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在婺源活成宋朝文人
2017年的端午节,老爸查出患了食道癌,中期。
一切都始料未及。
裸辞,回家,义无反顾。我要陪老爸打赢这场生命的战争。
从开始的慌乱、害怕,到现在的平静、坦然。看了很多,听了很多,经历了很多。
整整八十天,在我即将跨入中年的时段里,多了不少故事。这不是技术帖,只是家长里短,说给你听。
一
千万别拿钱来当友谊亲情的试金石。
进了医院,钱总是不够用。老爸辛苦一辈子,生病了首先想到的是要花钱,忧心忡忡的。先得拍着胸脯跟老爸很轻松的说,咱有钱,安心治,再说还能报销一部分,也花不了多少钱。老爸眉头才舒展了一些。这是抗癌的第一步,先安抚好病人心疼钱的通病。
让老爸住院后,先凑钱吧。得准备十万以上。和远在海南的弟弟商量,很痛快的分摊一半。剩下的七拼八凑,还是差一些。这就是平常不存钱的后果了。我想着,这个时候了,得跟之前有账务往来的亲戚朋友打个招呼。
先跟欠债的朋友打电话,说怎么怎么回事,我欠你的钱得缓一缓了。朋友大都很无奈,说要努力啊。这是没办法了,这个时候不好意思催了,我对于我的无赖真是十分抱歉。人情债比钱更难还。这里合十感谢。
再给欠我钱的朋友打电话,说这么个情况,是不是可以凑齐给我呐?这回好玩了,几乎没有立刻给的,说起困难来,我都觉得自己特别不人道。硬着头皮催了几次,有过了半个月还一点的,有每次都说困难得米下不了锅的,也有干脆不再接电话的。十几年的朋友啊,就这么被几个催债的电话给毁了。我才知道平日讲“有事儿你说话”的,可千万别真有事。这是一场跟所谓自尊的一场战争,最后,输掉的总是自己。
后来想想,你有困难,人家也有困难,即使你之前为其付出了,或者帮过他,也不能以此要挟。帮你是情义,不帮你也合情理。
之所以写出来,是想感恩,为很多帮助了我的人。
二
抗癌的第二件事,不是怎么治,而是病人和家属都要有斗志。
癌症可怕,但没有斗志更可怕。
我见到医生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治,能不能多活几年?
我们老百姓谈癌色变,很正常啊。死亡率多高啊!后来,我为自己的无知惭愧不已。
医生告诉我要积极治疗,从没回答老爸能活多久,他说,医院治好后,靠自己。听了又喜又懵,能治好?靠自己?
几天后,医院确定以放疗为主,药物为辅的治疗方案。CT、倒膜、定位后,放疗、输液,成为常态。慢慢的,我才开始明白,什么叫靠自己。
老爸忧心忡忡,开始失眠,引发神经衰弱;食道有肿瘤,本来就食难下咽,不知病情前,怎么也能勉强自己喝粥,现在直接弃食了,引发胃溃疡的老毛病,恶性循环。
我找主任医生来做思想工作,说某某人,同样是食道癌,出院后十几年了,每年回来检查一次,好的不得了,快八十了。说了好几个病例。医生轻飘飘的说,他们都是积极治疗的结果。
我也跟老爸讲,你得为了老妈为了孙子孙女为了儿子,好好的多活几年,只要放松一些,多吃一些,都盼着您回家呢!
我开始表现的很轻松,天天跟病友家属聊各种玩笑话。
老爸想了几天,主动要吃的了。
后来,亲眼见到很多病例。难受了不管不顾要出院,回家几天难受了又回来的;住院期间偷偷摸摸捡烟头抽烟的;也有每天唱个歌听个曲儿的,有每天坚持散步十分钟的。形态各异,收效自然不同。坏的越坏,好的越好。
原来,抗癌,真是与自己的一场战争。
三
抗癌的第三件事情,是家属要调整心情,不急不躁。
照顾病人,绝对可以修心养性。
住院后,最为难的,是怎么让老爸吃饭。
癌症放疗的禁忌挺多,辛辣、油腻、发物,硬物都不能吃,只能吃流食,青菜水果之类。
按理说,医生不让吃的,咱就不能吃啊,可老爸非得吃炖猪脚,怎么办?
涎皮赖脸和医生协商,给吃了,也偷摸着在输液时加入了排油腻和养胃的药。
这还不是难的。难的是,食堂的大锅菜,不吃;饭店的菜是色拉油的,反胃;买的粥,太稀;买的酸奶,太酸。我只有嘿嘿嘿嘿,换。
开水房可以用电饭锅。智慧的病友家属们,用一个电饭锅做出了各种菜肴。我一个下厨不到十次的家伙,撸起袖子干起来。
煮面,熬粥,炖排骨,打蛋花,有模有样。也不行:青菜放早了,蔫黄的连猪都不吃;盐放多了,想齁死我呀!老爸的毒舌前所未有的发达。
到楼下抽根烟,回来嘿嘿嘿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慢慢的,老爸吃得挺香。
正是: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四
抗癌的第四件事情,处理好孝顺和陪伴的问题。
关于孝顺,是游子心中的一个痛。
老爸总是睡不好。我以为是病痛,放下手机给按摩,老爸很欣慰,然后问我,耽误了你上班咋办?
我故作轻松,没事啊,刚好调整一下,我不打算再出去了,在老家陪着您。
老爸急了,那怎么行,我供你兄弟俩上大学,不就是希望你们走出穷山沟啊!
我沉默了。我想做一个孝子,可总是没法常伴左右。以前也试过,把老爸接到城里,只是呆不了几天就想回老家了,语言不通,不认识人,车水马龙的待着不习惯。
想了半天,我跟老爸讲:你有两个儿子,都读了大学,在农村是很长脸,可是每年过年才回来呆六七天。这是您想要的吗?
老爸沉默了。我知道,爸妈一直盼望我能常陪着他,只是怕耽误儿子的工作,从来不说而已。
我说,这十年来,我陪您的时间都没这三个月多。您生个病,我们父子才真的像父子了。老爸笑,这倒是。
医院里也有其他的老人,儿女很有钱,雇了护工,想吃什么都给买,可一个月就回来看望老人一会儿。这也是孝顺。可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再做漂泊的游子了。有父母,我才有归处。我决定陪着老爸,哪怕不能减低老爸的苦痛,但起码有个儿子在身边,随叫随到。这种陪伴,或许比什么治疗都有效。
老爸已经出院,后续的调养,才是真正的持久战,才更关键。
我决定,为了陪伴,从此写字为生。
愿漫天神佛保佑,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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