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是怎样的存在——解读川端康成小说《雪国》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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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极为欣赏纤细的美,喜爱用那种笔端常带悲哀,兼具象征性的语言来表现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

川端康成,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1899年6月14日生于大阪,幼年父母双亡,其后姐姐和祖父母又陆续病故,他被称为“参加葬礼的名人”。一生多旅行,心情苦闷忧郁,逐渐形成了感伤与孤独的性格,这种内心的痛苦与悲哀成为后来川端康成的文学底色。

《雪国》的情节并不复杂,故事写的是东京一位名叫岛村的舞蹈艺术研究家,三次前往雪国的温泉旅馆,与当地一位名叫驹子的艺妓,一位萍水相逢的女子叶子之间发生的感情纠葛。小说就是从岛村第二次来雪国开始的。


一.岛村的虚无

岛村是个虚无主义者,他没有正当的职业,靠祖辈留下的财产过着悠闲的日子,精神极度空虚,没什么追求和人生目标。他研究西洋舞蹈,却从来不看西洋人跳的舞蹈,也从来不看日本人表演的西洋舞,他欣赏他自己空想的舞蹈幻影,仿佛憧憬那不曾见过的爱情一样。

岛村感到百无聊赖,发呆地凝望着不停活动的左手食指。因为只有这个手指,才能使他清楚地感到就要去会见的那个女人。奇怪的是,越是急于把她清楚地回忆起来,印象就越模糊。在这扑朔迷离的记忆中,也只有这手指所留下的几许触感,把他带到远方的女人身边。

这段描写是岛村坐在前往雪国的火车上,“百无聊赖”、“发呆地”、“模糊”、“扑朔迷离”,这一连串的形容词,足以表明他的心境,或许他再次前往雪国的目的是不明确,为何事何人?无解。只是恍惚之间,心里有个声音指引他前往雪国。本就虚无,何须缘由。

如果一味沉溺在这种思绪里,连岛村自己恐怕也要陷入缥缈的感伤之中,以为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驹子对美好事物的憧憬,在岛村看来都是徒劳的,难以言说的哀愁,就像深陷泥沼中,越是挣扎越陷得深,无望的尽头,改变不了的宿命。一心想寻找存在的他,开始怀疑存在是否为虚无。

经常容易迷离恍惚的他,不能相信那面映着黄昏景致和早晨雪景的镜子是人工制造的。那是属于自然的东西。而且是属于遥远的世界。就连刚刚离开的驹子的房间,也好像已经属于很遥远的世界。对于这种茫然的状态,连岛村也觉得愕然。

岛村,精神极度空虚,悲观色彩厚重的人物,茫然,一颗飘荡的灵魂找不到落脚点,生命中没有明确的目标方向,对事物的记忆是模糊的,对美好的东西,总觉得是遥远不可及的。

岛村心想:要是见到驹子,就劈头给她一句“徒劳”。然而,对岛村来说,恰恰相反,他总觉得她的存在非常纯真。

岛村正陷在虚无缥缈之中,驹子走了进来,就像带来了热和光。

他被虔诚的心打动,被悔恨的思绪洗刷。他感到已经没有力气,只好愉快地投身到驹子那艺术魅力的激流之中,任凭它漂浮激荡。

“徒劳”、“纯真”、“虚无缥缈”、“热和光”、“虔诚的心”、“漂浮激荡”,这些形容词足以看出,驹子对岛村而言,是另一种救赎,一种复活。

岛村的眼里,驹子这小人物的挣扎史,虽说是徒劳的,但却是真实的。在驹子的身上,看到和自己一样孤独的身影,但与自己相比,驹子多了一丝光和热,于是拼命抓住仅有的曙光,孤独的灵魂紧紧依靠。

岛村仿佛坐上了某种非现实的东西,失去了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陷入了迷离恍惚之中,徒然地让他载着自己的身躯奔驰。

岛村身上化不开的虚无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地点的转移,就是这样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存在,与尘埃有何区别,叹息生命这般徒劳。

总是觉得对肌肤的依恋和对山峦的憧憬这种相思之情,如同一个梦境。

尽管驹子是爱他的,但他自己有一种空虚感,总把她的爱情看作是一种美的徒劳。即使那样,驹子对生存的渴望反而像赤裸的肌肤,触到了他的身上。他可怜驹子,也可怜自己。

两颗孤独落寞的灵魂相依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到存在,岛村深感世间的一切都是梦境,皆为徒劳虚无。世人都是可怜的存在,或许不该存在。

岛村心头猛然一震,他似乎没有立刻感到危险和恐惧,就好像那是非现实世界的幻影。

叶子的离开,在岛村看来,是另一种活法。叶子就如同幻梦般存在着,令人感到一种人生若梦的虚无感。

小说中“迷离恍惚”、“无所事事”、“梦境”、“幻影”等词,反复出现,多次描绘岛村的心理,与其说他是虚无悲观,不如说是对无奈现实的妥协,无力改变现状,无力改变自身存在,唯有将自身处于梦境中,才能得到点点的安慰,就这样得过且过苟活着。

二.驹子的纯真

驹子是一位纯粹简单的女子,为了报答师傅,卖身做艺妓,赚钱给师傅的儿子行男治病,有恩必报,甘之如饴。对岛村的爱,爱之执着,却是美丽的徒劳……或许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曾有过驹子的影子,那般无声奋斗。

说是要写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于是一连写了二三十个戏剧演员和电影演员的名字,然后把“岛村”二字连续写了无数遍。

那阵子手头不富裕,自己买不起日记本,只好花两三分钱买来一本杂记本,然后用规尺画上细格,也许是铅笔削得很尖,画出来的线整齐美观极了。

“啊?听说那位少爷长期在东京养病,这个夏天驹子姑娘只好出来当艺妓,赚钱为他支付医院的医疗费。不知是怎么回事。”

虽说多少有点基础,但独自依靠谱子来练习复杂的曲子,甚至离开谱子还能弹拨自如,这无疑需要有坚强的意志和不懈的努力。

驹子是一位活得特别纯真纯粹的人物,对喜欢的人,醉酒后难以掩饰的情感;她多年坚持写日记,十六岁起便写读书笔记;为了支付行男的医疗费,当了艺妓;勤奋地练琴,对未来的憧憬,她始终努力活着抗争着。

看上去她那种对城市事物的憧憬,现在已隐藏在淳朴的绝望之中,变成一种天真的梦想。

“憧憬”、“淳朴”、“天真”、“梦想”,这些美好的形容词,汇集于驹子这样一位阳光积极的女子身上。人生总要有追求有梦想,即使概率很小,但只要心里有个想竭尽全力拥有的东西,就会有鼓动你前行的动力。

“不,我不愿看一个人的死,我怕。”听起来这好似冷酷无情,又好似过分多情,岛村有点迷惑不解了。

在车站送岛村时,叶子跑了过来,恳求她去见行男最后一面,她执意要送岛村离开。一个人撑了那么久,内心终究是脆弱的。然而不愿回去,是对行男离开的逃避?还是对岛村炽热的感情?不过,终究是徒劳。

驹子的人生是一场壮烈的悲剧,在岛村看来驹子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她的抗争是实实在在的,可结果却是虚无的。在这实与虚的矛盾中,驹子的人生化为了一种真真正正的悲哀。最终,她的抗争只是成为了一种虚无的东西而存在。

三.叶子的悲凄

她的话音优美而又近乎悲凄。那嘹亮的声音久久在雪夜里回荡。

这是一束从远方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夜光虫,妖艳而美丽。

岛村走到外面,可是叶子的眼神依然在他的眼睛里闪耀,宛如远处的灯光,冷凄凄的。

这笑声清越得近乎悲凄,听来不像呆痴的样子。然而这声音陡然扣动了岛村的心弦,而后又消失了。

泪水从叶子的眼角簌簌地涌了出来,她抓起一只落在榻榻米上的小飞蛾,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驹姐说我快要发疯了。”

女人的身体,在空中挺成了水平的姿势。僵直的身体在半空中落下,变得柔软了。然而她那副样子却像玩偶似的毫无反抗,由于失去生命而显得自由了。

“悲凄”、“冷凄凄”、“玩偶”,真正的痛苦不是肉体上的折磨,而是内心的煎熬,触不到却真实存在的虚无。叶子形象的描写同样体现了作者的亦真亦幻,虚无思想。无论是岛村从车窗中看到的叶子的形象描写,还是在火灾中丧生的她,都被神化了,叶子的形象是美丽的虚无。

整部小说里,多处描写叶子的声音,声音是优美的,但美中却带着无法言说的悲。

在小说结尾时,作者安排了一场意外的火灾,对于在火灾中丧生的叶子,岛村并没有感到危险和恐惧,相反却从叶子的死亡之中得到精神的升华。他感到叶子的死如银河一般壮丽,这好像非现实的幻影,是叶子因失去生命而显得自由了。

驹子是岛村的灵魂知己,叶子是岛村信仰般存在,然而,归根到底,他们三个人都是以虚无的不同形式而存在着。

合上《雪国》这本书,有些画面断断续续出现在我的面前,雪国的雪景,晚霞的余晖,云雾,山峦,所有的景物描写都很唯美,但却让人感到冷凄,说不出的伤感,总觉得有什么在流失,但却是无法挽留的,而你只能后知后觉,随它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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