到学校有3华里路程,当时都是徒步走路,每天要跑六趟。跑跑腿,身体好,初中期间不记得生过病。跑着跑着,身体长高了,有天忽然感觉自己可以平视大人,看着地面都感觉离得远了一些。
一早赶到学校后,先打扫教室、房前空地,然后才坐在教室自习、做作业。教室里没有电灯,天亮前每人点个煤油灯或者蜡烛。一个教室里几十盏煤油灯同时燃烧,空气里都是煤烟,时间一长,每个人都是黑鼻孔。
早上8点放学,需要赶快跑回家吃饭,九点再赶回学校上课。为了不耽误上课,家里人就得按时做饭,有时候实在赶不及,只好吃个馒头就走。
男孩子在一起,路途中总会有打打闹闹的活动。有人跑远,有人拿土块砸,是经常的活动,家乡的土质松软,土块砸到身上也没多大感觉。砸土块需要技术,有力气抛的远没有用,还要有准确性才行。我琢磨过其中的门道,发现要尽量确保胳膊伸直向前抛才能保证准确性。
我和社群、金山、顺堂四个人都是老实人,上学期间没有捅过什么娄子。少有小坏的,应该是偷果园苹果。
上学的一段路从刘七级苹果园中间穿过,道路两边都是苹果。为了看护苹果,果园在道路两头安装了栅栏,两头派人把守,看护人晚上住在栅栏外的床上。我们一早过去,喊他们开门,他们睡得晚懒得起床,只伸手把钥匙给我们自己开锁开门。后来干脆将钥匙固定挂在一个地方,让我们自己取,我们进门、出门时他们都不会起身看看。
我们发现了这一点后,就在走到道路中间时,溜到果树下摘几个苹果,悄悄带出去。苹果在路上吃不完,就带到学校,放在课桌里。有几个苹果放得时间长了,有了香味,被我同桌发现吃掉了。
(6)班会
初二上半年赵现社是我们班主任,他喜欢训话,每个周一下午都开班会,总结班里上周的表现,表扬好人好事,批评做得不好的地方。
有一次,上午上课时他突然宣布,要求我们班干部下午自己组织开班会。当时我是班长,一下子懵了,不知道下午的班会该怎样开。接着上课时已经无法专心,不断在思考该怎么开班会。回忆回忆平时老师班会的内容,慢慢才理出了一些思路。
后来想到必须写一份上周工作总结,这样发言时才不会紧张漏词儿。但是上午的课程很满,没有空余时间写,最后决定中午不回家吃饭,在学校写报告。最终,忙活了一个中午,总算写了份班级工作总结。
下午开班会时,老师坐在下边看着,我就上台将总结念了一遍,无非是哪里卫生没搞好,谁谁迟到等等。总结念完后,我点了几个委员、组长的名发言表态,又点经常迟到的同学表态,算是开完了班会。
这样的班会只搞了这么一次,但是让我至今难忘。正是有了这样一次经验,后来到高中时再组织班会,心里就不胆怯,可以从容安排。所以,事后想想,家长、老师在孩子小时候的任何一次放手、训练,给独立锻炼机会,对孩子成长都有莫大益处,家人、老师千万不要包办,要给孩子锻炼机会。
(7)入团
初一下半年学校开始在学生中发展团员,这应该是国家统一安排。按照规定满14岁才能入团,我当时只有13岁,仍被安排入团。
我和赵彦军是班里首批团员。当时好像是有指标的,每个班两人。这也应该是学校建校历史上的首批学生团员。
音乐老师杨秀菊当时是团支部书记。记得当时杨老师让我写申请书,还给了份团员章程看看。申请书提交不久,有天早上开年级大会,老师念出几人名字,大家站到队列前边宣誓,被佩戴了团徽,完成了入团仪式。
以后,每天上学时胸前都按规定佩戴着团徽。佩戴的人少,大家稀奇,不时就会有人投以关注目光。自己嘴上不说,心底还是悄悄得意的。
后来到高中,发现开始时一个班里只有五六名初中入团的同学,估计当时并不是每个初中学校都及时开展入团活动。到大学时,班上则只有几名同学不是团员。论团龄,我是其中比较久的一个。
(8)愧疚
初二开学几天后,仍有同学没有交齐学费,班主任现社老师已经多次催促。那天,现社老师上午上课时又讲学费的事,仍有三个同学没有交学费,要求他们立即回家去拿学费。
听老师这样讲,两个男同学背起书包离开教室回了家,但是李七级的一个女同学却坐着不动。老师看女同学不走,很生气,说她不走,课就不上了。
老师这么说后,女同学仍一动不动,老师就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同学们有些看着老师,有些看着那个女同学,教室陷入一片死寂,大家一下子都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到全班同学因为这个女同学影响到无法上课,我心中突然怒火中烧,再想想自己是班长,有同学不接受老师管教,我责无旁贷应出面干预,我就站了起来,大声喊那女同学离开。我喊之后女同学仍不离开,我就上前去拉她胳膊。
这时,那个女同学才离开座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女同学离开后,现社老师开始正常上课。
因为感觉自己上午做了一件很有责任感的事情,中午回家吃饭时,就把这件事说给母亲。母亲听了后,责怪我太鲁莽,告诉我自己家也是到处借钱才筹齐学费的,老师和我都不应该那样去逼那个女孩。
听了母亲的话,我才突然想到这一层问题。换位想想,如果是自己,家里没有钱,这样被老师、同学在众人面前逼迫,自己也会很难堪、很痛苦。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只好心里期盼那个同学下午可以筹齐学费正常上学。
但是,下午那个同学没有来学校,此后再也没有见到她。我知道这个同学就此中断学业了,我只是不知道是家里没有给她筹到学费,还是她觉得老师、同学给她难堪,从此再也不愿意上学。
这件事让我愧疚至今,我觉得当时的冲动毁害了那个女同学的一生。
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事后我再遇到激烈冲突的事件时,会多一份冷静,尽量想想当事人、对方的难处和理由,只要我能给对方想出一点点理由,我就尽量和缓地去处理。
(9)升学
我们那届是第一届三年制初中生,应该于1981年毕业。但是,这样1980年就没有初中毕业生了。为了补缺,当时四个班挑选出一个班的人参加高中考试,组成了新的21班。
23班的张红斌、22班的赵三文、刘少敏等都到了新的21班。山群、章法不愿意去亳城上高中,也加入21班补习,我们都成了同班同学。
在这个班里,我记得李玉堂老师的儿子李现奇坐我旁边,有次逮住了一个黄鼠狼,他偷偷放到课桌里,结果黄鼠狼撒尿很骚,他不得已放掉后,课桌里的骚气很久都除不去。
最终,只有岸上的张红斌考上了一中,我和山群、赵三文、阎国存等七八个人考到了东庄的四中。没有考上的同学继续上初三。第二年高中划片改到井店三中,一些初中同学毕业后去井店上高中。因为这个变动,很多初中同学毕业后再没有见过。
(10)回味
说起来,初中两年特别的事情真不多。每每回忆起来,想起最多的场景是上下学的路上,伙伴们追逐打闹的欢声笑语,手中搓揉的新鲜麦粒,早晨带露水的苹果,被风吹着跑的步伐,春雨之中的泥泞……,风吹麦浪,夏雷秋霜,许许多多的场景都发生在上下学的路途中。
初中也是我离开家门的第一步,日后越走越远,从乡村到县城,从县城到省城,从北方到南国,故乡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梦回最多的场景却仍然是幼时。
岁月流逝,很多老师、同学的名字已经模糊,音容笑貌却仍清晰如昨日。相信很多同学现在已经儿孙绕膝,两鬓斑白,但是你们在我记忆中还是古灵精怪,笑颜如花。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同学不远,心灵相通!
回味年轻,总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居多,嘻哈欢快的事情更易记得。
让我们共同咀嚼岁月吧,岁月如歌,我们踏歌而过!
岁月何曾饶过人,我们何曾饶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