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老张将要去赴宴。

请帖放在桌子上。大红硬纸一张,上面烫金的大字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老张拿出一个盒子,掸去灰尘。自从老伴去世后这鞋便再也没穿过。他换上一套整齐的中山装,把烟往兜里一掂,再梳梳头发,便出门了。

只留下庭院里那棵孤独的老槐树和屋子里那喜气耀目的喜帖。

“哟!老张!”

“哎哟!老王啊!”

“怎么?杀两局?”

“不啦不啦,这边赶着有事儿呢。”

“有事……哎!喜事!准是喜事!这当年结婚的派头都拿出来了,准没错!”

“哈哈!是!喜事!大红请帖、烫金着呢!”

“哟,福气,有福气。”

“瞎说!我这老头子沾点喜气,福气是沾不上边咯……”

“诶,那……”

“不了不了,我赶时间,先走了啊!”

夕阳西下,小巷里一个老人空对着棋盘,一个背影匆匆远去——

带着往昔的喜气和那双,每逢大事才穿的皮鞋。

这吃的是晚宴。

老张坐在酒席上,看不见熟悉的面孔,只是静默地坐着。

“张大爷好!”小伙子精神气爽。

“诶……小刘子,许久……”老张愣了一会儿,才看清了眼前熟悉的面孔。

“来!今天是我刘强大喜的日子,多谢各位乡亲父老来参加我的婚礼!来!我敬各位一杯!感谢……”小伙子等不及老人滞慢的话语,高兴着、高昂的说——后面还有几十桌酒席没敬过酒呢。

“干!”

老张干了这杯紫红色的沉闷的酒。感觉味道差极了,于是他不在沾酒。不喝酒,那就吃菜。这菜看着倒十分合口,只是吃着不自在,没心情。

老张夹起一颗肉丸子,刚送到嘴里,新郎官就来了。

“哎,张大爷,这酒合口呢?这菜合胃呢?”

“好,好,都好。”老张咬了一口肉丸子,边嚼起来,另一半掉到碗里,倒盖着,看着还是完整的一颗。

“嗯,那就好,您老慢慢吃。大伙吃饱喝足啦……”小伙子转悠着,酒气正盛。

老张拿起纸巾拆成两张,擦了擦嘴,却才发现满嘴都是油。老张夹起碗里那一半肉丸子,仔细一看,碗里渗有油,肉丸子还在不停地流油。老张一看桌子上,“哎?这不是汤么?”

一桌酒席倒了七八个。老张坐在那里,看不清熟悉的面孔,静默着。

“张……张大爷,好……酒量,就您一个不……不倒……”小伙子烂醉如泥,脚步散乱。

“小刘子,桌上这菜基本都没动过,你看我能不能……”老张迟疑地试探着说。

“呀……张……张大爷,您……您收着去嘛……不用客气……客气……来,干……”小伙子险些滑倒。

“诶!好嘞!”老张现出几分悦色。

老张等待着,略微看清了那熟悉的面孔,他仍坐着,只是脸上多了点舒缓。

“大爷,大爷!赶快起来啦,酒宴结束了,可以回去啦”

老张揉揉惺忪的睡眼,眼前是一个推着推车的服务员。老张环顾着四周。

“别看啦,大爷,就只剩您一个啦。”服务员边说边用戴着手套的手端起老张面前的盘子,一骨碌全往推车上的大桶里倒。

老张站起身来,眉头紧锁,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老张走了出来。“啪!”又一盘子去了。桶里溅出水花——不,汤花飞溅在老张的皮鞋上,皮鞋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那一大桶东西——前一秒叫做菜,后一秒便成废物了,与千千万万个和它一样的桶呆在一起,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老张走在小巷中。

棋盘处无人对弈。

回到家中,庭院里有了生机,老槐树活了过来,投影在月光下。

那喜帖和那双皮鞋,被一起塞到盒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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