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心

找心_第1张图片
麦苗

老张头静静地坐着,不知道丢失了什么?坏就坏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默默地寻找着。

路人没有人注意到一位老人在四处的找寻,他们步履匆忙,漠不关心。其实即使发现了老张头,路人也不会驻足观望,因为城市里像这样四处寻觅的流浪汉,捡拾垃圾的老人,比比皆是。

车轮滚滚,时间流淌。天色逐渐暗淡,老人却依然低头四望,甚至不管不顾,不避不让,总往花坛、景观、树下钻,似乎花草树木下掩埋着无尽的宝藏。

“爸,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叫你别出门,怎么不听话呀?”一位年轻男子,一脸的焦急,额头上、后背上布满汗痕。

“我⋯⋯我在⋯⋯找,找心呀。”老张头其实自己都不知道丢了什么?只知道每到金光灿烂的黄昏他就像丢了魂似地寻找。

老张头老年痴呆了,儿子为了让老人安顿晚年,把老人从农村接到了城市。

城市的繁华不仅没能让老人感受到快乐,相反老人体验到的是城市的孤独与寂寥。铁窗与铁门,牢笼般拴困着老人的心。老人不想老一人呆在套房里,当儿子的总不能将老人捆绑吧,这叫儿子头痛的,不知怎么办才好。最终只好在老人的身上放着一张纸条,并嘱咐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保安,帮忙注意一下老人,不让他自己跑出小区。但是百密必有一疏,老人还是插空,偷溜出小区好几次,不过总是黄昏晚霞缤纷的时候,而且总是这片阳光普照的街道。

“二师兄。听说老张头四处找心?”

这位二师兄,身材肥胖,体宽肚圆,大脸大嘴,与他一起下棋的棋友总是揶揄的口吻喊他二师兄。

二师兄欣然收受,却细声细气,亲昵地说道:“娘子,老张头是不是四处找娘子呀?”

听得对方鸡皮疙瘩散落一地。被称为娘子的老头姓高,文化人,皮肤白皙,二师兄讥笑他是高翠兰,像个娘们。

“老匹夫,一把年纪,还这般老不正经的。你的意思是老张头想找个老伴?”高老头笑骂道。

“怎么可能?找老伴,怎会总往树林、草堆里钻。应该往那群跳广场舞的大妈堆里钻才对!”二师兄一改嘻笑,正经后胖脸浮现,说话间微微颤动。

“也是。而且奇怪的是老张头总是往附近那片街区寻找着什么?难道那片街区以前是墓地?他在寻宝?”

“呸呸,你个乌鸦嘴,我们这一大片原先都是农田,哪有什么墓地。你不是《盗墓笔记》看多了吧?你也去当一回摸金校尉得了。”二师兄挖苦着。

“那他找什么?”

“鬼知道。”话到嘴边,又感觉有什么不对。

二师兄提起棋子,下定了,却又拿起来想重下。高老头一把按住,不让他悔棋,二师兄执意要重下。二人在棋盘上一阵争执,一个按,一个提,争得面红耳赤。

“你这小气的高老头儿,棋要都这样直来直去地下,就没趣了。当然得容我想一想了。”

“举棋不悔真君子。你懂不懂,二师兄就是二师兄,就这个素质。”高老头就是不让。

每次都是二师兄让步,其实文化人都一样一股子固执己见。二师兄就是有意逗着高老头玩,他就是觉得生活应该有玩乐,要不心宽怎会体胖。

“行,行,行。不悔就不悔。我们这样争来争去的,怎么也不会得那老年痴呆。看那张老头,啥都忘了。老伴又早已去世,儿子工作挺忙,经常见不着人,一天到晚没人照顾。只会傻呵呵,看我们哥几个斗嘴,怪可怜的。”

“我倒不这样认为,不过像他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反倒省事。省得世间事烦心。”高老头感慨道。

确实老来事多,婚姻事、孩子事、钱财事、工作事⋯⋯生活中必须关注而且需要烦心的事务太多,心却只有一颗,许多时候恨不得将心掰成几份,各操各心去。还不如也来个阿尔茨海默病,一了百了,相忘干净。

正争着、吵着,棋盘却被几滴雨珠点湿。天气突变,雨即使来临。

二位老人将棋盘移入小区的一个亭子内,平常亭子里人较多,嘈杂,老人愿意清静下棋。

“高大爷,见到我爹了吗?”

“没见着!对呀,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你爹了!”

张老头的儿子又开始找爹了。

可是今天一天都是阴天。

张老头以往溜出小区都是阳光明媚的傍晚,晚霞满天的时候。可是现在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瓢泼似的从天而降。路面由于不能及时消水,瞬间盈满。过往汽车让路边的水流冲天而起。街头转眼间,不见行人,全都躲入店面里。

老张头的儿子,像以往一样,跑到附近的那片街区寻找,整条街区瞧不到一个移动的身影。

老张头的儿子大声呼喊着,但是暴雨吞没了他的声音,只听见大雨“哗哗⋯⋯”骤下的响声。

雨水打湿了老张头的儿子,他满脸是水,眼中充满着焦急的神情,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爹,你到底在找什么呀?”

突然,老张头的儿子发现街区的一个拐角处。一片绿茵茵的草地里蹲着一位老人,老人只穿着一件背心,手里撑着外衣,正在护着身下不知什么。

“爹,你在干什么?”老张头的儿子冲了过去,用手中的大伞替父亲遮雨。发现老人早已全身湿透,当老人抬起脸的时候,老张头的儿子却看见了老人久违的笑脸,那满眼的笑意,令人陶醉。

老人用脑袋点了点地下,“心,我的心。”老张头的儿子这才看清,地上是一株草一样的小苗。在老人的固执下,老张头的儿子只好陪着父亲护着地上的小苗直到雨过天晴。

老张头终于找到了。

从此,大家也不怕老张头走失了,因为他一直守着那颗小苗。

老张头又坐在夕阳下,夕阳金光灿烂,一团热情似火的光耀。光耀里层楼辉映,玻璃反射光亮,连楼体本身都金碧辉煌。树木金身四溢,覆盖了绿意。招牌、路灯、车流、人行道、行人甚至人牵的狗,都是一片的金亮。夕阳无尽美妙,黄昏的美妙,美成金色情怀,这是张老头常来的那片街区。

可在老张头的眼里这金光艳丽,却是另一番光耀。一望无垠,金色的麦田。晚风里,蜻蜓纷舞,麦香沁心,劳作的苦楚,尽在金光里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凝望,一种只有耕种人才懂的欣喜。

老张头的儿子知道父亲心里惦记着麦田,思念着汗流浃背的畅快,渴盼着风中起伏的麦浪。

因为他守着的,是一株自然生长起来的“麦苗”。他什么都忘了,却忘不了土地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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