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异乡故乡，故乡异乡。

这是梁子在厦门的第六年，六年间，梁子已经对厦门每个街道，每条小巷了然于心，对别具风味的闽南语也略懂一二，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状态，但却不满意这样的生活，满足和满意不等同，就像喜欢和爱之间还有段距离。

梁子是个出租车司机，第一次上他车时嘴里吐出道地的山东普通话让我一脸懵圈。在还没有遇见他之前，对于山东的印象就是青岛啤酒还有电视里动不动就提起的‘山东爷们’。而梁子正颠覆了北方爷们的形象，身材娇小，瘦骨嶙峋，实在和那些粗犷的硬汉无法联系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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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是烟台人，记得有次问他，烟台人是不是爱抽烟，他回我那厦门的人是不是家里的门都是往下开的。梁子是2010年来到厦门，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北上广，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个人，这就是初衷。在老家相恋两年的女朋友考到了厦门的大学，姑娘缺乏安全感又想要完成自己的学业，梁子辞去了老家的工作，不顾众人的反对，只身陪同。我问过他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他只是淡淡答道是爱情的力量，一个女人愿意看上你这么个穷小子，本身就是自己的福气。头两年，梁子干过工地，当过服务生，做过销售，所有门槛不高的工作他几乎试了个遍，每月的工资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寄给家里，一部分给女友补贴，剩下的才是自己的花销。我拿他的身材开玩笑，笑他难怪那么瘦，梁子说自己抽烟习惯也是在那两年的时间里慢慢戒掉。戒掉了烟，不小心爱情也一起掉了，姑娘大二那年和他提出了分手，原因很简单，社会这么残酷，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按梁子的话说，就是当下感觉好像以前不是和她交往，她的冷漠和决绝让他意料之外，接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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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没有选择回到家乡，而是继续留在了这座和他毫无关联的小城里。姑娘的话给梁子当头一棒，决心成就一番事业，不疯魔不成活。如果所有事情能顺心如意，大概这个世界就没有悲伤了吧。然而，梁子的悲伤却刚刚开始，之前的同事打来电话要介绍工作，薪资很高，抽成比在现在的公司翻了番。梁子去了，四面白墙，两个简易办公桌，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同事’，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老板，干同样的事情，只要发展下线，你就是精英，他们的组织有个共同名字——传销。梁子知道自己掉坑里，好几次想顺着卫生间的天窗爬出去，只可惜自己的体型用了洪荒之力都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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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随着传销窝点的端掉才得以解救。梁子说他到派出所以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倚靠在走廊前的长椅上沉沉的睡去，直到有民警过来拍他他才醒了过来，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就是派出所的盒饭。自己的手机钱包都没了，只有一个随身的行李箱。用了口袋里仅存的一张五块钱拨通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的询问和嘱咐，声声担忧，声声托付，他只是淡淡回了句‘妈，我很好，莫担心’。电话挂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蹲在便利店门口痛哭流涕，不能自己。梁子说那是两年多头一次无比想家，第一次感受到异乡的严寒。

时间不等人，钱包也不等，每天三餐没有着落，不单自己会饿死，家里的两老也受到牵连。于是去了酒吧当服务生，工资不高，但包吃住待遇加上工资由一分为三变成一分为二，缓和许多经济压力，偶尔踩到狗屎还能赚些小费，这样其实很满足了。好景不长，干了半年多，有一个晚上，酒吧客人喝醉了刚好碰上了是梁子在做服务，客人无缘由地破口大骂，梁子没有理睬，直到骂人对象从自己升级到问候爸妈，梁子不乐意了，揪起了那人的衣领，往死里揍。对方的人也不是盖的，操起酒瓶往头上砸。头破血流，送进医院，酒吧用了他这个月工资支付了医疗费，顺带赔偿了对方，床头桌前附上一个水果篮还有一封被炒鱿鱼的通知书。梁子至今觉得可笑，明明对方犯了错，所有的后果却是自己来担。我看了看梁子脑后的疤痕，那是唯一可以肉眼看出他爷们的地方。梁子说：“我允许任何人怎样说我，但只要涉及了家里双亲，我拼了命也一定也要干死他。”这是梁子的原则，也可能是每个异乡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总是在找异乡和故乡的共同点，后来才发现只有头上那弯明月。梁子说自己无数次有想回家的念头，一想家就抬头看看月，猜想月亮下另外一个空间里的家人正在做什么。每当端午中秋等等节日来临，别人阖家团圆，自己只能躲在宿舍里跟家里视频，屏幕那头有着日思夜想的人和地方。我好奇问他既然这么苦，为什么不选择回去发展，他的回答让我很惭愧，老家发展机会不是没有，只是灰溜溜地跑回去难免遗憾，他知道这些代价是无可避免，当初毅然决然，现在当了个逃兵，那到哪里都只能是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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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梁子经人介绍，逮了个机会进入了出租车公司，生活开始慢慢常态化。我问梁子，现在这样满意吗?“满意不满足，”他的回答很平淡“人就是比较贱，永远觉得当下的不是最好，永远在追求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所以不满足，这样才有盼头。”他一直想开家自己的小店，把父母接过来，过过悠闲自在的日子，能够在这娶妻生子，让异乡成为第二故乡，让冷冰的四面墙有家的温度。想想这些，所有的累都是值得的。

每次上下班高峰时，梁子总能碰到生活在这个城市每个角落打拼的异乡人，能够相聚于此目的也是一样，就是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这里不如在北上广的人快节奏，但对家的眷恋是是等同的，如果你身在异乡，请不要放弃对梦想的执念，勇敢往前。如果你正准备去往异乡，三思过后背起行囊踏步前进。

异乡故乡，故乡异乡。

谨以此文送给所有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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