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兆从不知道第几个情人家里出来,西装外套搭在肘弯,即使已经换过一套衣服,他依然谨慎的嗅了嗅衣服外套。
今天是他和顾唯结婚七周年纪念日,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搞砸了。
想到自己居然已经结婚七年了,陆兆开着车都心不在焉的,老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
他老记得那天下午,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顾唯商讨一宗财产纠纷案,顾唯那时候才多大呀,小自己十岁,黑发白肤,睫毛长长的垂着,认真的样子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陆兆的心一跳,和以往很多次一样,他又觉得一个小姑娘不错了。
他喉咙发干,后仰着坐在椅子上,假装漫不经心地对顾唯抱怨:“现在这些人,就没有能长久一点的感情吗,动不动就为分财产闹得你死我活。”
顾唯从文件里抬了头,黑色的眼睛像水银里的两丸珍珠。她习惯性的歪了歪头,还沉思了一下,对他说:“有的。”
这边陆兆倒是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琢磨着她是在说这个世界上有长久的爱情。
真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陆兆心里莫名其妙不乐意。自己手下这个高材生真是不爱搭理人,自己多好一青年才俊,她从来话不多两句。
不就是比她大了点吗?至于躲得像牛鬼蛇神吗?
他心里不服气,嘴里就没意料的说了:“你说有,那你亲身试验下?和我怎么样?”他往前凑了凑,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脸上的笑容咄咄逼人,非逼对方说出一个答案。
顾唯明显不习惯和别人靠得这么近,纤细的眉皱了皱,红唇紧抿着。她蹬了一下桌角,在反作用力下随着办公椅后退了一步。
看到对方如同拒绝的姿态,陆兆立刻清醒过来,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罕见的脸红了,他在心里唾弃自己,一百万个唾弃。
陆兆在心里直叹气,他心想,陆兆啊陆兆,你可真能耐,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啊?
那边小姑娘冷静得多,气息都均匀得可以,但她一开口却把陆兆吓得从办公椅上摔下去,她说:“好啊,要试就一辈子。”
陆兆乐了,下午的阳光金灿灿的,他和她对望着,眼睛里又有她和他,这个世界连空气都温柔了。
“吱”的一声,越野车停在家门前,他熄了火停在那里。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车里的音乐流动着,他好像浮动在海面上的一坐孤岛,没有人在乎他,他也不在乎任何人。
音乐播放到最后一首,车内的空间陷入沉寂,陆兆从回忆里醒过来。
他心不在焉的打开车门,长腿一跨下了车。
他罕见的反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自己在结婚第一个月后,就对温和的没有脾气似的顾唯感到厌倦。他每次看到顾唯的时候她永远都是那副表情,就像上了发条似的,她自己不烦,他陆兆都替她烦。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换了一个又一个情人,但是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和顾唯离婚。
可能他天生就不是能长情的人,想到一出是一出,就像他和她的婚姻也起源于一个挑衅似的玩笑。
顾唯不是那种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天就拉着他去了民政局,婚礼还是后来补的。她就像一个精确运行的程序,就算停止运行也还要事先提醒。
暗说他应该觉得她没劲儿,毕竟他和她结婚第一天就知道了她之后七年的行程,现在这个时候她一定在房间里擦拭那个她珍视的相框。
陆兆曾经很怀疑,顾唯真的喜欢过自己吗?他觉得自己只是被纳入她程序体系的一个活动窗口而已,是她一半枕头的分享者,是一半早餐的享用着。
嗨,什么爱不爱的呀,一个大男人居然考虑这些。他在门廊上自嘲的一笑,注意到自己和顾唯一起种下的那株蔷薇开花了,粉粉白白的攀了一墙,特别好看。
那还是他坚持的,坚持自己必须得对待自己的妻子像对待公主,顾唯只是温温柔柔一笑,默许了他的公主梦。
唉,她不会知道了自己喜欢粉色吧,陆兆推开门的时候有点苦恼,考虑着要不要和自己的小妻子解释一下。
他嘴角有蓄势待发的微笑,捧着粉红色的玫瑰,手里还握着项链盒子。
“Surprise!”他大声喊,接着他愣住了。
灯开着,房间里有熟悉的香氛,但没人。
可能加班?陆兆心里寻思着,坐下来留意了一下,桌上没有便签,顾唯不喜欢短信但是有事儿还是会留个便签的。
他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打算给自己的妻子打个电话,号码都拨出去了,他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听到那头“嘟嘟嘟”的呆板的电话音,他像干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忙不迭的挂断了电话。
她不会是发现了自己的什么事儿吧?他心不在焉的想,盯着桌上的茶壶。
桌子上茶壶里红茶冒着热气,他冲着牛奶喝下一杯,这也是顾唯培养起来的习惯。
奇怪的是,平常会削好的苹果没出现,他有点发愣。
唉,不过他自己来削一个也不错,毕竟今天是结婚纪念日。拿起水果刀,他兴致勃勃的打算削个水果,一刀却快把半个苹果削掉了。
他有点发窘,继续艰难的一刀一刀像啃一样削着苹果,削了一半,他弯着腰觉得不舒服又坐起来,半仰着害怕苹果汁溅到身上就干脆站起来。
刀没拿好,他的右手被划了一条口子,血缓缓渗出来,虽然不在意,但陆兆还是想找个创可贴贴上。
他对家里的东西摆放一点都不熟悉,蹲着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手上的血迹都快干掉了,还是没能找到创可贴。
今天这把刀似乎格外锋利,顾唯好像一直就格外偏爱这种德国牌子的刀,她总说这种刀锋利不容易生锈,就是容易划破手。
他内心嘀咕着,徒劳的翻了翻,看到了顾唯最珍爱的那个相框藏在柜子最深处。
亏她每天还要翻出来擦一擦,陆兆心里寻思着,他用原来拿苹果没有受伤的左手拿起相框,那画面是阳光下毛茸茸的草地,阳光金灿灿的。
就一副风景画,windows开机界面还没看够吗。陆兆觉得顾唯没趣,他正打算放下时,觉得手里的触感不对。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发现这个相框比其他的稍微厚一些,起码有半寸。按照电影里侦探的套路,他撕开了牛皮纸的边缘,发现了里面果然有一叠相片。
他拿出来慢慢的看起来。
门锁转动,顾唯回家了,她背着单肩包,在玄关的灯光下脱掉高跟鞋换上拖鞋,她缓缓走到大厅,在陆兆旁边蹲下。
陆兆还蹲在地上看着手里的相片,看到顾唯回来,他和她相视一笑。
他手里拿着的照片,是他从大学到工作所有的照片,背面顾唯还用纤细的字迹标注了具体时间地点。
小姑娘不简单啊,看来预谋已久啊。陆兆偷偷微笑着。
陆兆清了清嗓子,看了人家的小秘密的羞愧感早就消失不见,他冲顾唯眨眨眼:“你暗恋我我多久啦?”
顾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了他受伤的拿着水果刀的右手。
他有点尴尬,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笨拙得连一个水果都削不好的,不好意思的想往回缩手。
顾唯毫不在意地握着他的手,血迹沾到了她手指,白皙的手指看起来轻巧易碎,接过他左手的相框后,她歪了歪头认真的反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陆兆点点头,喉咙里再次发干,痒酥酥的像什么东西挠着他,心里迫不及待的升腾起火焰,他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永恒的爱情。他有点无所适从,心里充满了期待,无法保持原有的姿势。他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在右侧的沙发上坐下,顾唯依旧蹲着,只是低下头吻掉了他手上的血迹。
阳光像那天一样金灿灿的,他看着眼前的人依旧乌黑的发顶,一瞬间心跳如同从前,这些年一幕幕都开始回放,他深情地想低下头吻她。
他几乎忘了自己手里的刀,顾唯没有忘。
她握着他的手,陡然的脖子朝下一用力,刀子就扎进了喉管,血开始喷溅的同时,她不容陆兆缩回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深深地将刀往上像拉开拉链那样,随着“吱吱咯咯”令人牙酸的声音,她顺着肌肉纹理剖开了自己的喉管。
血开始喷溅,到处都是,对面的陆兆深色的衣服看起来却只像被水打湿了,一切都在瞬间结束。
顾唯看着反应过来的陆兆,看着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颤,她放开了握着刀的手。
她估计他还想要说什么,于是她微微一笑,如同从前。她跌跌撞撞站起来,恶意的摔碎了手中的相框。
从中间断掉的相框泄露了真正的秘密,从他第一个情人到最后一个情人的照片,散乱在地上,背面还刺眼的标上了:某年某月某日某地。
从什么时候?她到底怎么知道的?陆兆挖空心思想要知道。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陆兆心里平静,只有手指发抖。
现在唯一重要的是,陆兆朝顾唯望去。
他蹲下来靠着她,肩膀蹭了蹭她的肩膀,十分亲密的样子。
现在唯一重要的是。
他颤抖着问出了口:“你爱过我吗?”
他不管她是不是要死掉了,他一心一意看着她,期待从她口中得到决定性的答案:“告诉我啊!这很重要。”
顾唯带着点嘲讽的微笑定定的看着他,最终合上了眼睛,没了呼吸。陆兆身子站不住,往下滑。
他缓缓坐在地上,又看起了最开始的那些充满温情的照片,他认真的样子好像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