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漫编剧双雄之武论尊(中):北斗神拳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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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来源:《北斗神拳》动画截图

作者:王新禧

《Jump》一贯奉行的宗旨,编辑就是催化剂,须竭尽全力为佳作的诞生而引发化学反应。编辑之间都在进行着良性竞争,绞尽脑汁地挖掘好作者、打造好作品,然后为自己负责的漫画家争取连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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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神拳》的主角拳四郎彩页。

现在,故事的焦点将转向其中一位编辑——堀江信彦。这位1979年入社,未来的第五代主编,此际正同时担当北条司、江口寿史和原哲夫的责编。由于自小就喜欢摩托车的缘故,他极力建议原哲夫创作描绘越野摩托比赛的《铁人堂吉诃德》,结果小众爱好难以引发读者共鸣,这部连载输得稀里哗啦。堀江信彦对此深怀愧疚,一直想找机会弥补。在去原哲夫家通知连载结束的那天晚上,闲聊起来的二人,忽然扯到了原哲夫的出道作《超级挑战者》上。这部拳拳到肉、痛快淋漓的拳击漫画,才是原哲夫自我意志最想画的类型。内心有愧的堀江,便请原哲夫发挥长处,新作就创作格斗漫画。原哲夫少年时身体孱弱,屡受人欺,故而十分崇拜李小龙。他常幻想自己有一身好功夫,打遍天下无敌手。当然现实里这很难实现,于是就将幻想逐渐转化为类似的故事,一点一滴地积存在脑中。听到可以创作自己最有兴趣的格斗漫画,原哲夫相当兴奋,连夜将以往存储的格斗故事挤出来,以此为蓝本,画了一篇短篇漫画《北斗神拳》(北斗の拳),兴冲冲地交给堀江,堀江又转给西村繁男过目。

因为对李小龙崇拜已久的缘故,原哲夫的这篇格斗漫画,并非市面上常见的柔道、拳击、剑道等题材,而是以“拳术”为主题,登场人物悉数是健壮彪猛的硬汉。西村对充满男性英雄气概的画风相当欣赏,只是细看剧情,不过是一个高中生复仇的故事,毫无新意,在《Jump》上能吸引读者吗?为此,西村决定先把它放在专为培育新人而创办的双月刊《Fresh Jump》上,瞧瞧读者的反应。结果,《北斗神拳》在当期的读者问卷调查中稳据首位!这极大地鼓舞了西村和堀江的信心,迅速决定将《北斗神拳》扩为长篇,在《Jump》正刊上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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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哲夫与武论尊在一起。

堀江立即将这个好消息通知原哲夫,并打气说,《北斗神拳》一定会在全日本掀起拳术热潮,你就放手画吧!原哲夫对此半信半疑,毕竟上回堀江也说过《铁人堂吉诃德》会在全国掀起越野摩托热潮的话,结果被坑惨了。堀江胸脯一拍说,兄弟你放心,上回一来题材不行,二来故事上也较薄弱。咱们这回要请专业的脚本作者来编剧,弥补这个软肋,包管加倍精彩!原哲夫双目放光,赶忙问,请哪位高手来编剧啊?

请哪位来编剧?这,是个问题。

其实来和原哲夫商议开新连载之前,堀江已联系过几名脚本作者,却都嫌原哲夫是个“雏儿”,合作起来没名没利,所以全推脱掉了。偏偏主编对这部连载很看重,希望好好栽培,因此必须找名手搭档,可名手又不愿“掉身价”配合新手。两边不搭界,令堀江甚是犯难。他把这番波折如实告诉原哲夫,原哲夫沉思后,说道:欲觅合意人,须识浪花曲。

各位看官,你道这“浪花曲”是何事物?此乃古日本的一种曲艺,由一人说唱,用三味线伴奏,所讲唱内容大多取材于军争物语、侠义传说、历史故事等,气度雄壮、节奏明快,着重体现世间的义理人情。《北斗神拳》的主角并非为私利奋战,而是为了他人而赌上性命,英雄主义的风范非常符合“浪花曲”的主题。堀江便按着这个思路去寻,果然找到一位合适又合意的脚本作者,这便是笔名大有气势的武论尊。

武论尊擅长撰写动作、刑侦、战争等全面体现男子汉风骨的漫画脚本,作品凝重雄浑、刚劲豪放,满含“浪花曲”的各种要素,确是与原哲夫搭档的最佳人选。更重要的是,早已跻身名作者行列的武论尊,对于和新人搭档全无异议。堀江拜托西村主编将武论尊引荐给自己,而后认真选了个吉日登门拜访,两下里一拍即合。于是在1983年秋,史上最MAN最硬派的长篇格斗漫画《北斗神拳》挟着拳四郞的呼啸,迎面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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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神拳》第一卷单行本封面。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武论尊编写的《北斗神拳》剧本果然不同凡响。主角拳四郎,是北斗神拳门第六十四代继承人,号称武神与正义的化身。他倚仗北斗百裂拳、北斗十字斩、北斗纵列破、北斗龙击虎等绝技,在核大战后的末世里流浪四方拯救世人,一次次对战残忍暴烈的恶徒、悍匪、军阀,力压群魔、拳惊天下。最终成为两千年来首个领悟北斗神拳究极奥义“无想转生”的男人,并以此击败了命运的宿敌——世纪末霸者拉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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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神拳》的男主角拳四郎。

《北斗神拳》一经推出,就引发轰动效应,除了故事吸引人、拳招表现手法炫酷外,它最出色的突破性看点,是原哲夫想出来的利用时差毙敌的表现手法。拳四郎在发出必杀技,点中人体的经脉秘穴后,并未立即造成对手毙命,敌人表面上依然完好无损。但当其准备向拳四郎攻击时,却听到了最心惊的台词:“你已经死了!”这时必杀技的威力才骤然呈现,敌方身体猛地从内部爆裂,顷刻丧命。这句充满霸气与自负的台词,在日本深入人心,成为许多年轻人的口头禅。

原哲夫的绘画精细生动、重视姿势感,幼线用圆笔、粗线用G笔,十分耗时,在每周都要赶截稿的情况下,很难再分心构思剧情。因此《北斗神拳》的故事都交给了堀江与武论尊。武论尊自接下《北斗神拳》的脚本邀约后,就有同行在背后嘁嘁喳喳:“那家伙没自尊心吗?新手的东西也做。”武论尊气极了,发誓要把《北斗神拳》做成经典。所以在编剧方面,他是有十分力绝不使九分,卯足了劲要争这口气!而堀江更是位尽职的好编辑,他总是先透彻了解漫画家的画风魅力,再据此编排出适合画风的故事。《北斗神拳》的剧情通常都由堀江先与武论尊商讨好,写成脚本,然后由堀江转交原哲夫,最后通过原哲夫的画笔具象呈现。由于情节过度血腥,为缓和气氛,武论尊在创作时还有意识地在人物对白中加入些许搞笑元素。他也给予了原哲夫一定的自由度,只要认为可以令漫画更有趣,原哲夫可在绘画时部分改变剧情。这种隔着堀江信彦的合作模式一直运行了半年,武论尊才与原哲夫在出版社的年会上初次会面。

武论尊的脚本相当充实,从第一回开始,就紧凑有致,无丝毫拖戏。原哲夫按脚本画去,首回竟然画了46页之多。这让原哲夫颇为担心,因为杂志的页数是固定的,剧情漫画的新连载规定是31页,如果页数超出,就必须从其他地方砍削。堀江仔细审稿后,发现原稿内容联系紧密,无法删减,就打算给首回增加些情节,变成两回。可如此就成了“注水猪肉”,怕会影响阅读快感。思来想去,不能解决,便把难题丢给了西村主编。急需强有力新连载的西村繁男,帮忙协调了页数超出的问题,慷慨地给多达46页的《北斗神拳》第一回特批了版面。《北斗神拳》就这样踏上了连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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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神拳》初次登场的杂志封面,首回是46页特别篇幅。

由于过度展现暴力杀戮,为避免舆论抨击,《北斗神拳》的世界观被有意设定在人类文明已遭受毁灭性打击的核战争后,此际社会秩序荡然无存,人类重归野蛮,为争夺仅有的淡水和食物,人性的黑暗面暴露无遗。这样的大环境下,正与邪的界限彻底模糊,灰色地带里的每个人,都以求生作为活着的最大目的,就像是被剥离掉游戏规则的《大逃杀》或《蝇王》,一切由暴力最强者说了算。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日本人将贫穷、治安差、无政府状态的区域,都以“北斗神拳状态”来形容,索马里和南非都在新闻中被这么称呼过。那些为存活而迸发出强悍原动力的拳士们,永远都生活在这样恶劣的世道下,他们必须用拳脚功夫击破宿命的不幸,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如此一来,残酷的抢掠厮杀,就不再有道德束缚和法律制裁;无情的性命搏击,也可看作是迫于生存压力。绝对真刀真枪的暴力场面便显得理所当然了。漫画初起即连场恶斗,肚破肠流、残肢横飞,继而魔头登场,激战升级,尸山血海、比屋可诛。当暴戾恣睢遇到替天行道,萧斧之诛怒似雷霆。英雄蹈锋饮血虎荡狼群,杀人如麻的恶徒终被人杀,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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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实而残酷的画面正是《北斗神拳》最大的卖点。

武论尊此前曾有过在柬埔寨亲眼目睹红色高棉大屠杀的经历,心灵受到极大震撼。因此他的脚本对虐杀平民的暴行和残忍的集权统治者,刻划得异常生动。拳四郎的身上寄托了他对救世主的期盼与遐想,这个每逢战斗必撑破衣服,露出胸前标志性“七星伤”的汉子,给当时处于承平已久、社会风气萎靡不振的日本大众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冲击!怯弱的市民阶层在他的拳头中看到了被压抑在心底的梦想,自由的生命可以放弃世俗的一切,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努力奋战,豁出性命去保护最珍贵的东西。如今,在遍地都是不男不女的所谓“花样美男”当道的时代,像拳四郎这样的真正男子汉,更值得人们投去怀念的目光。

除去热血激斗的基本格调外,《北斗神拳》更是一部阐述博爱、情谊与责任的荡涤灵魂的哲学杰作。无法无天的世界里,邪恶势力完全无视个体生命的存在价值,愈发凸显出义理人情的可贵。拳四郎在荒废的世界里努力求存,就是为了寻找尚有人性的人。从他继承北斗传人身份的那一刻起,整个故事已经围绕高度的哲思展开,成为莫比乌斯环上的一条环形直线,每个人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无法冲出这个既定人生平面的边界。一子单传的千年铁律、“北斗现,南斗乱”的预言,还有拉奥、托奇、雷伊、尤利娅、柏特等重要角色,皆用最精彩的故事,在各自的曲面上,绘下了斑斓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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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涯,一片无悔”拳王拉奥最著名的一句话,受到很多人喜欢。

武论尊少时家贫,对人间的痛苦和悲伤多有体会,一幕幕感人的悲剧在他笔下源源而出,鲜活的、有感情的人物,被逐个毁灭,令读者观之唏嘘感叹,不能自拔。拳四郎空有一身本领,却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这是一种无奈的伤痛;拉奥所向无敌,却败给天意,又是另一种高傲的悲哀。他自尽时高呼的台词:“我的一生没有丝毫后悔!”想必每个男人看了,都会为之动容吧!

原哲夫、武论尊、堀江信彦,这三位最佳拍档,尽情地写着、画着、创造着这个只属于男性的世界。经历了文明的湮没、经历了生死的流离、经历了人生的变幻无定,漫画中的爱情友情、恩人仇人,最后都埋葬在了黄沙落日下,化作了记忆中的遗尘。但漫画本身却以经典的姿态成为了不朽。它用压倒性的强力,助《Jump》在1984年末攻破了销量四百万册的大关。

1984年10月,《北斗神拳》动画化,从纸上火到了屏幕上,知名度快速在全国青少年中蔓延。原哲夫与武论尊的收入节节攀高,除去连载稿酬外,单行本版税额为5%,以一本400日元计算,迄今超过一亿本的销量,就让两位作者有了20亿日元的收入。此外还有包括老虎机、游戏在内的各种商业授权,套用那句著名台词来说,就是:“你已经发了!”

下一期说说武论尊其他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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