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晌午，饭馆，三三两两的人
“哟，文先生中午好呀，吃点啥？”
“来碟青菜就可以了。”文先生朝老板礼貌的点了点头，找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
老板赶紧上来用力擦拭桌子，念叨道：“文先生，我觉得您最近很憔悴呀，别的不说，餐餐只吃点素菜怎么行？营养得跟上，给你上点荤菜，算老弟请你的。”
文先生连忙摆手，强打精神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啊。老板你的心意我领了，不必了不必了。”
“文先生啊，我老杨没读多少书，也没啥见识，但我知道你是好人，算给我个面子成不？”老板一脸陈恳，希望这位文先生能多吃点。
“这个......，我这段时间没什么胃口，这样吧，加一盘豆腐。”
老杨知道文先生是个固执的人，说一不二，话该说的说了，哎！豆腐就豆腐吧，多加点量。
厨师效益很高，不一会儿，一盘青菜一盘豆腐端上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但文先生好像真的没胃口，一边机械吃着饭菜，一边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想着吃着，吃着想着，忽然感觉不对，哪里不对？
口感不对，文先生皱了皱眉头，扒几下菜，猪肉！
其实吃肉也没什么，猪肉，牛肉，羊肉。只是当世界上的猪越来越多时，文先生便不喜欢吃猪肉，甚至反感。
“老板。”
“来啦。”老杨忐忑的来到桌前。
文先生尽量平复烦躁不安的心，和气道：“老板，谢谢你的好心，但我，吃不惯猪肉。”
老杨尽量翘起两边嘴角，笑呵呵道：“这没什么，早上卖肉的伙计说今儿的猪肉很便宜，便买了半边猪，这不，猪头就在隔壁客人的桌上呢。”
文先生习惯性看了过去，隔壁桌上上了一大盘香气腾腾的猪头，一整头。边上三个人正拿着筷子拉扯上面的肉，那猪头觉得好熟悉——阿生！
文先生身如筛糠，清泪长流，心中一阵剧痛，随之感觉有什么东西 “嘭”得一下，坍塌了，破碎了。
文先生摊在椅子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猛地站起身来，大吼着扑向那张桌子，抢过猪头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把整张盘子扣进自己的胸腔。
“他妈的，敢抢老子的菜，打死你。”边上的客人被文先生这不可理喻的行为吓了一跳，随即火冒三丈地向抢自己饭菜的文先生老拳相向。
“哈哈哈哈，唔哈哈哈。”
“还敢笑？兄弟们，打死他。”旁边两个人听到吩咐凑了上来，抬起脚玩儿命的踹。
老杨一看，事儿闹大了，赶忙上去劝架：“别打啦，别打啦，他可是文先生啊，别打了，我再去给你们弄盘猪头？”
“去你的！“其中一个大汉把老杨撂倒一边儿：“文先生怎么了？文先生就可以随便抢别人的饭菜？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公道！民以食为天，他抢我的吃食，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们打得也有理！”
“哈哈哈哈哈哈......”
“还笑？你这是赤果果的羞辱我们拉，兄弟们使劲儿打，这顿打，我请客。”
”好勒，文先生怎么了？家园里人人平等，他抢我们的饭菜，我们便要捍卫自己的权利。打！这货，不打的道歉，算我是你孙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疯笑声、喝骂声、拳头打在身上的闷响声不绝入耳。
许久，三人打累了，那疯笑依旧，偶尔带出剧烈的咳嗽。
“孙二，怎么办，这家伙还笑！”
“差不多了，嗨，嗨。我大人有大量，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今儿就放过你，再有下次就打死你！”其中被称为孙二的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示身旁两人：“你们把这疯子扔出去，仍远点，别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孙二，不打了？他还没道歉求饶呢，不然我岂不是他孙子？”
孙二不耐烦地挥几下手：“我是打累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与我无关。不过事儿闹大了，哼，你背着。”
这话听得心里一激灵，叫嚣要文先生道歉的人马上消停下来：“你孙二是好人，我张三就不是好人啦？犯罪的事儿我怎么会干？来，麻六，搭把手，把这货仍出去，然后回来哥几个继续吃继续喝。”
张三麻六合力把缩成虾米的文先生架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老板，再上一盘猪头肉，刚才的菜被那疯子搅合了，你们饭店得负责，今儿这顿饭钱，得算在你头上。”
老杨颤粟看着张三麻六远去的背影，颤巍巍道：“孙二，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啪，孙二大力拍了下桌子，显得自己很有气势，对老杨喝道：“怎么，让你请顿饭还为难你啦！”
老杨身体一缩，小心翼翼的说道：“不是，能请你孙二吃饭是我老杨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是，文先生的事儿……。”
孙二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晃悠悠的说：“这是那边吩咐下来的，怎么，你有意见？还是说，这餐馆你不打算开下去？挺有志气嘛！”
“不敢，不敢！”老杨连连弯腰鞠躬，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只上一盘猪头肉您也太看不起我了，最起码要两盘，哦，不对，是三盘！”
“嗯，这还差不多，快去吧，爷饿了。”孙二一脸轻蔑，翘起二郎腿，仿佛很受用。
“我马上去，马上去，亲自下厨给您做。”老杨一溜烟地钻进厨房。
在急促的切肉声中，夹杂几许微弱的叹息，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好人啊！
远处，两个人一直默默打量这个饭店，从文先生刚来时，他们就在了。
“那个迂腐酸臭的家伙疯了，哈哈，这家伙疯了可比死了有用得多。”一人端起装满红酒的高脚杯，轻轻地晃了两下，品上一口：“你怎么看？”
“我？当然是坐着看。”
“很好，很多时候坐着看是最好的，是么？板砖先生，哦不，从现在起，我该称呼你为文先生啦！”
“哈哈，利先生过奖啦！”板砖侧了侧身，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摸了摸唇上精致的八字胡，语气尊敬的说道：“利先生说坐着好那就坐着，站着好那就站着，一切惟您马首是瞻！”
“嗯，不错，孺子可教也，比你那不开窍的老师好得多，我很看好你，前途不可限量。”
“这还得有劳利先生了。”
“哈哈，哪里哪里。嗯，我这红酒挺不错的，你来尝一口。”
板砖立马坐直了身体，双手恭敬的接过酒杯，放在嘴边，闭上眼睛，深深闻了一下，随即倒入口中。“啊，这酒丰满醇厚，唇齿留香，六神送爽，余韵无穷。利先生，好品味啊，好酒好酒！”
“哈哈哈，有见识，我喜欢，来，再来一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这酒中知音，利先生满面红光，拿起今早秘制的红酒，对这新上任的文先生喊道。
“谢利先生，来，我敬您！”
“来，干杯！”
“干杯！”
觥筹交错中，远处传来疯癫呓语声，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唔，这世上又多了个疯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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