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那年的云
石川啄木是短诗界的大厨。
他用简朴的双手将平凡的字眼烹出不平凡的味道。
他的诗,虽不是字字珠玑,但却句句传神,每一个字都散发着生活的气息。
他的诗是口语诗,口语化的外衣包裹着一颗金子般真挚的心。
内容简介:全书收录了石川啄木的四部小集子。《一握砂》包含551首短歌,《可悲的玩具》包含194首短歌,这两部歌集诚恳地记录了诗人在贫病生活中的哀思和叹息。《叫子和口哨》为石川啄木创作的6首现代诗,着重在对现实世界的思考。《可以吃的诗》则是诗人针对诗歌创作而写的一篇自白文章,简述了自己的创作之路,剖析自己的心灵。
阅读与码字是我的业余爱好,诗歌是我至爱的文体之一。
近来,我网购了几本在购物车存放多日的闲书。收货后,也不着急(反正也不是任务嘛),有闲便读,读读想想,想想读读,不亦说乎。其中,最令我感动的一本就是上面所谈到的《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石川啄木诗歌集》,其给我的总体感觉是:短小精悍(绝大多数每首只有三行)但却感人至深,字里行间总有一些情愫触碰到我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
【零】
作者简介
石川啄木(1886—1912),本名石川一,日本明治时代诗人、歌人、小说家与评论家。他打破了日本短歌三十一音一行的定例,开创了二十一个音三行的短歌新形式,为日本诗歌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石川啄木一生贫病,死时年二十六岁。
石川啄木的短诗歌,语言清新隽永,形式独辟蹊径,内容富有理想但也充满讽刺,颇有个人情调但也充满深刻。较为著名的有以下几首,现摘抄如下,大家先睹为快:
说是悲哀也可以说吧。
事物的味道,
我尝得太早了。
本书的标题就是取自于这首短诗。
石川享年只有短短的26岁,与卧轨自杀的海子(1964-1989,25岁)年纪相仿,病死时正值青春年华。啄木擅长写传统的短歌,他的的歌集开创了日本短歌的新时代。在内容上他使短歌这一古老的文学形式与日本人民的现实生活相联系,冲破了传统的狭隘题材。他用现代口语来写短歌,在形式上也有创新,打破了三十一个音一行的传统形式,创造出二十一个音三行的独特格式。由于歌词新颖,意象生动,而一举成名。
石川年纪轻轻便因直抵心灵的诗歌而英名远播,与其经历的事情多,品尝的味道杂必然有着密切的关系。在生活中,倘若我们喝的是寡淡的清汤,那么石川啄木喝的就是稠密的浓汁了。
因此,“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确实是作者的真实写照,感叹“悲哀”也在情理之中了。
比人先知道了恋爱的甜味,
知道了悲哀的我,
也比人先老了。
啄木恋爱早,步入婚姻的殿堂早,品到生活的悲哀之味也早,在生活的重压之下感觉自己老得更快,在所难免吧。
石川啄木认为:
诗必须是人类感情生活的变化的严密的报告,老实的日记。
在诗歌中,石川啄木尽可能忠实地记录了他的复杂的感情和思想生活,不矫揉造作,不弄虚做假。譬如以下两首:
对着大海独自一人
预备哭上七八天
这样走出了家门
伤心了,作者独自一人走出家门,面对浩瀚的大海,准备尽情释放自己的压抑与苦闷。
正如有一天
急于想喝酒
今天我也急于想要钱
生活的压力,家庭的不如意,让作者沉迷于杯中之物,囊中羞涩时即便借贷也在所不惜,可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此般郁闷走进了死胡同…
上两首是很明显的口语诗,也就是作者所言的“可以吃的诗”,但在显浅的字眼中却蕴含着丰富与深刻!
石川啄木从生活中淬炼出来的、平易近人却又纯粹真挚的诗句,打动一代又一代诗歌读者的心灵。
我在掩卷之余,心也为之颤动!
【壹】
在文学的历史长河中,描写母亲的文字可谓浩如烟海。在我能接触到的相关文章中,不少作品都是透过刻画瘦弱的身子、灰白的发丝、粗糙的手掌、苍桑的脸庞、温柔的声音等具体的形象来歌颂母亲的质朴勤劳和母爱的无私伟大,进而引发出诸如“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的温馨以及“子欲养而亲不待”等诸如此类的感慨,诱激读者沉思、反省,以达情感之共鸣。这些文章有小说,有散文,当然也有诗歌,但在我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切肤之痛感,直到我遇到了石川啄木的这本诗歌集,读到了其中的一首:
玩耍着背了母亲
觉得太轻了,哭了起来
没走上三步
我才猛然发现,之前所惊羡的那些大段大段的抒情文字是多么的苍白,多么的矫情。多数作者往往只是描绘自己看到的(视觉效应),听到的(听觉效应),那种感觉如“隔靴挠痒”,疏远,不痛快。而这首短诗,作者却用肌肤触摸到了母亲的体温(触觉效应),零距离真切体察到了母亲躯体的重量。时光流逝,母亲老了,身子轻了,而啄木的心情却重了,没走三步便痛哭流涕。
这短短的21字,让我沉默良久,一种莫名的感动,深深地渗入骨髓!
我虽没有背过母亲,但我背过爷爷,背过90岁高龄的爷爷。背着他,就好像背着一个嶙峋版的妹妹,轻若无物,但赤祼祼的骨头磕着,背疼,心更痛。那一天,我触碰到了爷爷高大、伟岸的另一面——弱小、卑微。也是从那一天起,我对爷爷的尊敬与爱戴,在心底反而变得更加厚重了。
爷爷失去的与我得到的,冥冥之中完成了一种轮换,一种交接。
【贰】
我的童年时代恰好是80-90年代,那时互联网尚处萌芽,没有电玩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平板,电视机与收音机仍属稀有的娱乐媒介,日子过得简单而纯粹,轻松的学习与难得的阅读之余,与身边的小伙伴玩耍是一大乐事:春掏鸟,夏游泳,秋爬树,冬煨薯,季季新鲜;扔沙包,跳六格,玩石子,滚铁环,攻国家,样样精彩。
啄木的童年,幸福虽非常态,但总有一些令人难忘的小片段:
躺在草里边,
没有想着什么事,
鸟儿在空中游戏,在我的额上撒了粪
从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得出来,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野性而自由的美好时光啊。我相信,石川啄木的童年也是在山野中度过的。我们可以想象:夏天的一个下午,作者玩腻了,玩累了,索性躺在阴凉的草丛之中,什么都不想做,甚至不想思考,就这样安静地仰望蓝蓝的天空,看鸟儿在自由地飞翔,看粪儿落到自己的额头上,依然不想擦一下…慵懒,发呆,彻底放下无谓之杂念,让心灵自由地飘荡…
【叁】
孩提时代,我在山村度过。
那时的小男孩总是不甘单调与寂寞,喜欢鼓搞一些恶作剧来取乐,譬如在上学的小路上挖个小坑儿,铺上一层杂草并拉上一根细藤蔓,设置陷阱,作弄过路人。
与我一样,石川啄木的童年也搞了不少恶作剧,有下面这首诗为证:
把人家敲门叫醒了,
自己却逃了来,多好玩呀,
过去的事情真可怀念呀。
敲门把别人吵醒,然后逃之夭夭,只留下一串串肆意的欢笑。这样的童年时光,作者在成年之后还是甚为怀念的。
童年,回不去,唯有怀念之。
【肆】
小时候,我看见过村里的一对夫妇在门口大吵大闹,女的头发凌乱,唾沫纷飞,泼口大骂,男的指手划脚,脸红耳赤,面目狰狞。那场景,现在依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我相信,下面这首诗一定是石川啄木回忆某个被骂的情景写下的:
人家在说话,
只见他那野兽似的脸,
一张一闭的嘴。
发怒的人,我猜可能是作者的父亲。作者当时作为挨骂者,虽心生恐惧,但更多的是抵触与逃避,只是看见对面的人可憎的脸和一张一闭的嘴,却听不进任何话语…父与子产生了矛盾,但在盛怒之下沟通不畅,画面有形无声,丧失了15%的听觉信息,如同观看卓别林时代的默剧。
以下这首,情形跟上面的颇为相似。这说明,啄木的日常生活是多么的抑郁,多么的不堪。
父母和儿子
怀念着不同的心思,静静的对着,
多么不愉快的事呀。
作为读者,我能多说什么呢?唯有一声叹息了。
【伍】
小时候,我的农村家里养了好几头牛。
每到节假日,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放牛。在偏僻的野外,没有小伙伴时,我喜欢和小牛玩耍,逗它的尾巴,摸它的小角,甚至和小牛儿头顶头,“以身作则”训练小牛干架的技术。
与牛们相处时,我喜欢观察牛们的生活,了解了许多关于牛的外貌、习惯与脾性等等的知识。
石川啄木也是一个生活的有心人,他也观察到了牛的一些特点。比如下面这首诗,描写的就是牛的口涎:
疲倦的牛的口涎,
滴滴嗒嗒的,
千万年也流不尽似的。
牛是需要反刍的哺乳动物,吃饱了草,回到家里,它们会安静站着或者躺着,把胃囊中的草食反吐出来,在口腔里细细研磨,有助于食物的消化与吸收。这时候,牛们的口涎是最多的,似乎“千万年也流不尽”哦。
读完石川啄木的诗集,我益发觉得他与“梨花教主”赵丽华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妙。譬如这首:
《一个人来到田纳西》
毫无疑问
我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又如这首:
《我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
一只蚂蚁
另一只蚂蚁
一群蚂蚁
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
一样的直白,一样的口语化,但是人们对他们的评价却大相径庭。石川啄木的短诗在日本备受推崇,被尊称为“国民诗人”,而赵丽华的诗在中国却遭到无数网友的非议和讥讽,赵老师也被戏称为“诗坛芙蓉姐姐”,不禁唏嘘啊。
【附注:赵丽华背景资料】
赵丽华,作家,诗人。其作品偏重口语风格,语言简练、风格沉着,以朴素的幽默感勾勒人与世界的关系。
2006年9月发端于网络的“赵丽华诗歌事件”由于波及之广、影响之大、持续时间之长,被媒体称为自1916年胡适、郭沫若新诗运动以来的最大的诗歌事件和文化事件。赵丽华诗歌作品,及仿制赵丽华诗歌风格的作品被称为“梨花体”,在互联网上拥有大量反对者、拥戴者和模仿者。
2012年6月10日,赵丽华改行画画,至今她已创作了约500幅绘画作品,其中有些被网友收藏。——来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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