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籍
著名军旅作家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依依惜别的深情》、《我的老师》等名篇因为入选中学课本而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尤其是《我的老师》中那个十八九岁、右嘴角边有榆钱大小一块黑痣的蔡芸芝老师,以崇高的师德、渊博的知识和慈母般的心灵温暖着无数人的童年。
日前笔者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访了蔡芸芝的儿子——洛阳市伊滨区诸葛镇诸葛中学退休教师王书法,了解了作家魏巍和他的老师蔡芸芝许多鲜为人知的往事。
旧事重提:走访蔡芸芝故里
早春的伊滨,虽然是乍暖还寒,但已经是杨柳吐翠,桃李争艳,满眼春光了,笔者一行三人来到了诸葛镇诸葛村王书发老人家里。
王书法老人带领笔者去看蔡芸芝当年的老宅,老宅和如今的房子仅一路之隔,老人说,现在的房子是母亲去世后才翻盖的,以前的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是破败不堪。
蔡芸芝的老宅是农村常见的那种砖瓦房,院子前面是一小片菜地,王书法老人在上面种了菠菜,还种了一棵桃树,春风里菠菜碧绿,桃花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桃树、春风、破败的小院,很难想象这就是蔡芸芝当年生活的地方。依着老宅的木门,王书法老人陷入了回忆——
母亲蔡芸芝1910年出生于山东兖州,外祖父蔡仲荷在陇海铁路工作,母亲姊妹五人,家中排行老二。她在洛阳女子小学附设的一年制师范班毕业后,考上了开封女子师范。1928年,外祖父失业,为减轻家庭负担,母亲辍学到郑州东门外东大街关岳庙小学(一座破庙改成的免费平民小学,即现在的郑州创新街小学)任教,那年她还不足18岁。
1930年8月,母亲蔡芸芝离开了郑州前往开封女师复学,年底外公蔡仲荷去世,母亲不得不辍学到洛阳老城东华街小学教书,直到1936年再次复学,1937年终于在开封女师毕业,家庭的变故使母亲在开封女师断断续续读了十年,毕业后母亲回洛阳复旦中学(今洛阳二师)教书。直到1940年,才与父亲王秋秩(复旦中学教务主任)结婚,当时母亲已29岁了,在那个年代是少有的晚婚青年。
老人回忆,父亲王秋秩思想进步,曾以国民党洛阳县参议员的身份掩护过纪登奎(曾任国务院副总理)等进步学生。洛阳沦陷后,父亲带着一家人回诸葛镇诸葛村老家躲避。1945年抗战胜利后,母亲应聘到诸葛中心小学(现诸葛中心小学)任校长,父亲仍回复旦中学教书。1956年诸葛镇司马民中成立,母亲受聘到民中任教,从此母亲就一直生活在诸葛村,直到1972年去世。
昨日重现:魏巍与蔡芸芝的师生情
1928——1930年,蔡云芝在关岳庙小学任教的三年里,魏巍就在这个学校读二、三、四年级。关岳庙小学是一所平民学,既不收学费,又可不做制服(校服),在当时,这对贫家子女的确是一个福音。对于这些无钱上正规学校的学生,蔡云芝特别地关爱。蔡云芝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学生们都愿意接近她。魏巍在《我的老师》中叙述的教学生跳舞,领学生看蜜蜂,吃蜂蜜,还写信给学生排难解忧,都是确有其事的。
蔡云芝喜爱文学,在课堂上给孩子们读诗:圆天盖着大海, 黑水托着孤舟,远看不见山, 那天边只有云头, 也看不见树, 那水上只有海鸥…… 正如魏巍在文章里所说的——今天想来,她对我的接近文学和爱好文学,是有着多么有益的影响!像这样的老师,我们怎么会不喜欢她,怎么会不愿意和她接近呢?我们见了她不由得就围上去。即使她写字的时候,我们也默默地看着她,连她握笔的姿势都急于模仿。由此可以看出,蔡云芝对学生影响很大,这学生里当然也包括魏巍。
魏巍对蔡云芝老师后来发表在郑州一家报纸上的文章《断鸿声里》一直念念不忘,可以说,蔡芸芝是魏巍文学上的启蒙老师。
老人说,《我的老师》全文最早发表在1956年10月1日的教师报上,村里一位姓韩的老师看到后,从文中“右嘴角边有榆钱大小一块黑痣”中,认为是我的母亲,他就把这篇文章给母亲看,母亲默认了。那时母亲在诸葛镇司马民中(今诸葛二中)任教,不久就和魏巍取得了联系,老人说,从1957年到1966年10年间,魏巍和母亲书信不断,不断把自己新创作的作品和自己的工作生活情况告诉母亲;每出一本书,总要亲笔签上名子送给母亲,并且一直亲切地称母亲“芸芝师”。每次收到魏巍的来信,母亲不仅把来信读给我们几个子女听,也读给自己的学生听,让我们一起分享这份快乐,勉励我们象魏巍那样立志成材。老人说:“每次信来,母亲都要念给我听,还教我模仿他的笔体,练习写字。”
上世纪90年代,王书法老人去过魏巍家两次,老人说,魏巍在军区大院住,很平易近人,对家乡人很好。老人的家里,至今还保留着魏巍和蔡芸芝的来往信件,老人小心翼翼地拿出两张魏巍的黑白照片,一张是1959年9月21日魏巍寄给老师蔡芸芝的,一张是1984年3月8日魏巍寄给王书法老人的。还有一张装在相框里的蔡芸芝老师的半身黑白照片,老人说,这是母亲十七、八岁时候的样子。照片上,蔡芸芝微笑的模样,右嘴角边果然有榆钱大小一块黑痣。
今日话题:蔡芸芝是咱伊滨人,我骄傲
陈爱松,60后人,伊滨区李村一中教师,当年做学生时就学过《我的老师》这篇文章,如今又教孩子们读《我的老师》一文,但当得知蔡芸芝是咱伊滨区诸葛人时,竟是一脸的惊讶。
诸葛镇司马村的常景周今年50多岁,是蔡芸芝当年在司马民中(今诸葛二中)的学生,他说:“我真的很自豪,我是蔡老师的学生!”
60后的杨群灿老师至今还能大段大段地背诵《我的老师》中的句子,“她从来不打骂我们。仅仅有一次,她的教鞭好像要落下来,我用石板一迎,教鞭轻轻地敲在石板边上,大伙笑了,她也笑了。我用儿童的狡猾的眼光察觉,她爱我们,并没有真正要打的意思。孩子们是多么善于观察这一点啊!”
网友“伊人2074”说,上初中是,尤其喜欢文中那一首《圆天盖着大海》,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文学。 “应该在学校组织学习专栏,让现在的学生了解蔡芸芝老师,了解家乡。”网友“伊水岸边有人家”说。
网友“西藏1995”说:“怎会能不记得那篇课文,想不到大作家魏巍最敬佩的老师居然是咱们伊滨人。”
师魂传承:祖孙三代“接力”执教鞭
蔡芸芝有四个孩子,老大王亦平、老二王如平和老四王青平是女孩,老三王书发是惟一的儿子。王如平、王书发、王青平三人都在司马民中毕业,都是蔡芸芝的学生。
老二王如平的丈夫徐长生在洛阳市聋哑学校从事特殊教育工作,他用手语和爱心,让一个个残疾孩子也拥有了健全的人生。受徐长生的影响,老大王亦平的女儿张瑞红也爱上了特殊教育,她在洛阳市残联康复中心工作,用心帮助残疾人进行语言和听力康复训练。
在蔡芸芝女儿和孙女的婚姻问题上,似乎大多数都倾向于选择教师。王书发说:“无论是做教师,还是选择教师做配偶,很大程度上都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她老人家曾说过‘当教师,教书育人,挺好!’”。蔡芸芝用她的行动和精神哺育了一个教师家族。
1966年,王书发作为返乡知青,回到了诸葛村,参加了修建陆浑东一干灌渠的水利工程建设,并一直在村里的工程队做技术工作。1976年,村里推荐王书法到该村中学任教,先后当过初中和高中教师。为了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1987年至1989年间,王书发自费到洛阳教育学院进修学习。此后,他一直在初中教毕业班,直到2006年退休。从教三十年来,他先后送走了3000多名学生,有不少学生考上了偃师高中,有两名学生考上了北大,一名学生考上了清华。长期的劳作,使王书法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医生多次劝他手术,他一拖再拖,直到退休后才在北京做了手术。
王书发老人高高瘦瘦、面容清癯,说起过去,老人显得很平静。老人说:“6岁上学就跟着母亲,当时,小学就在诸葛村,那时母亲教初中,母亲的师德是远近有名的,在我的成长道路上,母亲对我的影响很大,最明显的是性格、信心以及对待生活的态度,比如说,在我的教学生涯中,从不打骂学生,而是用耐心和热情也进行说服教育。”
老人自豪地告诉笔者,儿子王大立的名字,是他奶奶生前给起的。老人说,那是自己才刚结婚的时候,母亲(蔡芸芝)就说:“生了孙子,就叫王大立,这名字当总理也不丑!”
诸葛一中教师宋红卫老师说起蔡芸芝唯一的孙子王大立,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宋老师说,自己上初中时读到了《我的老师》这篇课文,所以当得知班里的王大立就是蔡芸芝老师的孙子时,亲切得不得了,喜欢得不得了。宋老师说,那时他教王大立数学,大立是个很努力的孩子,每天总是来得最早走的最晚。
今年已届不惑的张大勇是蔡芸芝的长外孙,对外婆有着深刻的记忆,张大勇说,我生下来几个月就与外婆生活在一起,外婆给我讲凿壁偷光、悬梁刺股的故事,教我背《木兰辞》、《孔雀东南飞》等诗词歌赋,昏黄的油灯下,伴着外婆纺车的“嗡嗡”声,我早早就开始了启蒙教育。张大勇说,最难忘的是上初二那年,第一次在课本里读到了外婆的名字,那一刻我好惊奇啊,原来大作家魏巍最难忘的、最尊敬的、最渴望见到的蔡芸芝先生就是我的外婆!
蔡芸芝的孙女王新晓也从事着和奶奶、父亲一样的职业:1999年,王新晓从洛阳二师毕业后,被分配到司马小学任教。王新晓教学生涯的开始和蔡芸芝教学生涯的结束,竟然在同一地点,历史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巧合!
王新晓说:“作为蔡芸芝的孙女,很骄傲;从事和奶奶一样的事业,很幸福”
6《我的老师》原文
作者 魏巍
最使我难忘的,是我小学时候的女教师蔡芸芝先生。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有十八九岁。右嘴角边有榆饯大小一块黑痣。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温柔、美丽的人。
她从来不打骂我们。仅仅有一次,她的教鞭好像在落下来,我用石板一迎,教鞭轻轻地敲在石板上,大伙笑了,她也笑了。我用儿童的狡猾的眼光察觉,她爱我们,并没存心要打的意思。孩子们是多么善于观察这一点啊。在课外的时候,她教我们跳舞,我现在还记得她把我扮成女孩子表演跳舞的情景。
在假日里,她把我们带到家里和女朋友家里。在她的女朋友的园子里,她还让我们观察蜜蜂;也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蜂王,并且平生第一次吃了蜂蜜。
她爱诗,并且爱用歌唱的音调教我们读音。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读诗的音调,还能背诵她教我们的诗:
圆天盖着大海,
黑水托着孤舟,
远看不见山,
那天边只有云头,
也看不见树,
那水上只有海鸥……
今天想来,她对我们的接近文学和爱好文学,是有着多么有益的影响!像这样的教师我们怎么会不喜欢她?怎么会不愿意和她亲近呢?我们见了她不由得围上去。即使她写字的时候,我们也默默地看着她,连她握笑的姿势都急于模仿。
有一件小事,我不知道还值不值得提它,但回想起来,在那时却占据过我的心灵。我父亲那时候在军阀部队里,好几年没有回来,我和母亲非常牵挂他,不知道他的死活。我的母亲常常站在一张褪了色的神像前面焚起香来,把两个象征记号的字条卷着埋在香炉里,然后磕了头,抽出一个来卜问吉凶。我虽不像母亲那样,也略略懂了些事。可是,在孩子群中,我的那些小“反对派”们,常常在我的耳边猛喊:“哎哟哟,你爹回不来了哟,他吃了炮子儿!”那时的我,真好像死了父亲似的那么悲伤。这时候蔡老师安慰了我,批评了我的“反对派”们,还写了一封信鼓励我,说我是“心清如水的学生”。一个老师排除孩子世界里的一件小小的纠纷,是多么平常,可是回想起来,那时候我却觉得是给了我莫大的支持!在一个孩子的眼里,他的老师是多么慈爱,多么公平,多么伟大啊。
每逢放假的时候,我们就更不愿意离开她。我还记得,放假前,我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看她收拾这样那样东西的情景。蔡老师!我不知道你当时是不是觉察,一个孩子站在那里,对你是那么依恋!至于暑假,对于一个喜欢他的老师的孩子来说,又是多么漫长!记得在一个夏季的夜里,席子铺在当屋,旁边燃着蚊香,迷迷糊糊地往外就走。
母亲喊住我:“你要去干什么?”
“找蔡老师……”我模模糊糊地回答。
“不是放暑假了么?”
哦,我才醒了。看看那块席子,我已经走出六七尺远。母亲把我拉回来,劝说了一会,我才睡熟了。我是多么想念我的蔡老师啊!至今回想起来,我还觉得这是我记忆中的珍宝之一。一个孩子纯真的心,就是那些热恋中的人们也难比的啊!什么时候,我能再见一见我的蔡老师呢?可惜我在原校没上完初小,就转到县立五小上学去了。从此,我就和蔡老师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