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6-29
快到周末了，我们今天聊两个对这周内容补充的话题。第一个是关于德尔斐神谕过程的一些补充，讲讲仪式的重要性。第二个则是进一步分析预测对人心理的影响。
我在希腊时由一个学者带着去德尔斐了解神谕的很多细节。我们那天早上从雅典出发，在德尔斐只看了一个不大的博物馆，又在阿波罗的神庙参观了一下，回到雅典已经是半夜一点钟了。我们那天走的还是高速公路，往返一次尚且如此辛苦，当年古希腊人去求神谕的路途就更加艰辛了。
这其实就引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求神谕的地方选在了远离雅典或者斯巴达主要城邦的德尔斐。陪同我们的那位学者讲，这主要有两个原因。
首先，德尔斐这个地方具有象征意义。"德尔斐"这个词你听起来和Dophin，即海豚很相像，其实它就是希腊语里"海豚"的意思。希腊的文明来自于南部的海岛，比如克里特等地，据说当年太阳神阿波罗骑海豚来到德尔斐这个山海之间的地方，于是古希腊人把那里修建成了阿波罗的圣所。
其次，根据当时希腊人对世界的了解，德尔斐地区大约就是希腊文明的地理中心，也就是说它到各城邦距离差不多。德尔斐号称是"世界之脐"，在那里有一块肚脐石，它有两层象征意义，一层表示地球的中心。据说宙斯让两头鹰朝相反的方向围着地球飞一圈，最后交汇在这个地方，因此宙斯认为这里是地球的中心。第二层表示它是连接希腊这个婴儿和大地之母的肚脐。
到了德尔斐，我们还找到在这个地方建立阿波罗神庙的第三个原因。那里背靠巨大直立的岩石山壁，前面不远处是大海。清晨太阳正好从两山的缝隙升起，黄昏阳光正好照在阿波罗神殿背后的石壁上，让人顿时会产生一种崇高感。因此把神谕的圣所修到这里很有道理。
太阳神在古希腊神话中代表理性，让他作为预言之神，是要让求神谕的人抛弃自我的感性，尊重和接受上天的旨意，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怀有敬畏之心的意思。
求神谕的过程很有意思。当地过去有火山活动，因此地上有一条石缝会冒出热蒸气。在仪式中，一位女巫坐在石缝上，估计地热的蒸气其实带有些二氧化硫之类的毒气，因此女巫师会处于一个半昏迷的状态，然后嘴里会念叨谁也听不懂的话。这时，要由一名男子来向求神谕的人解释女巫师的话。那些大家听不懂的话怎样解释，就有学问了。因此，在我看来，那些模棱两可的神谕，体现了那个解释神谕的男子的智慧。
过去的交通并不方便，德尔斐又在山里，为什么国王、执政者和其他古希腊人要跑那么远求神谕，而不像中国古代或者古埃及直接把祭司们请到王宫来呢？因为人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珍惜，对轻易得到的反而不当回事，跑上百公里得到的神谕，古希腊人就会坚信不疑，祭司在王宫里随便说的话，可能就不被当回事。
此外，求神谕本身的仪式也非常复杂，人有些时候做事情还是需要仪式感的。在那样庄重神圣的场所，人会对自热以及自然的法则产生敬畏。今天一些英联邦的国家大法官还会戴假发，其实就是维持一个庄严的形象。另外，过去牛津和剑桥的学生考试，都要穿学士的袍子，也体现对考试的重视。
我们今天远没有了过去那么多规矩，生活得比较随意自在，大部分人从来也没有参加过什么仪式，因此对仪式完全无感。但是，即便是今天，很多时候仪式还是重要的。
我在和孩子谈正事的时候，从来不会选择饭桌上或者汽车里谈，而是要在饭后，两个人都坐在椅子上非常严肃地讲。我和别人谈一些重要的事情也是如此，会在一个正式的场所认真地谈。仪式感和环境会加强人对自我的约束，恪守自己的承诺，认真执行自己的义务。
今天要谈的第二个话题，是预言的心理暗示作用。即使再不迷信的人，不知不觉在行动上也会受到预言的影响，要么作出正反馈，要么作出负反馈。不论是哪一种，都会改变结果。
先说说正反馈。我的很多同学和熟人都给我讲这样类似的事情，就是他们小的时候某位老师对他们进行了鼓励，让他们对某门课的学习有了信心，从此那门课的学习成绩就提高了。这便是正向反馈的作用。
在IT产业，最有名的预言就是摩尔定律。摩尔定律能够成立，有很多原因，我在写给你的第89封来信中介绍半导体的发明时已经讲了一些原因。但是还有一条重要的原因就是英特尔等公司的工程师不断地按照摩尔定律规定的进步速度倒逼自己，不断地完成看似难以实现的任务。在古代，精神的作用对人的影响非常大，一个国王或者首领从神那里得到启示，传达给他的子民，不仅可以获得统治的合法性，而且可以让众人形成合力，完成在那个年代难以完成的使命。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神谕灵验的原因。
最后，再说说负反馈。去年我在一个论坛上和一些经济学家聊天，说起英国女王对2008年金融危机时讲过的一段话。
女王讲，怎么你们这么多经济学家没有一个人预测出这场问题这么明显的金融危机？
一位资深的经济学家讲，其实如果有一种危险大部分经济学家都预见到了，各国政府就会采取行动避免这种风险，因此那些预测过的风险反而不容易发生。这就是预测带来的负反馈，也就是说，因为有了预言，本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倒反而不会发生了。
因此，一定要说经济学家们水平不够，预测不准，多少有点冤枉他们。但是，人毕竟不是神，总会有些小概率事件预测不到，因此这些没有警示到的事情，最后会积累造成灾难。因此，大家讲，能预见到的危险都不是危险。
不论是预言所产生的正反馈，还是负反馈，苏格拉底把神谕看成是让人能够重现审视自己，这种态度是积极的。
今天我们并不需要请什么神谕，但是从周围同事和朋友那里可以得到对我们的行为的一些反馈，或者说一些警示或鼓励。有这样一种对于命运敬畏的态度，一些厄运就会避免，即使遇到偶然的厄运，也会成为孤立事件，不会对未来产生太大的影响，而好运则可能会被放大。有了这样的心态，我们可能发现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关于如何审视自己，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思考题：能否就预言产生的正反馈或者负反馈发表你的看法？
祝愉快
2018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