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猪 菜

老家,有阳历年吃杀猪菜的习惯。

杀猪菜,顾名思义,是在杀猪时做的菜,所以杀猪菜不常吃。一年杀一次猪,杀猪菜也就只能吃上这一次。

杀猪有讲究,一般选在阳历年,这个时候天气已是隆冬季节,交九了,气温降得厉害,养了一年的猪,正是膘肥体壮的时候,杀掉这样的大肥猪,就会有更多的肥肉可用。这个时候,如果再飘些雪花,那是最好不过了,一大桌子人,围在热气腾腾的饭桌前,边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一边欣赏窗外的雪花,那种内心的满足,无以言表。

每逢到了这个时间,村中的乡人们,都会提前找好杀猪人,和他们预约好。杀猪的,一般在这个时候都挺忙,因为他们往往不止杀一头的。如果手法好的,可能一天里要杀掉两头,按着半天一头的的速度来算,这一天他可能就不能再接别人家的活了。今年给我家杀猪的是我的堂哥,排行老三,我叫他三哥。他上午就在邻村中刚杀了一头,下午就在我家连杀两头,可把他累坏了。从中午就开始忙活,一直到晚上六点多钟,才将两头猪收拾完毕。三哥自己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我们都是说着好话,因为亏了他,我们才能吃到杀猪菜的。

现在,杀猪人一般也都有报酬的。每头猪一百大洋,从头至尾将一切收拾完毕,外加在杀猪人家吃上一顿饭。

不过在我看来,这份工作真是蛮辛苦。杀猪人将那把长长的杀猪刀刺入猪的喉间血管开始,猪就一刻不停的开始嚎叫,在猪就要咽气之前,少不得要挣扎一番,这是垂死的挣扎,有的猪健将,甚至挣翻了捆绑的案板。有的猪们,甚至恼了性子,张开大口,狠命咬向杀猪人,那一咬,往往非常致命,因为一旦被咬中,那就再也不松口了。所以有经验的杀猪人,往往会提前给猪的嘴中塞块玉米芯子,堵住猪的嘴巴,这样再强健的猪,也只有靠嚎叫来发泄自己的愤懑和恐惧了。

杀猪的那段时间,案板周围的杀猪帮手是一刻不能松懈,压住猪身的,死拽猪尾的,分工明确,更要讲究配合。

猪慢慢的放弃了挣扎,血红的眼睛大张着,最后终于咽了气,这些帮手们才各自离开。乡人们有个习惯,杀猪时,会向邻居找些人来帮忙,然后再将帮忙的人找来一起吃顿饭,热热闹闹的。只是近些年,大家都不再讲究这些了,完全是互相帮忙而已。更早的时候,谁家杀头猪,总是邀请村中的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亲朋好友,围坐一处,吃吃喝喝,那场面也是非常温馨。

我小的时候,就常被父亲打发到这样的人家,请他们上门来吃猪肉,那时没有电话,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就被当作信使。被邀请的老人,总是要客气一下,如果只是一般的关系,也就就此作罢。如果觉得这位老人家非得要请来,那就只好父亲亲自登门,被邀请的人,也就只好登门吃肉了。

杀猪菜,讲究用料新鲜,猪肉在案板上被有序的大块儿卸下。三哥手法越发的熟练,不是前几年,生涩甚至叫人笑话了,这完全是取决于他的细心和悟性。我不禁想起曾经学过的一篇古文《庖丁解牛》,现在三哥心中也一定对猪身上的结构烂熟于胸了吧。三个熟练的卸下猪头和四只蹄子,母亲马上将它们投入已经烧得滚开的大铁锅中,沸水将在上面,温度要掌握得恰到好处,太烫,猪毛就被烫直了,烫轻了,猪毛就拔不下来。母亲熟练得将猪毛烫掉了,一个肥肥的猪头光滑的呈现在那里,模样有些滑稽可笑。当然一些细毛还留在上面,这就得靠手工一点点拔掉吧。

猪头,市场上有卖的,猪头光滑如镜,这大都是由化学用品处理掉的,食用这样的猪头,可以少花许多些功夫,但肯定对身体有害。

另一口锅中,母亲已烧好了开水,这就是做杀猪菜用的。里面炖上几大块肥肉,还有几天前就已经好的萝卜片子,满满的一大锅,肉和菜就这样在里面慢慢熬着。不着急,因为那边三哥的猪还没有收拾好。三哥将四只肘子卸掉,马上就被我们挂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长长的木杠子上。这只杆子一定要有好的承重力,因为除了这些肘子外,还要挂一些里脊肉,大梁骨,排骨,猪肝等,相当于一头猪的重量挂在杠子上。

这时候,最好是天冷一点,因为这样可以将这些鲜肉迅速冻上,省了冰箱的冷冻环节了,乡人们就是这样巧借大自然的力量。

终于轮到摘出猪的大肠和小肠了,大肠,里面会有一些秽物,三哥熟练地将它们翻转过来,找个菜地甩出来,然后将大肠用醋和盐揉搓干净,如此几遍,最后用开水洗净。

猪在割掉脑袋之前,已经放了半盆的血,这些猪血,是要趁热放在热炕上,加些热水,调好,再加上调料,盐味精,灌进猪的大肠和小肠中,用玉米棒子外皮撕成一绺绺的,捆扎好,放进熬杀猪菜的锅中。这就是熬制猪血肠了。猪血盆中的余血,就直接洒进大锅中,血末就被煮熟成了小血颗粒,将这锅萝卜片子也融进了猪血的鲜美味道。这锅杀猪菜,可以随热随吃,能吃到好久。在我小的时候,没有更多的冬季时令菜,这杀猪菜就是餐桌上的无限美味。

猪血肠,是我的最爱,刚煮好的血肠,不像香肠那样硬硬的,切的时候必须用一只手向上拽着肠衣,另一只手用刀慢慢的切割,最好用快刀,可以将血肠整段儿切下,而不至于切碎。猪血肠中的猪血软如豆腐,味道鲜美之极,外面的肠衣软中带劲,有嚼头。猪血肠是餐桌上的必上菜品,猪血肠灌得好坏,也是评价杀猪人水平高低的重要衡量标准。

那些被现代人视若仇敌的肥彪肉有什么用,呵呵,用处大了。老妈会将切成大块的大肥膘肉放在大铁锅中,慢慢熬吧,可以炼成猪大油。那些肉末末,也被母亲保管好,可以拌蒜酱吃,也可以混在酸菜中蒸包子吃,保存好的话,可以一直吃到来年夏天。

最后,一头大肥猪,被三哥像变魔术般的分解掉了,只剩下一张猪皮。这一张猪皮,要么会被上门的小贩收走,当然,有时候,母亲也会对小贩给的低价嗤之以鼻,于是猪皮就被母亲放在铁锅中熬制成猪皮冻。猪皮冻,凉凉的,拌上蒜酱,这是儿子的最爱。

一头猪,在家乡人的科学打理下,一刀都没有丢掉的,猪如果在天有灵,也该为自己的物尽其用而满足了。

我起初是厌倦杀猪场面的惊心动魄,但是又难以拒绝享受杀猪菜的热气腾腾,这就是我的矛盾。

不管怎样,每次吃杀猪菜,都有一种要回家的感觉。

你可能感兴趣的:(杀 猪 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