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也没有“我爱你”，有的只是相濡以沫。因为爱情，从来不会有沧桑。
01
外公，生于1930年，今年86岁，属马。
外婆，生于1931年，今年85岁，属羊。
据老一辈的人说，马和羊在一起会相亲相爱，长长久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携手走过65个春秋。今年刚好是第65个年头，也就是英国人说的“星彩蓝宝石婚”。
感觉老一辈人的爱情，像精心酿造的酒，越久越香醇。我们村像外公外婆这样的，就有10对。为什么对这个数字这么清楚呢。嗯，我记得是因为村书记，把村里像外公外婆这样都还在世的老人聚在一起，拍了全家福。
拿到照片后，外婆指着照片里外公那张灿烂的脸，抬头看外公，当年拍结婚照都没有这么开心。外公挠了挠后脑勺，两人相视一笑，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
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蔓延，我好像看到了爱情划过的痕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或许就是这样。我们待在一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用不需要刻意找话题，却也不会尴尬，舒服又安心。
我问外婆，为什么是他做我的外公。因为外婆年轻时，很漂亮，大眼睛，长睫毛，瓜子脸，可以说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妈妈还说，当时外婆有好多追求者呢。追求者当中，比外公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而且外公还不善言辞。想要打动美人心，哪有那么容易。
外婆见我这样，装出要打我的姿势，你这个丫头，就知道看脸。我躲了一下，她继续说，我们在一起，因为爱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
02
外婆，他们村里有名的美人，虽然追求的人很多，可她看不上。因为那些人不是看中她的美貌，想娶回家去改善下基因，就是说得比唱得好听，以至于到了19岁，还没有嫁出去。
眼看着村里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都已经当妈妈了。太外公和太外婆非常着急，急着抱孙女嘛，这是大多数老人的心愿。于是，他们不断地帮外婆安排相亲，这才遇到了外公。
外公，隔壁村里有名的大龄男青年，20岁还没有结婚，据说是因为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不过后来听外婆说，外公不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更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他对不喜欢的人，懒得说。给人的印象自然而然就成不会说话了。
难怪，那么奇葩的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看对眼了。
那天，雪下得很大，从窗户里望出去，田里山里全是厚厚的一层。别说是人，就连狗，也老老实实地待在窝里，不想出去。
可是，太舅舅竟然选择在这天见面。天哪，神助攻啊。
庆幸的是，外公还是如约而至。不然后面也就没有我什么事。
外公推门进来，低头看书的外婆，听见响声抬头，看见门旁，只露出一双眼睛，满身风雪的他。
他低头，她抬头，四目相对，莫名的情愫，流动着。
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只一眼，我就知道，今生你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在找到你之前，我遇见过许多人，不断地选择，不断地追寻，排除了所有的人，只剩下唯一的你。很庆幸，如此大的风雪，我还是来了。我不敢错过每一次的相见，怕那就是你，怕因为我的粗心，错过你。我冒不起这样的险。所以，我来了。
你们是一见钟情，对不对，外婆，我问。
嗯，外婆点点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原来窗外开始飘雪，看着外婆的侧脸，我想，是不是你又想起了与外公的第一次见面。
03
爱情不来时，让人等得很着急，想寻找，却不知道方向在哪里；而爱情来时，又是如此地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催促人把梦境变成现实。
不到一年，外公外婆拍照、领证、结婚、办酒。所有的事，都非常快，快带有一阵子外婆觉得自己在做梦。明明之前还是未婚，现在户口本上，竟然写着已婚。
是不是太快了，她坐在床上，拿着小红本，轻声嘟囔。
外公掀开被子的手，顿了一下：不快，我还嫌慢，你这么好，我怕其他人把你抢走了。
外婆表示嫌弃：你这不是强盗的行为吗？
外公搂她入怀，低声说：20年，我才追上你。假如我们都能活到80岁，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60年。60年，这么短，我贪心，不够。
不会吧，外公会说这样的话？我大吃一惊，印象中，外公从来没有当着小辈的面，说过类似的话。
是啊，你也不信你外公会说，对吧。其实，他在你们面前说的少，在我面前说的说。外婆说这话，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一脸幸福的样子。
04
建国后不久，为了响应毛主席的“光荣妈妈”政策，全中国上下，很多妈妈生了5、6个孩子。可是外公外婆家例外，只有我舅和我妈，两个孩子。外婆说，是因为当年生妈妈时，她难产。医生和外公说，要孩子还是大人。外公没有犹豫，直说要大人。
也不知是外婆的运气好，还是外公跪在手术室门口祈祷的原因，外婆和妈妈竟然奇迹般地都活下来。
但，从那以后，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好。一到冬天，感冒来得特别频繁，手和脚格外冰冷。
每次上床睡觉前，外公先会把外婆的被窝睡暖，然后把外婆的双脚抱到怀中，直到脚一点一点温暖起来，外公才钻进被窝睡。
有时，外婆看到外公这样，心疼，拒绝了好多次。可每次都被外公的“理论”堵回来。
你是因为给我生孩子，才会烙下这个病根，我心里难过。问过医生，要怎么补。医生说药补和食补。可是长时间给你吃，也不是办法。我就想到用这个办法。你看，我身体很暖和，一点也不怕冷，没事的。
外公倔强起来，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由着外公。没想到，这一做就做了65年。
或许是因为外公的坚持，外婆的身体开始好起来。冬天不再感冒，也不再有手脚冰冷的现象。
太奶奶见到外婆身体逐渐好转，开始闹腾。说别人家，有好多个孩子，她家就只有两个。还说是她福薄，年纪大了，没有儿孙满堂。几乎天天在家闹着外婆生孩子。
外婆心软，见婆婆天天在家闹，和外公商量说，要不再生几个孩子。
孩子不是想生就能生。你的身体才刚好，我不想你再受这样的苦。外公心疼外婆，并不想把她当作生孩子的工具。
可是咱妈天天这样，你说……外婆感动之余，又为难地说。
我妈的性格就是这样。别人怎样，她也要怎样。一旦退让，她会得寸进尺。随她闹，闹够了，会自己回家的。我们不管。外公都这样说了，外婆也就没有说什么。
太奶奶怎么这样啊？外婆，你身体那么不好，她怎么这样啊？我替外婆打抱不平。
外婆反过来，安慰我，老人家，想抱孙子很正常。我们要理解她。
可是，你不是已经生了舅舅吗？我问。
那个年代的老人，觉得多子才多福。外婆拍拍我的手，我不再说话。
05
过年时，我住在外婆家，见外婆和外公每次晚饭后，总会手拉手出去散步，好奇地问了下。
外婆说，丫头，在你外公60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连坟墓都已经做好，差点就回不来了。手术后，我们娘仨轮流照顾你外公，可是，他怎么也不肯醒过来。医生说，醒不过来，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那几天晚上，我握着他的手，一直对他说以前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醒来了。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握着我的手说，你还没走，我怎么舍得让你走。那时，我崩了好多天的眼泪，落了下来。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能也是因祸得福吧，外公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好，这么多年，除了不能吃鸡肉，基本上是吃嘛嘛香，乐呵呵的。至于寿坟呢，也被保留下来，每天清明节，都会去。或许是因为这个寿坟，外公才活了下来吧。
老一辈人说，建寿坟是为了老人的健康长寿。不管是不是迷信，我都觉得，冥冥中，一定是寿坟保佑了外公，他才这么健康。
后来，他们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有次，我在公园里，也看到另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长椅上，就那样什么都不说，只是偎依在一起。已然很幸福。
也许，幸福就是，我们年少时遇见，白发苍苍时却还在一起。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模样，都还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06
今年情人节，正好是外公外婆结婚65周年。
我们商量着，是不是该给外公外婆拍一套婚纱照，来纪念下。我见过他们的结婚照、旅游照、全家福，就是没有见过婚纱照。当年的经济条件，没有像现在这么好。很多夫妻就只是拍个照、办下酒，没有闲钱去拍片。
大家都说不错，看外公外婆的意见。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答应。
外婆颤悠悠地把手搭到外公手上，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有机会拍婚纱照。真好，真好啊。
外公覆上外婆的手，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他让她受委屈。这么多年，她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把外公外婆接到影楼，小心地搀扶着他们。
外婆换上雪白的婚纱，外公穿上西装，打上领结，从换衣间出来，走到影棚。
镜头里的他们，一个美丽，一个帅气，简直就是一对璧人。
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按着摄影师的要求摆造型，默契十足。连摄像师都说，老太太和老太爷年轻时，应该很相爱吧。爱一个人，他的眼里，满满都是你，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这么快，就已经走过65周年。人生，有多少个65年了。而在65年里，又有多少人依旧陪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或许，也真的只有他了。
07
许多人从你的世界走过，你却只愿在他的世界里停住，直到白发苍苍。这就叫爱情。
因为爱情，从来不会有沧桑；因为爱情，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此文用来纪念携手走过65周年的外公外婆。
情人节快乐，65周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