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曦未醒,凉风还瘦,鸟鸣尚轻。我就恍恍惚惚地醒来,遥闻卡车倒车的嘀嘀声,但却没有像往日清醒地坐起来,拿起手机看看朋友圈,刷刷存在感;瞧瞧天下新闻,触摸时代脉搏,然而我的头却晕眩得不敢睁眼,总觉得天在转地在晃,我的心晃动得似乎要蹦出胸膛,真不知道它在以怎样的频率跃动着。我只好闭着眼,等等,再等等;但想到昨天忘了将生物实验考试的准考证和考试批次通知给每一位学生,我的心就更急了。
我努力地试着让自己沉静下来,但心里想的与实际真不知有多么大的距离。我的心是风中摇曳的树叶,想静但风不止,没有办法,只好随着树干摇摆,提心吊胆地祈求不离开那枝干,不做没根乱舞的飞叶。
好不容易,心跳得平缓点,头没有那么眩晕,强撑坐起,下床洗刷,啃了一穗玉米,喝了一碗玉米汤,急急地下楼驱车往学校赶。
不知超了多少车,在加速刹车的不停的变换中,车子终于停到学校最西面的停车位里。
校园里正播放着《和你一样》的歌曲,听起来一股向上的冲劲。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在教室外溜达着。
我不顾头脑的些许的糊涂,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地上楼,进了办公室,拿起书架上竖插着的考试名册,急忙奔向教室。
不一班的教室里外都是一些游荡的淘气鬼。我连忙让一位孩子拿着名册,大声读着考试的批次。看到他们个个悠哉悠哉的模样,我真急啊。在我的催促中,第一批次的孩子才离开教室,前往生物实验室。
我又将名册交给其中的一位孩子,让她带到考场,万一有人不清楚还可以看看。
待我将教室里第二批次的孩子安顿好,我又奔向考场,看到他们一副三不要紧的样子,我窝着的火似乎要快自燃了。还好,不一会儿,他们就进入了考试状态。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喘着气,到了办公室坐下,我才感受到我的头里好纠结着,似乎是眼前蒙着一层薄薄的羽纱,朦朦胧胧,看不清一切。
我坐着,泡点茶喝了起来,心里却在想着我的眩晕,看来还需要静静地休息。
看看日历,今天是五月十七,我顿生这样的念头:会不会是“生物潮汐”在作怪?
美国迈阿密精神病院的医生阿诺德·L·莱伯在《月亮效应》指出:月亮的引力会在人体或其他生物体内产生“生物潮汐”。人体中80%是水,而人体内的“潮汐力”会使人的行为飘忽不定,就好像月球对地球上海水的作用相仿。因此,人们在满月前后更容易焦躁不安,更容易出问题。
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我相信,人在硕大的天体面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不能因此而忽视天体对人的影响。只不过这样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莱伯的“理论”曾使占星术士们欣喜若狂,让他们似乎找到理论的根据。这当然是他们的夸夸其谈,是不科学的想法。
想起学生时代背过的宋代浙江湖州周密写的一篇《观潮》的文言,特别喜欢其中的几句:“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何等的壮观!而人的“生物潮汐”不会是这样动人心魄的吧。
但到中午,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不得不相信“生物潮汐”的伟力了。
第四课是节自习课,大家在教室里做试卷。我在走廊里,发现一个孩子表现怪异。他用双手将衣服顶到头上,一手在抽屉里拿着什么往嘴里递着。他见我走进教室,连忙正襟危坐,但他满脸通红,引起我的注意。我走过去,他的脸就更加红了。还未到他身旁,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我将他拉站起来,弯腰看了看他的抽屉,里面是一瓶可乐。
“喝什么了?”
“可乐!”
“不会吧?”
“真的,你看!”他指着抽屉里的易拉罐说。
“走吧,到我办公室吧!”
站在我办公桌旁,一股股酒味时不时地袭来。
“你喝酒了!”
“没有!”
“你编,你编!”
“没有,真没有!”
“没有怎么有酒味?你看看你的眼角,都充血红了。”
“真没有!”这是他的语气软多了。
“还没有?不老实?我到教室一问,就会有人站起来说的。你还编吗?”
这下子,他彻底软了。
“说,是什么回事?”
“喝了!”
“哪来酒的?”
“是李不宁的。”
我听了,站起来,随即走出办公室,到教室,提着李不宁的衣领就往外走。李不宁是我给他的称号,他还真不得安宁,似乎什么地方都有他的出现,是个表现欲特浓的调皮鬼。
学校文艺汇演,有他的幽默搞笑的相声;班级公共生日,有他滑稽的桥段;做操结束,有他在上楼梯的推搡;整理考场,有他拧起书包带在头顶飞速旋转;课间楼道,有他与同学拉扯的太极表演;至于哪个女生的头发被他拉一拉,哪个同学被他推一推,哪个同学被他惹一惹,那是常事。
他乖溜溜地跟我走进办公室。我看了看,真无语。于是,我写了出门证,通知两位家长各自带回,让他们回家反思去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酒,也不知道酒的烈性如何。虽说我也好几口,但从孩子通红的脸,充血的眼角,我估计,可能是有白酒兑制的又粘又甜的封缸酒。
带酒的,严重违规,回家反思半天;喝酒的,也是违规的,回家让家长去留心喝酒后的反应,也是必须的。万一有个呕吐的、中毒的或发个酒疯什么的,他们都在家长旁,可以很好地照应和解决。
这场“生物潮汐”还真破天荒了。
没想到的,这还是冰山一角。精彩的还在下午!
吃好中餐,我走进教室。我突然思量,一瓶酒,不会两人喝的,会不会有漏网之鱼呢?
“有谁喝了李不宁的酒了?”我在讲台我前问。
一下子站起了五个。站起来的,都在瞧瞧还有没同党没站。
“来,喝酒的都到教室外面来。”几个喝了酒的,耷拉着脑袋往外走,眼睛时不时地往教室里瞅着。我知道,还有漏网之鱼。
我又向教室里喊到“还有喝酒的吗?”
没想到,男班长朱晓扬站起来,走了出来,我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没想到,还有更要灭我命的,女班长方世玉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个跑龙套的。我恨不得眼珠都蹦出来,怒目注视着方世玉。
“来来来,都进教室,不要丢人现眼,丢不一班的脸。”
我走进教室,坐在讲台旁,他们也尾随进来,站在我旁边。一个个都瞅着我。
“卞小晶,帮我去拿一下我桌上书架上的出名证。”卞小晶出了教室拿来了出门证递给我。
我先从正班长方世玉写起,一张张出门证写好,一个个家长的电话联系好。他们一个个地去了学校的传达室,等待着家长接回去反思。
最后留了两个因没家长在家监护的在办公室写反思。
说句实在话,我从心底了希望出现有口头保证不犯不回家反思的人,但没想到,一个个都是大大方方地离开教室向学校传达室走去。不知是不是真如俗话说的“酒壮怂人胆”。
我心里思忖着:班长带了歪头,必须回家反思;要酒喝的,一定要好好回家反思,要惩戒明知错还要做的歪气;被骗喝的,也得回家反思去,要惩戒不分好恶、不辨是否的糊涂。于是,我在家长群里发了这样一段话:
“带酒和所有喝酒的同学下午在家写反思。
写清如下几点:
1.为什么要带或要喝
2.有什么危害?
3.以后怎么办?
家长检查反思材料签字后,明天早上让孩子带到学校处理。反思不好的,继续在家反思。
另外,一个瓶子,那么多人一个个喝,真不怕脏?
就是不知道是酒,别人给你的,你就喝?若到大街上,就更完蛋。
注意哟,家长留心孩子身体反应,有不适,就一定要去看医生。”
第二天,天空比昨天多了一份蔚蓝,大地比昨天多了一片金黄。我站在教室门前,一个个回家反思的家伙拿着反思的纸头在我面前承认错误。
没想到,其中却出现了一个奇葩,背着书包来了,后面跟着他的母亲。
“反思呢?”
“没写!”
“哦,有能耐!”
“我不想上了。”
“你干什么去?”
“跟我爸爸去干活。”
“你爸爸接受你吗?”
“接受的。”
“好啊,你走啊,但带着处分走!”
他看着我,一脸的无奈。
“你以为不上了,就不处分了?”
看得出,他眼中的惊慌。
“你昨天喝了多少?”
“瓶里的1/4。”
“不止吧,同学们说你喝了一半。没有一半,1/3有吧?你是一口喝那么多吗?”
“不是,我喝了好几口。”
“学校要处分的不是第一口,而是从第二口开始的。明明知道是酒,还要喝!”
“你知道吗,喝酒的错误?如果有毒,如果命毒死了,你妈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这儿,我估计会从家连滚带爬来了。你好不懂事啊!”
他低下头去,心里有了触动。
“你昨天下午在家怎么过的?”
“手机和电视,外加吃的!”他母亲说道。
“哦,那不要太好!反思有这样的待遇,那你就天天喝酒吧!多愚昧啊!你所花的、所吃的、所穿的,都是你父母心血换来的,不是谁送的。你体谅到你家长的心了吗?楼下还有你弟弟,你如何做你弟弟的表率?你说说,错在哪里?”
“我错了,喝酒伤身体,影响自己学习,影响班级荣誉。”
“你已经不必在这个层面来反思了,你应该从更深层次思考。你喝了酒,竟然想辍学不上,我想,你的脑子被酒烧坏了。你这样对得起谁?”
他听了,头就埋得更低了,我想,他的心理防线已溃堤了。
“要不要上学?”
“要!”
“要不要反思?”
“要!”
“在哪里反思?”
“回家反思!”
“回家享受?”
“不了。”
“不要回家了,在学校反思吧。”
看重孩子走进教室,家长无奈地苦丧着而又不无感激的眼看了看我,我点点头,示意跟她再见。
真没想到,这场“生物潮汐”竟然是那样得疯狂!摸摸自己一头短密的斑白,晃动着有些许的眩晕的脑袋,我似乎在“生物潮汐”里“要变形了”。
同事事后对我打趣道:这酒先给你尝尝,就没了生物潮汐了,我一脸的苦笑,这班熊孩子啊!
最近热播的《少年派》的林妙妙在学校广播站播音时说了这样一段话:“风可以不懂雪的漂泊,雨可以不懂霜的寂寞,沙可以不懂漠的辽阔,天可以不懂雨的落魄,泪不能不懂眼的脆弱。但我们不能不懂精神文明的追求追求,不能不懂和谐校园的需求。父母给了我们身体,老师给了我们知识,我们应该理解父母和老师……。”
不知我的学生们是否能理解我的一片心。虽说校园里“多少帅哥熬成了赵荣宝,多少萝莉变成了祥林嫂”,但未来的你终会感激今天吃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