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再来看你的《珍珠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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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身,一回眸,便与锡剧《珍珠塔》不期而遇,如故友一般熟悉。故事间流淌的亲情伦理,声韵中传呈的悠婉笛翠, 仿佛是古运河畔的潮汐声,刻划在童年的记忆,永远奔腾在心间。

      常熟锡剧团的《珍珠塔》,一如往昔,还是我记忆中的感觉,情深意长,揉进心田的缕缕芬芳,曼妙滋长。不知从何时起,我便迷上了《珍珠塔》,喜欢她的世俗,喜欢她的明净,喜欢她的快意恩仇,更喜欢她枫红似火,不经意间就可以把你熔化的声腔情韵。

      十二三岁的我就可以将《珍珠塔》从头至尾各个人物的唱腔完整演绎,祖母一直引以为傲。对她而言,戏文中给予她的道理——不做势利小人,懂得知恩图报,便成了她倾心相守的心灵归宿,她以善良和热忱温暖着远亲近邻。时光游走,那个与卡式录音机朝夕相守,一遍又一遍回放《珍珠塔》磁带的少年如今已为人父。然而祖母在戏文中悟出的朴素哲理却也成了我根植于心的处世善念。

      省锡,无锡,常锡等各个锡剧团都有各自版本的《珍珠塔》,各具特色且各有千秋,然而最深入人心而且流传最广的莫过于无锡王彬彬、梅兰珍、汪韵芝演绎的版本。听祖母讲,鼎盛时期,大街小巷无不争相传唱。赠塔、劫塔、哭塔、前园会、后园会,前见姑,后见姑,每一场次都是一个经典的折子,犹如一幅江南叠翠画卷,自带馨香,徐徐而来。以至于观众都会以陈翠娥是否有“梅腔”的九曲回肠,方卿是否有“彬彬腔”的高亢入云,姑母是否有“汪派”的夸张收放,这样的评判标准来衡量这出《珍珠塔》是否成功。

      时过境迁,艺术需要传统精华,也离不开传承发展。那年,欣喜地看到了周东亮的《珍珠塔》,这个版本赋予了她诗意般的清新亮丽,如晨曦中初醒的露珠,令人耳目一新。而那年,尚在幼儿园的儿子严肃而又好奇地问我:“方卿就是周东亮吗?”,我不禁一怔,珠塔一路,与光阴同行,轮转了舞台下的看客从鬓霜到黑发,却原来从未搁浅。

      三十多年前,上海电视台曾经实况转播过常熟锡剧团的《珍珠塔》,当初的盛况通过旧时录音依然在传递着昔日的荣耀。时隔三十年,剧团重排青春版《珍珠塔》,让我们有机会感受到历久弥新的幽香如兰。顾柳燕,陈翠娥的扮演者,所谓的优秀“青年演员”也已经四十多岁了,似乎还没有主演的作品,实在可惜。不得不感叹剧团陷入历史低谷的过去十年,被边缘的锡剧人才。

      那永远的陈翠娥,明媚温婉,与儿时的玩伴——表弟方卿花园重逢,莞尔一媚,怀揣的真诚,皎洁如月,纯净如雪;得知表弟遇劫,牵动深情的眼眸,如柳岸褪去了华丽,唯有阑珊的心思,不忍离去;后园会的万千情柔,犹似初润的江南雨荷,盈盈翩翩。如果说前园会后园会的表演是内心的克制和含蓄之美,那么哭塔便是内心的张扬和煽情之美。哭塔一折,从簧调散板开始,继而是簧调散板、行路调、紧拉慢唱、清板等丰富的曲调和板式,可谓极其的张扬宣泄。戏曲的程式表达中,对于情感的宣泄往往偏重于“扬”,以求酣畅淋漓,但是如果过于铺张,则失去了分寸感,过犹不及。顾柳燕的表演,一气呵成,抑扬有致,多多少少给我带来了惊喜。

      不管是哪个锡剧团下乡演出,《珍珠塔》是必演的一出,母亲曾不解地问过我:“为什么每个锡剧团下乡演出都有《珍珠塔》?看了几十遍,看了几十年,却还是喜欢看?”。我知道母亲并非真的有疑惑,她只是在表达她的喜欢。对于看了一辈子锡剧的她而言,《珍珠塔》就如同家门后的那条河,她了解她的过去,也知道她的流向。无论是哪个剧团、哪个版本的《珍珠塔》,勤奋苦读的方卿历经磨难终将飞黄腾达、有情人终成眷属,它包含了老一辈农村人最朴素的人生哲理。

      一代又一代的锡剧人,在不同的时代背景,重返经典作品的历史现场,用自身心灵的温度和对经典的独特理解来体味经典触摸经典演绎经典,解读出属于自己独有的音符印记。于我而言,欣赏经典,又何尝不是一场愉悦之旅,从祖母抱着我去村头看滩簧,到母亲牵着我的小手走进剧场欣赏锡剧,如今我又带着儿子一起追逐着锡剧,同样的故事,却是几代人的长情陪伴。

      毫无疑问,锡剧《珍珠塔》是波澜壮阔的戏曲长河中,大浪淘沙后的一份沉淀与美丽,声韵熏香,袅袅浸染。她是心灵的寄语,灵魂的家园,更是纯然的独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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