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之后

 (一)

金蝉,又名曰pa cha,可能是因为由树上坠落之时落地啪嚓之音得名。此物非同一般,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不可小觑。朝菌不知晦朔情有可原,但若蟪蛄不知春秋就有失严谨了。金蝉幼虫蛰伏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载有余。待到每年春末夏初,苦苦修行功德圆满,便纷纷破土而出。退却角质外壳,进化后可掌握飞行技能。在生命的黄昏引吭高歌,忙着生儿育女,之后享受完一整片天空的自由,便心安神怡地结束暮年,垂垂老矣。尸体被一代又一代的风尘淹没,除了过度繁殖,什么也不剩下。

我想不明白,为何要耗尽生命里如此大的篇幅,去忍受和死寂并无差别的煎熬,最后仅仅是完成使命般地离去,没有同类关心,也没有多余的爱呵护同类,就这样孤独中生,寂寞着死。一整段生命都沦落的毫无意义,生存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我的生命历程中注定有一段蝉的品质,那么我宁愿舍弃也不愿让平凡的生活真地变得乏善可陈。

                                                             (二)

刚打完球回来,一身臭汗,正想舒舒服服的冲个凉水澡。不识时务的萌货便风风火火地跑来,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捉金蝉。我义正言辞的拒绝,理由强势到毫无回旋的余地。“疯了一天了,要好好补作业了。”她还是不肯死心,卖着萌央求道:“你就陪我去嘛,我一个人怕黑。”我忍俊不禁:“怕黑,你还不好好在家呆着,外面深山老林的,你瞎起哄个什么劲,昨天就好像有人踩到蛇了。”我尽量制造令人心悸的氛围,好让她打消念头。

“哎,明天我妈要带我去威海了,我可能以后就在那边读高中了。”

“那,你以后还会经常回来吗?”

萌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心里五味杂陈,看到她如此忧郁不安的样子,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走吧,我陪你去。”

在一望无际黑森森的树林里闲逛,枝枝叶叶私藏着盛夏的绿荫。如此贴近自然,仿佛听见每一丝源自自然万物的呼吸。我尽力把无可厚非的悲伤,用尽一切方式寓情于景。要像每一株植物一样坚强,从不落泪,从不乞求安慰,不管经历什么痛苦,甚至灭顶之灾,都用力生存,汪洋恣肆的繁盛。

灯光闪烁不定,摇晃着四处游离。星光斑斑点点,如同墨黑丝绸点缀的颗颗珍珠。月儿不圆,被多情的云朵掩住侧脸,尽态极妍。我只心里默默念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们晃晃悠悠地漫步,除了欢声笑语一无所获。感叹着彼此的运气真是背到家了,腿脚酸痛,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河堤上。为了身体健康,我还是不得不坐下休息。

“哎,告诉你个惊天的大秘密,听说拿手电往水里照照,就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我故作神秘卖弄玄虚。

“又骗我,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哎,爱信不信,切。”我高昂地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手电,表情将信将疑却依旧充满期待。一束强光射进水里,能十分清晰的看到招摇在水底的河草,往来窜梭的鱼苗,栖在河底酣眠的河蚌,美景如画。

“哼,有什么吗?神神叨叨。”她勉强挤出一副怒气冲冲的面孔,好像责怪我谎话连篇。

“再等等。”

栖息在洞穴深处的龙虾终于不负众望,陆续不绝地出现在灯光下。萌货兴奋地扯着我的袖口,不住地用手指着。

“这有一只,那儿还有,这儿,那儿好多啊!”傻里傻气,可爱无比。

我微微叹了口气,像夜间的微风那样不易察觉。抬头盯着星空不放,不觉泪光晶莹。

“还是大城市好啊,烟柳画桥,无尽繁华,有种远方的味道。”

“如果没人陪伴,极尽繁华又有什么可为人称羡的。”

“我妹妹那么可爱,有那么多男孩子喜欢,怎么可能孤单?”

“唉,他们喜欢的却都不是我愿意引以为豪的,我真正在乎的优点他们却往往视而不见。有些时候真的十分苦恼,对于他们对我肤浅的认知,我只能温和地拒绝,不能太过彻底,我不想任何人仅仅因为喜欢我而受到伤害,我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让一种美好的善意反目成仇罢了。”

我哑口无言,陷入沉思,想着自己的处境,竟不觉面露愧色。原来过多的喜欢也会成为负担,那样的话就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本意了吧。

“哥哥,你相信缘吗?”萌货呆呆傻傻,语气天真。

“信也不信,我也不知道。想追求的时候不信,疲倦无奈的时候就随缘了。”

“那如果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就是我们缘分已尽了?”

“或许吧,但只要你心里有个我这样的哥哥,我也乐意拥有你这个妹妹,彼此牵挂,即使一生分别,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萌货扑朔的大眼睛,深的像一潭秋水,真的好像长大了般郑重其事。

“嗯。”

                                                          (三)

回来的路上,我渐渐明白:缘分,或许就是裂缝里透过的一缕阳光刚好是令人心满意足的温和,睡意朦胧时温馨氛围中刚好碰到远在天涯的故交,饥肠辘辘时恰巧逢到一碗温度正好的白米粥。而所谓的缘分已尽不过意味着寒冬来临时一片并不四时常绿的森林枯萎衰败,一池纬度太高的湖水结冰封死一潭浮于表面的生机,一颗坠落的陨石误打误撞毁灭了属于恐龙的侏罗纪。而幸存的任何一粒种子或是一颗珍珠似的鱼卵,却无不意味着另一场开始。或许,之后的改变才是真正值得期待的吧。愿我最亲爱的你,永远保持天真,不管现实怎样,我都希望你仍是那个爱穿着粉白连衣裙追蝴蝶的女孩,无论何时何地,都拥有你挥之不去的美好童年。再见了。

到她家门口,简单地告了个别,就匆匆离去。

一个人走着,脑袋回想起许多场景,我把最后一丝幻想的挽留熄灭。想在此刻哼一首并不着调的抗战民歌,毫不理会歌词,语调音符都只代表一种心情。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晚安。

                                                                  (四)

或许,我就是那只不知生死的蝉,真正处身其中时却又毫不自知。又或许作为一只蝉,被泥土牢牢禁锢,仅留下一处狭窄到只够容身的住处时,并不会对大千世界有所感知,只是默默地成长,努力做好一只蝉。而当金蝉渐渐长大,羽翼丰满强大到足够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和自由时。才会看到这世界一望无际最辽阔的竟是自己的孤独。飞翔的禁锢不是一整片天空不够辽阔,只是看不到值得飞翔的理由。意志渐渐消沉,体会不到生命的意义,才真正把生活变为生存。我问了弟弟,金蝉为什么会飞。他真的像一位大名鼎鼎的生物学家装腔作势:“金蝉,属节肢动物门,昆虫纲,半翅目,蝉科的一类生物...”他摇晃着脑袋,读得声情并茂,“唉,哥,书上好像没说蝉为啥会飞啊!”

或许,它也只是想让爱的人看到自己吧。我自问自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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