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货场里偶尔的人为噪声被旷野吞没，只有道岔的红绿灯明灭着。待发的货运火车像是一段段横亘的黑色城墙，墙里封闭的物资和墙外等待的目光殊途同归——利益。
在王杰希返回后三人将货柜装车，转运到了城市这一端的火车站货场。陶轩提前为货柜预定好了位置，办好了手续他们直接就将货柜送上了车。
三本护照和两条外烟交到了喻文州手上，陶轩并没出现，跟他们交接的倒是喻文州的熟人。“叶哥，陶总说祝你们一路平安，这是他让我转交的。”
叶修抬抬眉偏头跟身边的王杰希咬耳朵，“看来陶轩知道文州有人了，也知道那人好这口儿，他这招儿笑里藏刀不错。”
“班门弄斧。”王杰希不屑。“啧，还真是这么个理儿。笑里藏刀的祖宗可不正跟那儿站着呢。”叶修咧嘴笑。“得瑟。”
“替我谢谢陶总，等我们顺利交货返回之后，我会亲自登门跟他协议下一阶段的合作。”喻文州对分寸的拿捏早已炉火纯青，说完微笑把一张卡递到了来人手上，老规矩，跑腿费。
三人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店找了间房，四人间，跟他们明早即将登上的火车同一标准，除了不是上下铺。
“两边都空着。”叶修从外面进来，他借着抽烟的功夫清查了四周，确定没有人跟踪，两侧安全后才转了回来。
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大多押货的保安都是军警出身，背景复杂，一言不合引起纷争也时有发生，叶修他们自然不想招惹是非。
“大眼儿，你买那块儿地的时候就想过哥能弄到飞机？盖了那么大个棚子。”叶修倒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晃荡着。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叶修极少这种吊儿郎当的姿势。军人世家，再怎么纨绔不羁，精气神儿是天生的。“我没那么理想主义，我是准备弄设备做薯片儿。”
飞行是王杰希毕生最爱，他在农场里建的仓库事实上完全根据机库标准，门前的水泥路也足够轻型机的起飞距离。
“嘁，等你种出土豆，微草早黄摊儿了。”叶修撇嘴，王杰希拒绝了军部留用，跑到S国买下了块地可谓远见卓识的神来之笔。
就算这人从没按牌理出过牌，也不会君子远庖厨那么矫情，这种未雨绸缪的举动恐怕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说起来张新杰……”
“前辈，我的技术比不上新杰但应该扎不死人。”喻文州托着一个无菌盒勾了唇角，看着小腿乱晃的叶修。
“我帮你按着点儿？”王杰希作势伸手，搞了半天叶修是紧张。张新杰走之前把一支封闭交给了喻文州，让他替叶修打了。
一天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叶修的轻松不过是表面，张新杰和喻文州都很清楚他的情况，所以宁错杀不放过这点两人不谋而合。
“文州你知道扎哪儿么？”叶修解开皮带，不放心地拧着脖子看喻文州。“要不我来？”王杰希一般不会放过这种拿捏叶修的机会，“好歹新杰给我讲过肌肉和骨骼的区别。”
“我去，你俩没完了，不就是打个针，有本事你给哥整个刮骨疗毒。”叶修光棍起来另外两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怕疼就直说。”王杰希嘴上不让，脚下却后退一步坐在自己床沿，真闹起来万一真引发旧伤可麻烦了。
“前辈，我后来跟小安练过，不会出问题的。”喻文州见两个大老爷们儿小孩子一样顶牛，不由好笑。
“那就赶紧的，诶，大眼儿，你把油预备下了吧？”叶修趴在床沿。封闭的确很疼，但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只是对喻文州针针见血的技术心有余悸。
王杰希对这种白痴问题拒绝回答，叶修那时已经告诉他能搞到一架轻型机，他怎么可能不提前准备好航空用油。
“嗯”叶修一声闷哼，“你不是说练过了么！”喻文州拔针，食指按住药棉揉了两下，说了句“下次轻点儿。”才探手替叶修把背心小心掖好。
“农场的人新杰可以调动，会有卡车在口岸货场排队接货。”王杰希扯开薄得透亮的毯子，并没脱鞋，而是直接把脚架在了床沿上。
从明早开始，他们将无所事事四天三夜，直到火车穿过G国的边境一角后到达S国海关口岸。
铁路主要是G国境内，线路相对安全，真正需要押运的是S国境内的公路货运。叶修他们三个需要守着火车至少一天，直到提货方的卡车排队入场装车点验后才算是交货完毕。
交货后不需要他们押运，所以他们真正押运的是这个货柜，也就是从王杰希农场派来接应的卡车，一整夜的山路，危机四伏。
虽然黄少天一定会跟车，四个人对付四十人没问题，但他们的目的是不能暴露自己，否则等着他们的可就是不盗匪流寇了。
前年开始他们发现接近搜索区域附近就会被小股不明武装袭击的情况时，是黄少天想出的放风筝的办法，而且很快就取得了成效。
“正规军，就像我们一样，是有特殊任务的正规武装，归国防部某个部门直接指挥。”负责跟踪的黄少天回来汇报情况时，边说边挠头，这个情况有点儿复杂。
“在没拿到那个黑匣子确认里面的数据之前，我们不能轻易怀疑这件事跟S国高层有关。”这是当时喻文州下的结论，但这个威胁一直都在，即使并非特别针对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三个人在接下来的长途跋涉里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也更细致地梳理了行动的计划，然后就是无聊的等待。
喻文州需要定时跟兴欣和魏琛保持联系沟通，所以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听着头顶咚咚乱响，只能苦笑揉着太阳穴打开窗户。
这是叶修和王杰希闲得长草，趁检查的机会爬到在货车车顶上打架归来。
“哥像不像燕子李三？”叶修当先翻窗进来，趁机捞住正要转身的喻文州，把鬓角的汗在他侧脸上蹭了蹭，悄声问“情况怎么样？”
滚烫的呼吸吹得喻文州半边身子发麻，但他不可能在听筒那边有魏琛的情况下放纵叶修，于是干脆利落回肘顶开人，“兴欣差不多了，明天下午就可以出发，蓝雨要明晚或者转天。”
“老魏，这次让你受累了，哥们儿记下了。”叶修说完也不管魏琛是不是回答，直接按了结束通话，回手把王杰希从窗外的脚踏上拖进来，“行了，别跟那儿装孙子了。”
喻文州笑着上去帮忙，王杰希看上去对什么都淡淡的，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不想旁听喻文州跟兴欣和蓝雨之间的通话，即使内容喻文州都会一字不落再向他重复一遍。
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光线里风沙四起，王杰希望着远处天际的一层暗紫皱眉。作为经验丰富的飞行员，他对气候有直觉一般的敏感，那层云下的雨线模糊，正是山雨欲来的标志。
三个人带了两部卫星电话，叶修则带了一部便携式卫星信号调制解调器，频段就是G国边境到S国上空这段距离的军事气象卫星的频段。
“嗯”王杰希看着喻文州指给他的数据点头，数据是操作的基础，但他的操作向来不会受数据限制，很多时候是凭直觉，而直觉则来自千百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验。
“新杰他们出发了。”叶修从洗澡间出来就听到王杰希跟喻文州说的这句，把毛巾扔给喻文州， “大眼儿，让少天开车。”
狂风暴雨，张新杰可没有黄少天的把握，实力和视力跟黄少天都不是一个级别。
“你以后什么打算？”王杰希觉得叶修和喻文州在他面前尽量避免独处实在是多此一举，但他对很多事都处之泰然惯了，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王杰希很少谈这么感性的话题，今天或许是天气原因让他不由自主地担心张新杰的安危，也就谈到了这个今后的话题上。
叶修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撩起衣襟擦拭。“哪有那闲功夫，再说谁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呢。哦，我得跟你说一声儿，咱们上车之前，我把老爷子给的那个给他了。”
“你说什么？！”王杰希蹭地站了起来，“诶吆我的祖宗，你嚷嚷什么啊，那玩意儿除了给他还真能有多大用？”叶修抬手拿匕首抵住了王杰希的小腹。
“我，服了。” 王杰希两眼发直，对匕首视如不见，低头坐下，嗓音干涩。叶修能为喻文州考虑到这些，他自愧不如。
“咱这次出去不是容错率低，是没容错率，所以呀，”叶修挑了挑眉，收回匕首继续擦。
“如果真玩儿秃噜了，有这，他就是哥认定的叶家人，老爷子咋着也能把他弄回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