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囊,清理楼下不知多久未开过的信箱。
打开,满眼的五颜六色一窝蜂的涌出,撒了满地。在遍地的水电煤气费单据和小广告中,一封明信片静静的躺在其间,紧紧的抓住了我的目光。
抽出,端详,是诚,发于一座太平洋小岛。
诚,是我国外时的朋友,大家习惯叫他阿诚。
诚的经历颇传奇。
韩国人,那会儿二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高,短发,长相酷似Rain,包括一身的肌肉。
诚,在我朋友中属于异类,他来这里不学习,也不工作,也不旅游,只是待着,或者说整日游手好闲也不为过。当然,出于签证的考虑,报了个学校,但基本不去。
混熟后,一次喝酒,诚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冰啤酒,面色红润,红到了脖子,搂着我的肩膀,讲起了他的故事。
诚属于“黑二代”。老爸是韩国一个很大的黑帮组织老大,当然组织也经营着庞大的正经商业网络。
诚很小时,妈妈就已去世,甚至不记得她的样子。妈妈唯一的印记全部来自于一张照片,一直珍藏在随身的钱包中。说着,小心的从钱包深处掏出,递给我。年轻,很美,美得甚至超过所有见过的韩国明星。
出于安全考虑,老爸从小将他单独安置在一处,指派多名保镖和保姆照顾保护。记忆中,从未和老爸在公共场合单独相处过。像其他小朋友那种,周末跟父母去游乐园玩,吃好吃的,于诚,简直是奢望。
高中毕业后,一晚,老爸与诚谈话,说希望他去国外生活,或者学习,或者去做任何喜欢做的事,资金无需担心。这正合诚的意,早有了要逃离对于自己像牢笼一样的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从小不爱学习的诚,没有选择继续读书,而是选择后者,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知道前,先“混”着。
从此,诚开始了一个一个国家,一个一个城市的,无目的,无终点的,旅程。
这个旅程,有起点,但没有终点。这可能就是宿命吧?
诚的宿命。
诚拒绝去最近的邻国,日本。
首选地,竟是中国,青岛。
诚搂着我,问我知道原因么?还未等我回答,他接着说,有大海,有啤酒。
也确实那样,诚在青岛一待就是两年,在海边不远,租了一间公寓。
每天睡到大中午,起来后,准备早餐,伴着音乐,打开正对大海的阳台门窗,晒着晃眼的艳阳,望着窗外的海景。休息够了,下午去附近的健身房,一练就是一下午。晚上,和几个健身认识的朋友,去海边找个小摊,吃海鲜烧烤,喝啤酒,直至凌晨。
诚说,健身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养成的,这也成了他唯一算是正经点的事。后来,有时无聊,还会兼职健身教练,不为赚钱,只为喜欢和消磨时间。
“直到现在,如果问我,我最喜欢的啤酒,仍是青岛。”诚说。
之后,诚去了泰国,曼谷。
问原因,诚笑着说,当然是想体验下那儿的红灯区了。
在曼谷,诚住了一年,住在曼谷市中心靠近河边的一间五星级酒店。
诚自然免不了先去体验了一番曼谷的各处红灯区。由于在韩国家里监管极其严格,根本没有机会与异性直接接触。自己的第一次性经历就这样贡献给了泰国。
那次,独自一人在一个繁华的红灯区游荡,差不多是被门口招揽生意的拽进了一家脱衣舞酒吧。酒吧挺宽敞,正中央一个舞台,台上一群肤色各异、身着三点式的少女正在妖娆舞动着腰肢,酒吧四周坐着很多打扮美艳暴露的小姐。诚刚一迈进酒吧,几个小姐就涌了上来,忙着给他叫酒,手和身体在他身上游走摩擦。
最后,诚挑了一个混血女孩,迷迷糊糊的被带去了附近一家酒店。女孩长得极美,年纪不大,身材凹凸有致,温软香艳。在她的引导下,诚算是完成了人生第一次。那晚,女孩没有走,直至天明。诚给了她三倍小费。女孩例外的给她留了电话,说有空可以一块出来玩。后来,女孩成了诚的第一任“女朋友”。女孩没有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先天条件很好,遂进入了色情业。接下来的一年,诚不让她去做生意,多数时间陪着诚四处游玩,当然诚也给了她远超小姐的收入作为补偿。诚从女孩那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慰藉。
“后来怎么又离开了泰国?”我问。
“老爸不许我回国,每年会抽空来看我一次。他不希望我和那个女孩交往,也不希望我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或者与陌生人发生过度密切的关系。”
最后,诚选择离开泰国,南下,来到了澳洲,另一个与世界隔绝的天地。
临行前,女孩去送行,两人紧紧的拥抱了许久,都没有多说。在飞机上,望着舷窗外的世界渐渐缩小,眼前模糊。对于自小生性淡漠的诚,那泪来得略显突兀,甚至吓了自己一跳。
诚比我先来澳洲一年,那儿的经历我大概知道。
我们是一个公寓楼的邻居,也经常一块去健身,又是酒友。
在澳洲,诚很低调,但依然不断的有小女生主动投怀送抱。
一次,周末晚上约上几个室友去酒吧。我们几个边喝酒边聊天,不知何时诚和另一个马来西亚姑娘不知去向。去厕所时,在昏暗的酒吧一角,我模糊的看见诚和那女孩搂在一处热吻着。一会儿,两人又伴着响起的舞曲,跑到酒吧中央,旁若无人的跳起了热舞。
诚跳得很棒,说真的,那是我迄今为止现场见过的跳得最好的舞姿。那会儿,我才突然发现,其实并不真的了解眼前这个人。
后来,随着学习和工作日益忙碌,我搬出了那个公寓,住进了一栋在公司附近的房子,和诚联系慢慢少了。
直至离开澳洲。
还记得,离开澳洲前,一个晚上,几个昔日好友聚会送行,其中有诚。
那晚,可能多喝了几杯,诚哭了。他说,夜深人静,自己经常会对着照片,想起妈妈,那个仿佛从未谋面的美丽的妈妈,在对着他微笑,那时,他就会将头蒙起来,大哭,经常是哭着哭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些年,每到一处,他都尽量低调,尽量少抛头露面,也不敢随便交朋友。我们很聊得来,不舍,祝我今后一切顺遂。
那晚,诚的眼神和泪水,我至今记得。
……
视线拉回到眼前的明信片,正面是一片碧绿的大海,几座岛屿散布其间,背面,寥寥数笔。诚说,他后来又去了爱尔兰,巴西,现在就在明信片当中的那个岛上。在这儿,他不知会住多久,又要开始下一站。
我不知道,最后诚是否会安顿在某个城。但,我相信,走过的每一座城,他都曾真心拥抱,真心热爱,那里有他的记忆,有青春,有欢笑,有泪水,有朋友,有爱情,有悲伤,有无奈。
属于诚的城,在哪里?
相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的心中。
诚,祝好运!
老麦 (康冰)
2016年12月18日 周日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