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中的山城,穿BGG女孩的重慶……
什么都不懂的人读的求精中学
重庆市,渝中区,13℃,天黢麻黑,怕要落雨。
坐在我旁边单手操控方向盘的人姓X,名字里有个东,八八年生。他准备把我送到火车站,去赶开往成都的G307。他指着重庆人民大礼堂导拐的坝坝上的求精中学,说他高中在这里读的。
恐怕学校的名字在本地方言里有点笑人,但实际上是“精益求精”的意思。东哥自嘲母校是“求经不懂嘞人读嘞求精中学。”
听他讲求精中学有一栋老得遭不住的教学楼,估计是民国时期修的,高中毕业后一年半,也就是四川地震以后,就换了栋新的。
记得我们那边教学楼当时给专家鉴定受损的时候,有人做了些手脚,那样就显得“受破坏严重”,可以多拿好处。所以不知道当时重庆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情况。
东哥说:“那些龟儿就晓得冤国家钱嘛”。
“嘢?你这种人还这么有正义感嗦?”
“嘿~!?你个崽儿讴人的很哦……啷个叫我这种人哦?鸭儿以貌取人哦。”
喝了点酒的东哥,执意要亲自开车,他确实和老余一样充满了正义感。此时正在要干不湿的地面,东一哈,西一哈的压线行驶——而且浑然不觉,不打转弯灯。
带起我漂移的山城老司机,一边这么开起车,一边醒而活散和我摆起龙门阵,让我心头有些不稳当,于是我坐到副驾把脚板抠得绑紧。
“那阵子,薄熙来还在,没得站到外头的(失足妇女)……现在?大学边边上到处都是……”
驾驶室一侧的车窗,倒映他一张白白胖胖得很标准的有些恍惚的娃娃脸。车窗外依次闪过成人用品店、小超市、重庆小面店子那些被人潮拍打得发白的灯箱上汉字红色粗体……
每一个穿BGG的女孩,都是上辈子折了翅膀的天使
“每个穿BGG嘞女娃子,都是上辈子折了翅膀嘞天使……晓得噻?BGG?鞋(重庆话白读:Hai2)子,女娃子穿的,歪的……正宗的那种叫UGG……”他说的“天使”,就是他的女朋友。
大二那年,东哥退了学校的宿舍,和他女朋友一起搬到渝北住去了,说是在江北机场边边上,其实还有几站公交,房租是两千块钱一个月。那里我去过,屋头是有那么“滴点”乱。那年他的女朋友,穿的他送的BGG雪地靴,是给女朋友在观音桥那件带熊耳朵兜帽的黄色小外套,一起买的,总共用了300多块。
照片里,妹子笑得很甜。他曾经说学生时代用钱用得很心疼,打篮球每次买脉动喝就是一次奢侈的享受。
我知道,脉动涨价了,现在是四块。我也知道,歪的雪地靴,冬天靴子里会很湿,连里面的袜子也会被冻硬。如果是地摊买的几块钱一打的化纤袜子,即使脚不怎么出汗,但是穿了也会发臭,那就日得霉了。
“你不是说,那双鞋子是观音桥买的哒?”
“观音桥还不是有黑多歪货,你们嘞春熙路边边上还不是有九龙咩?”
百度的BGG词条说,那是温州的一家鞋厂,而BGG就是BabyGoGo的意思……自文案感受到某种城乡结合部的气息迎面而来……当然也只是现在去看那时,毕竟生活水平提高了。
车辆行驶在黄花园大桥,我看到嘉陵江畔镶嵌在山腰的一整个发光的洪崖洞,她像切开半只的透明血橙,隐约泛起玉石般的润泽,飘摇在山城深蓝的雾霭中。
山城的夜色确实很美,即便是下雨天重工业污染作用下的直径2.5微米可吸入粒子超标的情况下……在一棵树那一带,都可以可以看到渝中半岛重庆主城的全貌——“高斯模糊”之后的全貌。公式的参数还是由pm2.5决定的。
“这儿的桥多坡多,养护路的费用,是全国最高嘞!比北上广高哦。”
东哥和女朋友是在大学认识的,当时组织了个活动,女生可以把愿望写在小纸条上,附联系方式,然后贴在一块展览版上……男生如果愿意,就可以揭下纸条,满足女生们的诸如“想要一本韩寒的《青春》”。“英雄联盟菜B求大神带领!”之类的条件。
而东哥他女朋友当时写的内容是——“萌妹子求屌丝!”。
“萌妹子求屌丝”这句话,用她女朋友的在重庆待了七年都没改掉的巴中某地的口音念出来,和普通话的“猛没字秋雕丝”发音很接近。
东哥直到现在也是个屌丝的模样,更别说那时了,那句台词和他确而巴实多般配的。
后来她看过他QQ空间里面毕业照以后,惊奇地发现,高中都是求精中学一个班的。只是他要大一届。
他说过,二零一一年的时候,深圳的一家公司来校招聘西班牙语翻译,他女朋友去了,然后两人分手了。两个人都没有那么幼稚,没有承诺,也没有说出分手那些话,可事实上就是分手了……
“小夥子住不住?wifi、热水、席梦思。”
“那你现在还打不打游戏哇?现在撸不撸?”
“我一般不撸,我一般出去找小姐……耍几次,钱斗莫得了。”
“……莫那么诚恳哇。我问得是英雄联盟(英雄联盟的缩写是lol,发音类似“撸”,指带打这个游戏)撸不撸……”
“不耍那些……耍现在该耍的……”酒气早已爬上东哥笑眯实起的脸,他把我盯到:“给你说些实用的,前七后八晓得不?毓婷晓得不?那个“毓”字哪门写哪门读?”
“贵圈似乎很乱……”
“乱鸡儿,莫装纯。你要对得起你那杆银枪~”
那个“枪”字,拖得特别长……我也不是装清纯,只是确实没有东哥那么“老司机”。
“哈哈……”
“你个崽儿一看就没得和女的长期生活过,老子给她清理卫生间那个地漏孔孔吼头的头发,整得老子想吐……哎,不过,还是多怀念嘞……”
“那,你以后得不得还想去找她哇?”
”不得,她过年之前要辞职。然后回来结婚。和我。是不是黑转折?”东哥诡异的一笑:
“她的情况我晓得些,哪个人都有自己该经历的过程。你不说莫哪个晓得(那些过往)……”
东哥话今天特别多,我晓得他嘻皮笑脸的时候不太靠谱,但今天那些语汇似乎笃定无疑。
连接重庆北站的人行横道的信号灯变成绿色的了。东哥说,当了接盘侠,我认了,我们斗算是扯平了。她还为我堕过胎……
下车前,东哥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好了……慢走,就送你到这哈儿了,以后来耍,直截找我斗是咯。
“恩,注意安全。灵光点,躲到点交警。到时候(结婚),记到喊我。”
目送了广场那边东哥奥迪A6L的红色尾灯,我沉默无言的走过有人领着小牌子问你是否住宿的火车站广场。从重庆北站踏上了前往成都东站的月台……
“天不仁兮降离乱,將我行兮向天涯。各位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本期的《雾都夜话》。”
节目编导用了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感觉现在电视台,越来越有文化了……
后记:
每回家来山城重庆,都很努力的记住这座可能不属于我的城市的点点滴滴。
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断断续续见证了他们谈不上支离破碎,也算不了破镜重圆的八零年代末生人可能普遍的现实的感情经历。
这篇文章有脏话和一点点成人向……关于那个东哥一口一个的“崽儿”,听过一个自贡人有句话这么说的“重庆崽儿,成都杂,自流贡井妈卖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