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异乡人,用春节打败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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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楼里的Linda、Mary、Vivian、George、Michael、Justin,日复一日,饮城市的水,晒城市的月光,泡城市的妹子,撩城市的汉子,挣城市的功名,享城市的丰沃……春节假期,无一例外要变身为小城或乡下的桂芳、翠花、秀兰、大强、二饼、狗剩。

城市中的异乡人,割不断故乡的血脉,亲人在,则乡愁不绝。植根城市再久,依然会在某些时候,想念家乡田间的粪味,地头的犬吠。

春节,是城市异乡人缓解乡愁的重要日子。这个时候,如老板强命你工作,势必激起杀心。春节,必要归故里。

从南宁出发,沿高速公路疾驰,一路向东偏北……七八个小时后,在桂东北,与湖南交界的都庞、萌诸两岭余脉之间停下,到家。

富川,30万人口的边陲小城,近50%的瑶族人口。民族大融合,瑶族人民被汉化。不变的是,空气和水的味道,食物的味道,亲人和朋友的味道,解乡愁之妙药是也。

回家,用空气和水打败乡愁。

空气尚好,可大口呼吸,稀释身体里累积的雾霾,夜里月光皎洁,星空清晰可辨,车一个星期不搭理,光可鉴人。空气在全国城市名列前茅的南宁也不行,洗车一两天,一层薄灰,一个星期,不忍猝睹,有月光和星空,但分辨率从蓝光跌至标清。

水也很好。开门见山,山中有泉,泉经自来水管涌入家中,开龙头便有“农夫山泉”,清冽甘甜,每天淋浴洗衣冲厕,奢侈到令人发指。在周边城市工作的本地人,逢周末回家灌上两大桶拉走,攒足一星期的量,烧水做饭。不必忍受城市自来水可疑的漂浮物与艰涩的口感,不必奋力洗刷烧水壶里顽固的白垢。

回家,用美食打败乡愁。

食脐橙。

脐橙十一二月下树,尚有酸味,至一月,糖化至最佳状态,甜度旖旎。果皮清香,果肉清甜,饱满多汁,青春张扬。每日两三枚,徒手剥开,任意撕咬,水银泻地入喉,神清气爽,春风十里,仿佛望见少女眼中一汪碧水。

打油茶,吃大肚粑。

此二物,夜宵摊的标配。炒米,炒茶叶,香味溢出,放水和生姜,煮出一锅油茶,趁热撒入葱花、米花、炒花生,一碗下肚,春意从脚底升起,二碗下肚,冬雪消融,世界和平;大肚粑,糯米配以四季青或石榴叶打粉,芝麻花生作甜馅,豆腐萝卜加油渣作咸馅,姜汤煮熟,三五枚下肚,内心充实,敌过朱门酒肉。若嫌不够,温一壶姜糖酒,佐以卤制的猪尾、鹅肠、鸡爪,吆五喝六猜上几码,醉生梦死。

嚼系列“土货”。

吊在灶头用柴火烟熏多日的腊肉,瘦则窈窕,肥则丰腴,用来炒菜心,绿肥红瘦,风华绝代;龟石水库的鱼,清甜无腥,捕出晒干,继而烟熏,用来炒酸菜,干翻两碗米饭一碗白粥;春节特有的年食,粿条香脆,酥角香酥,白糍粑放炭盆一烤,趁温香软玉,夹一把白糖食之,吃出杨玉环的丰腴质感……鸡有鸡味,蛋有蛋味,青菜有青菜味,抚慰被饲料动物和大棚蔬菜蹂躏了一年的肠胃。

吃“东方红”米粉。

“东方红”粉店,两个门面的长宽,简陋,脏乱,食客用过的纸巾乱飞,春节加价一元,挡不住人头涌涌。来一大碗,细粉,浇秘制卤水,一大勺汤水淋下,叉烧,烤得干香而有嚼劲,咕噜肉,炸得金黄,肥而不腻,绵中带脆,再加若干酸萝卜水盐菜,恨不得把汤水滋溜光才罢休。

用亲朋相聚打败乡愁。

桌上有什么菜,春晚有什么节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老小上下三代团聚。大年三十,围坐一桌,面对父母,做个孝子,聆听教诲,不顶嘴,只点头,聊一聊陈年旧事,儿孙趣事,一年的收成,来年的期许,夸赞饭菜,举杯祝二老平安健康,把絮叨当悦耳的音乐,听一年,少一年。老母看了我的肚腩一眼,曰:该减肥了。

儿时的玩伴,交往多年,无关功名利禄,一年联系不多,感情不减。回乡消息一出,电话打来,呼之即出。坐定,上酒,碰杯,饮尽。一样的月光,一样的笑骂。不一样的躯体,棱角变圆弧,肌肉变赘肉。互相数数眼角的皱纹,互相叮嘱保重身体莫做银样镴枪头。

收假,用腊肉、腊肠、脐橙、柚子、土鸡蛋塞爆车尾箱,返城再战江湖,重新积攒一年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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