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

哑女

那年，她三岁，姐姐六岁。白天的时候，父母外出干活，姐姐负责在家照看她。所以，不管姐姐去哪里都得带上她。有时候，她哭闹不止，姐姐没办法，只好把她背在背上，哄她睡觉。因此还摔过几次跤。后来，每次姐姐带着她出去和朋友玩，大家都不太搭理姐姐，因为他们嫌姐姐带着个拖油瓶。慢慢的，姐姐越来越讨厌她，也越来越嫌她麻烦。可是，姐姐不敢和爸爸妈妈说，因为她怕被责骂。

有一天，姐姐和朋友们玩过家家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坐在一旁的她突然大哭起来。姐姐无奈，跑过去哄她，好一会她才安静下来。等姐姐回头的时候朋友们都已经走了。姐姐伤心的哭了，她走过去拉姐姐的手。可是却被姐姐甩开了，姐姐生气的对她大吼，“不要碰我！我讨厌你。”她被吓到哇哇大哭起来。

后来的几天，姐姐虽然还在生气，但出门玩的时候又不得不带上她。直到那天中午，她刚睡着，就有几个小女孩来找姐姐去跳橡皮筋。姐姐犹豫了片刻，但转念一想，她一时半会也不会醒，就开开心心的和朋友们出了门。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她醒了。她哭着喊姐姐，可是没人答应。于是，她边哭边从沙发上爬了下来。出了客厅，没看见姐姐，她哭得更大声了。后来，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可还是没人应她。最后，她不哭了，而是抽噎着爬上了上阁楼的楼梯。那是一架木制的老式楼梯，楼梯梯度不高，梯面也比较宽。但她爬了好一会才爬上了阁楼。阁楼是家里的粮仓，堆着一些玉米和谷子。因为两边的窗户基本都是关着的，阁楼里显得有些昏暗。在看清那个小山一样的玉米堆的时候，她兴奋地跑了过去。没多一会，她就把玉米粒撒得到处都是。后来，她玩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玉米堆上。当她发现屁股下面的玉米粒在滑动的时候，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于是，她尝试着爬得更高些，谁知一不小心滑趴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她看见玉米堆的角落里有几片红薯干。她高兴坏了，跑过去捡起红薯干就吃了起来。

姐姐玩得忘记了时间。直到一朋友的外婆来唤朋友回家的时候，姐姐才想起还在睡午觉的她。姐姐飞奔回到家，可是客厅里却没有她的踪影。姐姐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可是没人应答。后来，姐姐吓哭了，可是，姐姐不敢去找爸爸妈妈，因为害怕会挨揍。最后，姐姐悄悄跑到一朋友家躲了起来。

下午，父母务农归来，却不见两个孩子。于是，两人开始满村子的找她们。朋友的母亲看见了姐姐，就把姐姐送回了家。当爸爸妈妈问姐姐，“妹妹在哪里？”的时候，姐姐吓得浑身发抖。后来姐姐才边哭边断断续续说出了实情，只是，还没等说完，爸爸就伸手给了姐姐一记重重的耳光。

父母疯了似地叫唤着她的名字，后来，左邻右舍都帮忙四处去找。天渐渐黑下来，母亲绝望的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起来，父亲则像困兽一般在客厅前来回走动。出去找的人陆续回来了，可是没有人有任何消息。后来，不知是谁提醒说去阁楼上找找看，父亲这才跌跌撞撞的爬上了楼梯。当昏黄的白炽灯光亮起的时候，父亲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她，她的嘴角还在有白沫溢出。

她被救活了，却成了哑巴。

当她长大了一些之后，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变成哑巴的，她以为自己从出生就跟别人不一样。

她很喜欢姐姐，也想和姐姐一块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老爱躲着她。因为姐姐不愿意和她玩，其他小朋友也总取笑她是哑巴，还“啊啊啊”的学她说话，她伤心极了。有好几次，当其他小朋友在玩老鹰捉小鸡和跳房子的时候，她都会悄悄地蹲在一旁偷看。如果不幸被调皮的男孩子发现，就会被捉弄一番。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去偷看，因为她太想和别人一块玩了。

有一天，在被一群调皮的男孩子捉弄之后，她坐在草地上伤心的哭了。这时，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子跑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哭。她抬头看着女孩，满脸委屈。女孩笑着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

女孩和她成了朋友，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两人都形影不离。她很开心，连以前上学这件让她极其厌恶的事也突然充满了吸引力。虽然她不会说话，但她喜欢听女孩给她讲那些好听的故事。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女孩都能说出让她着迷的话来。

在两人上五年级那年，有一天放学后，她去了女孩家。她们趴在女孩卧室的书桌上写作业，女孩边写边给她讲了她最喜欢听的《海的女儿》。写完作业，两人就到客厅去看《动画城》。女孩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视机上的那个新买的玻璃娃娃。那是一个在唱歌的小女孩，它穿着一身粉色的连衣裙，头上还带着一顶可爱的小礼帽。女孩问她想不想摸一摸它，她高兴的使劲点了点头。于是，女孩搬来凳子，踩在上面伸手去拿玻璃娃娃。可是却够不到。所以女孩只好踮起脚尖使劲去够。最后，女孩的手指尖总算碰到了玻璃娃娃。谁知，她一不小心把玻璃娃娃弄倒了。娃娃从电视机上滚了下去。随着一声脆响，玻璃娃娃碎了一地。女孩和她都吓得瞪大了眼睛。这时，在厨房里做饭的女孩的母亲闻声进了客厅。看到一地的碎玻璃，母亲开始责骂女孩，并随手拿起了鸡毛掸子，准备揍女孩一顿。女孩吓坏了，突然大哭起来。女孩边哭边指着她说，“是她硬要我拿给她看的。”她满脸惊恐的看着女孩，她想要辩解，可是嘴里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后来，她也哭了。

女孩的母亲没有打女孩，但不再允许女孩带朋友回家。她背上书包从女孩家出来的时候，她听见女孩的母亲苛责女孩，“你以后不许再和她玩了。你成天和一个哑巴在一起，看你学习成绩都成什么样了······”

后来，女孩每次见了她都会低着头默默走开。她很伤心，她多么希望女孩还是自己的朋友。

小学毕业后，她就辍了学。她没有朋友，所以，除了待在家里帮着父母做些家务，很多时候她只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四十多年过去了，她的父亲早已过世，母亲也已白发苍苍。虽然姐姐偶尔会回来看望她们，但是，姐姐和她之间的隔阂一直都在。母亲因为担心自己死后，她会过得不好，所以年迈的她还在下地干活。母亲只想能给她多留点钱。

那天晚饭过后，她像往常一样在门前的凤凰树下坐着。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而她则两眼眯缝着看着过往的行人，她脸上的表情愣愣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