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与她
与人谈话的时候心不在焉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在被老师拉走以后，一整个下午任凭我再怎样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去交谈。那萦绕在耳畔的双重音，像是幻听，但却又无比真实，还有与那个女生的对话，所有的东西不断在我脑内重复，一直一直折磨着我。这种时候真应该找理由先走掉，下次再来拜访，否则这样的谈话根本没有一点质量，没有一点意义，甚至可以说对我们彼此都是浪费时间。
“那孩子色觉不错吧，用色也很自然大胆。”
老师之前一直在和我谈论我大学的情况，还有未来工作的问题。这时话题突然转变，不过正好和我在意的事情有点联系，我也就勉强集中注意接着聊了下去。
“是啊，我蛮喜欢她的画风，干净明亮。”
还有点说不上来的阴郁。这句只是我一瞬间的感觉，所以没有说出来。
“其实她才学了几个月的水粉而已，今天第一次尝试水彩。和你当年是不是有的一比？”
老师“呵呵呵”的笑着问我，随后帮我续了一杯茶。
“怎么会，我那时学的可没有那么快啊。”
至少我不记得有过。
“仔细想想，我倒是真觉得挺像的。可惜她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紧张还是什么原因，素描一直没什么突破，我让她自己想画什么就去画什么，一直紧绷着也不好，偶尔放纵一下自己，没准能有进展呢。”
“老师对那个女生会有期待吗？”
“那是自然的啊，老师我应该相信每一个学生，况且我觉得她真的蛮有潜力的嘛，如果说能再自信一点，画素描的时候也能像画色彩一样大胆自然就好了。”
“啊，是嘛……”
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望着老师一脸真切的样子，我感觉心里那似乎搁置了好久的某些东西好像放下来了。我大概，应该没可能替她担心吧。不过这样放下来的感觉，却也是真切的。
眼看着傍晚了，就算有客人在，老师这个点也还是会去再巡视一圈的。我想着，还是下次再来拜访吧。于是草草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先走了。
一路上，我想尽力去回忆自己曾经有过的青春岁月，奈何我差劲的记忆力不允许，有好多好多东西都记不清了，甚至有些事情，开头结尾通通不记得，只有那么一瞬一瞬的片段勉强残留着。
我到底为了什么而活到了现在啊，已经，记不得了。
我仰头对着天空。今天天气依旧很好，红艳艳的晚霞，金鳞状的点点云朵。在这一片暖色之下，就连迎面吹来的微风都带上了阵阵暖意，明明现在还是严冬。有点像几年以前，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春天真的就要到来了一样。
慢腾腾地走进一家文具店：同样是依照那多年来的习惯。本来我只是想买一些笔，啊，想了想纸和橡皮擦也快用完了，干脆都挑一下吧。
我来到美术用品专区。好巧，又是学画的那个女生，不是吧。我看了看时间，画室现在不是才刚刚放学不久吗？她怎么在这？不会又是提前离开的吧，虽然感觉很有可能。不过，我为什么会觉得是“又”？
她就在左边不远处，不过近视太重，我看不清她在挑什么，那块区域，猜想应该还是勾线笔一类的吧。走过去看了看，果然是选“樱花”吗。
这次她倒是挺早就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不过一直到我走近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确实，对于不熟的人，我也从来都不主动打招呼，甚至从远远的看到起，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避开。虽说同样是不大认识，但直觉上这不一样。
“不画了吗，那么早就出来了？”
“嗯，不想画了。也画了一整天，好累啊。也想早点溜出来到处逛逛。”
她打了个哈欠，令人吃惊地一口气说了好多。
“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这次换成我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了。无意识的情况下，我居然把刚刚在想的问题问出来了。
“你呢？”
“不要反问我啊，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什么。”
“你居然没有活着的理由？”
她有点诧异地瞪大眼睛看向我。
“以前可能有，不过现在忘记了。”
“我，活着的理由嘛，没想好。所以我想在未来去寻找理由，这就是我活着的理由。”
什么嘛，这样的答案，和没有有什么区别。我有点失落。
“顺便一提的是，我不想继续画画了，我不准备报考美术……”
“什么！为什么？你可知你学了多久？”
“五年多。我还没考虑清楚，只是有这个打算……我想等想清楚以后再去和老师坦白……很多东西都暂时说不上来，不过我感觉自己是对的。”
她一字一句的，慢吞吞地这样说着。这次换我诧异的看过去了，岂止是诧异，我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在这座小小的城镇，学什么就有80％以上的几率会去报考什么，因为在这里，教育水平太差，如果不艺考，最开始就只是打算作为爱好，这在这里是少有的 ，也不可能投入那么多时间金钱还有精力。所以，学了至少三年画画的人，一定都是为了艺考。而这个人，到底在认认真真的说些什么啊。
挑完画具以后，我们彼此都沉默了良久，最后无声的道别了。我隐约感觉自己知道她不继续下去的理由，但心里又不住的否认，对于她不报考美术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我想我都是难以认同的。不知为何，明明不认识，也全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我却有“想要阻止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