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03 永恒的政治动物:蚂蚁和蜜蜂,主动操作大脑

熊逸 15.2 | 永恒的政治动物:蚂蚁和蜜蜂

《互助论》的纲领:应对生存竞争的最有力的武器不是体力,不是智力,而是互助的能力。合群如同互争一样,也是一项自然法则。

理解一本书,最好先弄清这样两点:第一,它来自谁;第二,它反对谁。《互助论》它来自达尔文的进化论,反对赫胥黎、马尔萨斯这些达尔文的战友们。

《互助论》质疑种内竞争的真实性,强调在同种之内,互助的天性塑造出组织能力,而组织能力带来的群体协作的力量使弱者无惧强者。

接下来是今天的正文。

(1)“互助”和“竞争”是反义词吗?

昨天留下的问题是:克鲁泡特金怎么可以拿进化论当武器来反对“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拿着《论语》反对儒家,拿着《老子》反对道家一样。还有一个相关的问题:人类应对生存竞争的最有力的武器是什么?

要回答这两个问题,就又要回到我们已经熟悉了的蜜蜂和蚂蚁了。西方人也和我们一样有着“天人合一”的意识,观察大自然是如何顺畅运作的,找出规律,让人类社会也做相应的运作。亚里士多德既然早就说过蜜蜂和蚂蚁是“政治动物”,一代代研究人类政治行为的学者就很喜欢拿蜜蜂和蚂蚁作为切入点。我们已经知道,霍布斯为了证明自己的学说,花了不少笔墨让人类和蜜蜂、蚂蚁撇清关系。而克鲁泡特金为了反驳霍布斯,大量援引了当时最前沿的动物学研究成果,论说蜜蜂、蚂蚁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动物,都是以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的模式生活着。也就是说,它们都是很懂得“互助”的生物。正是这种互助的能力,使它们在残酷的自然竞争中存活下来。人类也是一样,应对生存竞争的最有力的武器不是体力,不是智力,而是互助的能力。所以克鲁泡特金给自己这部书取名《互助论:进化的一个要素》(Mutual Aid: A Factor of Evolution),以英文在伦敦出版。

这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标题。它之所以强调“进化”,是因为达尔文的进化论在当时的知识界已经得到了相当广泛的接受,而作为一名严肃的学者,克鲁泡特金相信自己并不是达尔文的对头,而是进化论的修订者。“互助”并不是“竞争”的反义词,而是“竞争”的最重要的手段。所以,“互助”就是“进化的一个要素”,一个被达尔文和许多进化论者忽视的最重要的进化要素。《互助论》的核心纲领,正是书名里蕴含的这些意思。

(2)从读书的两个要领说起

理解一本书,最好先弄清这样两点:第一,它来自谁;第二,它反对谁。

《互助论》来自进化论,也在反对进化论。更加准确一点说,它来自达尔文的进化论,反对赫胥黎、马尔萨斯这些达尔文的战友们。所以按照学术脉络,我很想先讲一讲达尔文、赫胥黎和马尔萨斯的作品,但那要绕一个太大的圈子,几番斟酌之下还是决定从简的好。

话说回来,今天我们提起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八个字几乎涵盖了一切。但如果我们把视野拉近,就会看到进化论的阵营并不是铁板一块,每个学者都有自己独到的主张。

比如,稍稍熟悉进化论历史的人都会知道,赫胥黎号称“达尔文的斗犬”。达尔文本人躲在家里偷偷研究,偷偷著书立说,不大和别人发生正面冲突,正是赫胥黎高举达尔文的旗帜,和各种学界名流、政教显贵打得不亦乐乎。

赫胥黎这样的战斗狂人,天然就会更容易接受进化论里的战斗性。在他看来,所有生物都在大自然这个竞技场里殊死搏斗,强存弱亡。这个真理是不是也适用于人类呢?当然,只要人不是上帝造出来的,而是由猿进化来的,又能有什么理由自外于生物界呢?克鲁泡特金特地摘引了赫胥黎的一篇《生存竞争和它对人类的意义》,让读者看看这种充满战斗精神的进化论多么可怕,多么残酷:

「从伦理学家的观点来看,动物世界大概是和格斗士的表演一样。每个生物都受到相当好的对待,被安排去战斗。于是最强的、最敏捷的和最狡猾的便能活下去再战斗一天。观众们用不着因为角斗场上没有饶它们的命而表示不满。」

人类世界和动物世界一样:

「最弱的和最愚钝的要失败,而那些最顽强和最狡猾的,在其他方面并不是很好、只是最能适应他们的环境的便生存下去。人生是一场连续不断的自由混战,除了有限的和暂时的家庭关系以外,霍布斯所说的个体与整体的斗争是生存的正常状态。」

直到今天,我们普通人心中的进化论仍然是这个样子。大家当然不喜欢这样的世界,尤其是不喜欢这样一种人类世界,所以对进化论难免会有或多或少的抵触心理。拿进化原理解释人类社会,就会显得一切众暴寡、强凌弱都是自然真理。这种学说,一般称为社会达尔文主义,其实它在达尔文主义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在克鲁泡特金看来,赫胥黎不仅是达尔文主义者,还是一位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所以赫胥黎应当很能理解霍布斯的理论。赫胥黎其实有点冤枉,他所蒙受的冤屈是进化论者常常蒙受的。这个话题我会留到周四再说,这里就不展开了。

话说回来,普通人接受社会达尔文主义会尤其需要科学精神:无论喜不喜欢,社会规律的真相就是这样,不因为你不喜欢就不存在,正如那些性善论、人道主义也不会因为你喜欢就变成客观真理。坦然接受我们不喜欢的真相,然后基于这种真相把社会向着我们喜欢的方向推进,这才是脚踏实地的办法,比整天空谈“真善美”要好太多了。

如果克鲁泡特金是站在“真善美”的道德立场上反对赫胥黎的“假恶丑”,那么他的著作也就只剩下情感价值,不值得我们深究了。事实上,在西方世界“天人合一”式的理论里,赫胥黎站在一个极端,卢梭站在另一个极端,而克鲁泡特金以学者的严谨,同时和这两种极端为敌。

卢梭眼中的大自然很有中国道家的情趣,一派天真烂漫,和谐有序。克鲁泡特金讲道:“卢梭所犯的错误是他完全不想到嘴和爪的恶斗,而赫胥黎则犯了相反的错误。但不论是卢梭的乐观论还是赫胥黎的悲观论,都不能看作是对自然界的公正无偏的解释。”

在这样的论断下,我们可以知道,克鲁泡特金首先要做的,就是“对自然界的公正无偏的解释”。而这样的解释,既来自他的亲身观察,也来自人类学和生物学的学术前沿。

(3)种间竞争和种内竞争

在上周的内容里,我们了解过进化论的两个概念:种间竞争和种内竞争。前者指的是不同物种之间的竞争,后者指的是同一个物种内部不同成员的竞争。种间竞争的残酷性是有目共睹的,比如羚羊要努力比豹子跑得快,否则就要被吃掉;豹子要努力比羚羊跑得快,否则就会被饿死。但是,种内竞争是否也这样的你死我活呢?

换言之,“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这都属于种间竞争,“与人斗其乐无穷”属于种内竞争,越能感觉到“其乐无穷”的人也就越有竞争力。

种内竞争似乎也是有目共睹的:我们每个人从小学开始就要争夺名次,成年以后争夺工作机会,谈恋爱的时候都要谨防有人横刀夺爱,职场上要争夺更高的薪水和更好的升迁机会,买房子要用更高的价格争夺更好的房源,养孩子要用更多的资源为他们争夺更好的教育条件……我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自觉不自觉地和同胞竞争,在早高峰时间挤公交车的经历就是最有说服力的直观体验。

所以,种内竞争的存在无需特地证明,要证明它不存在才需要惊人的论证。我在上周讲过,曾经统帅苏联生物学界30年的李森科就是种内竞争最坚决的反对派。他的理由是:如果种内竞争真的存在,资本家岂不成了当之无愧的精英,而饱受资产阶级剥削压迫的无产阶级岂不成了缺乏竞争力的低能儿?

当然,资本家确实是社会精英,无产者缺乏竞争力也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在阶级斗争的意识形态下,这样的事实因为政治上不正确,也就只能沦为“真实的谎言”了。

更加可悲的现象是,人虽然会虐杀各种动物,但人对人的迫害才是最凶残的,这同样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道德家往往会从文化角度解释这个现象,但是在达尔文《物种起源》的第三章里,有一个小标题叫做“同种的个体间和变种间生存斗争最剧烈”,给出了一个更有普遍意义的生物学上的解释。达尔文举了一些例子,诸如“在俄罗斯,小型的亚洲蟑螂入境之后,到处驱逐大型的亚洲蟑螂。在澳洲,蜜蜂输入后,很快就把小型的、无刺的本地蜂消灭了”。这种情形,很像我们的祖先智人消灭了其他的原始人类。

但是,这里边有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那就是,正如新来的蜜蜂“齐心协力”消灭了土著蜜蜂,智人部落也是“齐心协力”地消灭了其他的原始人类。《互助论》正是在这个问题上给出了独到的见解:“虽然在各种动物之间进行着极多的斗争和残杀,但在同种的,或至少是在同一个群的动物之间,也同时存在着同样多的(甚至还要更多)互相维护、互相帮助和互相防御。合群如同互争一样,也是一项自然法则。”

(4)种内竞争真的存在吗?

克鲁泡特金仔细观察自然界,审慎地向人们提问:种内竞争真的存在吗?

刚刚硝烟弥漫的“二战”确实是种内竞争的绝佳范例,也确实有人拿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论解释这场的战争的合理性。但是,克鲁泡特金请大家认真看看大自然,首先看看被亚里士多德称为政治动物的蜜蜂和蚂蚁,为什么只看得到互助,却看不到竞争?

《互助论》引述生物学家的研究成果,单是在蚂蚁的生活习性这个专题下,提到的著作就有乔治·罗曼斯《动物的智慧》、比埃尔·友伯《内地的蚂蚁》、佛勒尔《关于瑞士的蚂蚁的研究》、布朗沙《昆虫的变形》、法布尔《昆虫记》、艾布拉尔《关于蚂蚁的习性的研究》、约翰·刘波克爵士《蚂蚁、蜜蜂和黄蜂》等等。在这些著作的描述里,蚂蚁是一个令我们汗颜的物种。它们的每一种工作,诸如生儿育女、寻找食物、建筑巢穴、养育幼虫,都是按照自愿互助的原则进行的。不同蚁巢的蚂蚁如果偶然遇到,一般都会彼此闪避,但如果同一个蚁巢里的两只蚂蚁遇到了,就会用触须打招呼,嗉囊里存有食物的蚂蚁还会慷慨地吐出食物喂给对方。克鲁泡特金如此描写蚂蚁生活中最惊人的部分:

「如果一个嗉囊饱满的蚂蚁竟自私到拒绝喂养一个同伴,那它将被看成一个敌人,甚至比敌人还坏。当它的亲族和另一个种的蚂蚁打仗时,如果它拒不援助的话,它们将比攻击敌人还要凶猛地反过来攻击这个贪心的蚂蚁。如果一个蚂蚁没有拒绝喂养属于仇敌方面的蚂蚁,那么它将被后者的亲族当做朋友看待。」

克鲁泡特金当然知道这些内容会有多么惊世骇俗,所以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所有这些情况都是经过最严密的观察和确切的实验所证实的。”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今天能够借助的科研成果比克鲁泡特金所借助的更多,也更深入。我们知道,蚂蚁会从下颚底部和肛门尖端释放一种特殊的化学物质来传递信息。只不过对于蚂蚁如何维系一个庞大而稳定的社会,今天仍然没有确切的结论。

克鲁泡特金还注意到,蚂蚁很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是的,它没有保护色,很容易被天敌发现,高大的蚁巢也格外招摇,蚂蚁也没有坚硬的铠甲,小小的攻击就可以结果它的性命,它的攻击力也弱得惊人,一只蚂蚁简直无法对任何弱小的生命造成伤害。在残酷的自然竞争里,它实在没有幸存的理由。

(5)组织能力是不是终极杀器?

其实我们人类何尝不是如此呢?中国古人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比如《荀子》有一段名言: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zhì),禽兽有知(zhì)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zhì)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故序四时,裁万物,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

这段话的大意是说:水火有形但没有生命,草木有生命但没有智力,禽兽有智力但没有义,这些特质只有人类才完全具备,所以人是天下最尊贵的。要论力气,人比不上牛;要论速度,人比不上马。但牛马都被人驱使,这是为什么呢?答案是:人能形成组织,牛马却没这个能力。人之所以能够形成组织,靠的是名分。名分之所以能够实施,靠的是义。靠着义来实施名分制度,人类社会就能协调有序,协调有序就能团结一致,团结一致就能强大,强大就能战胜万物。所以人类可以建造宫室,安排一年四季的生产活动,利用天下万物来使天下人受益。

我们如果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理解荀子这段话,那么它最核心的意思就是:组织能力是赢得生存竞争的关键能力。单个的人是很弱小的,独居的人很难存活下来,但人的组织能力是所有生物中最强的,所以才能够聚沙成塔,依靠合力攀登到食物链的顶端。

如果让霍布斯来解释这个现象,他会说这是利维坦的力量。但克鲁泡特金斩钉截铁地说:

「蚂蚁这个分成一千多种的大科动物,其数目是那么多,以致巴西人竟说巴西是属于蚂蚁的而不是属于人的。在这个科里,同一个巢或同一个巢穴集团的成员之间是不存在竞争的。无论不同的种之间的斗争是多么厉害,也无论在战争时有着什么样的暴行,但集体内部的互助,已成习惯的自我献身和经常为了共同福利的自我牺牲,都已经成为法则。蚂蚁和白蚁废除了“霍布斯笔下的那种斗争”,因此它们生活得更好。它们那种奇妙的巢穴,也就是它们的建筑,在比例大小方面超过了人类的建筑。它们修筑的道路和在地上的拱形走廊,宽阔的大厅和粮仓,它们的谷物田、谷粒的收获和使谷粒“麦芽化”,它们孵卵和养育幼虫的合理方法,以及建造特别的窠巢以饲养蚜虫——林内美妙地称之为“蚂蚁的乳牛”——的合理方法,最后,它们的勇敢、胆量和优越的智慧,所有这些都是它们在繁忙和辛勤的生活的每一个阶段中实行互助的自然结果。这种生活方式,其结果必然会发展蚂蚁生活的另一个特征:个体的主动性的巨大发展——它反过来又显著地促成了高度而复杂的智力的发达。这样的发达,使人类的观察者也不能不有很深的印象。」

我们看《互助论》描述蚂蚁的这段文字,如果把“蚂蚁”替换成“人”,完全就是《荀子》那段名言的翻版。那么,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问题:蚂蚁也好,人类也好,应对生存竞争的最有力的武器是什么?荀子和克鲁泡特金会给出一致的答案:群体协作能力。

因为出色的群体协作能力,虽然单个蚂蚁如此弱小,但成群的蚂蚁使许多强壮的昆虫望而生畏。蚂蚁专家佛勒尔曾经试着把一口袋蚂蚁倒在草地上,然后他看见惊人的事情发生了:蟋蟀有多远逃多远,听任蚂蚁抢占了它们丢下的洞穴;蜘蛛和甲虫连刚刚到手的猎物都抛下不管,自顾自地逃命去了;就连黄蜂的巢也被蚂蚁占领了,尽管有许多蚂蚁在这场恶战中牺牲,但这种牺牲难道还算不上舍生取义吗?

达尔文盛赞过蚂蚁的头脑,说那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微小物质之一,也许比人的头脑更为奇妙”,克鲁泡特金的回应是:“这难道不应该归功于蚂蚁在社会中以互助代替了互争这一事实吗?”

群体协作的力量使弱者无惧强者。如果我们要认真理解这种协作能力,不妨从爱情开始观察。是的,爱情就是群体协作的一种极端形式,它意味着最小规模的群体和最深程度的协作。所以,越是爱得死去活来,小群体的协作水平越能发挥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的威力。所以,我要告诉那些执着于学以致用的同学:那些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绝不仅仅是无聊的消遣,而是唤醒我们本能深处洪荒之力的武功秘笈。鸡汤文里宣扬的“爱让我们征服世界”之类的傻话其实真的不傻,一代代的无知少女竟然比许多饱学宿儒更加接近真理。

今日思考

那么,我们必须面对一个严峻的问题:爱情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却总是如此短暂,以至于情侣之间总会生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伤感呢?

今日得到

这就是今天留给你的思考题,接下来就让我们回顾一下今天内容里的知识要点吧:

《互助论》的纲领:应对生存竞争的最有力的武器不是体力,不是智力,而是互助的能力。合群如同互争一样,也是一项自然法则。

理解一本书,最好先弄清这样两点:第一,它来自谁;第二,它反对谁。《互助论》它来自达尔文的进化论,反对赫胥黎、马尔萨斯这些达尔文的战友们。

《互助论》质疑种内竞争的真实性,强调在同种之内,互助的天性塑造出组织能力,而组织能力带来的群体协作的力量使弱者无惧强者。

万维钢 日课223丨主动操作大脑

今天我们继续说《盗火》。不知道上一期讲的有关服用禁药的事情是否让你感到有点不适……也许未来已经到来,“神人”就在身边。但是咱们有一期专栏叫《怎样识别“hype”?》,我们知道很多技术一开始吹得特别神,过段时间就消散了。出神技术到底是一个“hype”,还是一个历史转折点,咱们拭目以待。

不管出神技术是不是 hype,“心流”总是客观存在的。寻求一个难题的答案也好、打游戏也好、看电影也好,只要你曾经特别专注地干一件事,你就在不同程度上体验过心流。这本书说,出神体验有四个特征 ——

忘记自己

忘记时间流逝

获得丰富信息

做复杂工作毫不费力,而且有强烈的愉悦感

前面两条很简单,我们看电影的时候都能体验到,关键在于后面这两条。怎么达到高级的心流水平呢?我读这本书的一个突出感受,就是我们首先要有一个新的观念。

本来,我们是把大脑当成“自己”,是用大脑控制其他的东西。而所有这些出神技术的出发点,都是用其他东西控制大脑。

也就是说,我们要把大脑当成一台普通的机器,对它进行主动的操作。

冥想也好,电磁刺激也好,药物也好,无非是一些操作大脑的手段。手段并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你要把大脑操作到什么状态。《盗火》描述了心流状态的一些底层原理上的东西,我看非常值得了解。

我理解这些技术最核心的原则,就是要把头脑中的几个声音给关掉。

咱们以前说过,人并非只有一个单一的自我,我们的头脑中其实有各种声音。参加聚会面对一块蛋糕,你头脑中一个声音说想吃,一个声音说不能吃要减肥,一个声音说不吃会不会伤害主人的面子,一个声音说吃蛋糕的形象会不会不好看。人脑是一场争论,我们有多个自我,他们开讨论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办。电影《头脑特工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比如你正在干一项高难度的脑力工作,你头脑中一个声音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个声音说昨天那场比赛输了真遗憾,一个声音说这个工作干好了会取得什么评价,一个声音说我一个人留在公司干活真了不起……那么就算没人打扰你、你也没玩手机,你这也不能算专注工作。

所以必须关闭几个声音。要关闭哪些声音呢?如果你现在已经很有知识,掌握了专业技能,正在做一件创造性的工作,那么你应该关闭“前额叶皮层(prefrontal cortex)”的一部分功能。

这是因为,我们现在想要的是“热认知”主导的“无为”,而前额叶皮层主管“冷认知”。具体来说,你要关闭前额叶皮层主管的两个声音:一个是“ 自我批评 ”,一个是“ 时间感 ”。

按照书中说法,从初级到高级,整个过程差不多是这样的 —— 

1.忘我

我们大脑中有一个自己评价自己的声音。比如现在面对一大屋子人,让你上台唱首歌,你可能就会很紧张,因为你担心别人怎么看你,万一唱得不好听、动作不自然,怎么办?结果你越想越紧张,表演就越不自然。

所有专业演员都追求在表演的时候要全面投入到角色之中,忘掉自己。比如我看到一段视频,刘国梁训练国乒队员,故意要求球员把球从球网上空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发过去 —— 结果刘国梁能发过去,几个队员就发不过去。刘国梁说,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心理问题。特别是面对关键球,你容易想“多”,就容易紧张,动作就僵硬变形。

大赛之前练心理,也许练的就是怎么关闭这个自我评价的声音。

我们看森舸澜的《无为》,也是特别强调忘记自我。《庄子》里面的人物一旦去干个什么大事,就要花几天时间做“忘记”的功夫。

2.去除时间感

前几年流行一本书叫《奇特的一生》,讲一个苏联人柳比歇夫,做事非常有效率,他的一个特点是特别有时间感。柳比歇夫似乎永远都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做一件事已经花了多少分钟。我们非常佩服柳比歇夫,但是请注意,柳比歇夫花时间做的是搜集昆虫标本之类的事情。这种工作没有什么创造性,并不需要调用太多的大脑计算带宽。

如果你要解决一个复杂问题,需要用到创造性思维,你应该忘掉时间。

大脑中并没有一个专门的区域负责计时,时间感分布在前额叶皮层的各个部分中,来自随时的计算。忘记时间,可以释放出来一些宝贵的计算带宽。

忘记时间还意味着专注做事的时候不要考虑过去,也别担心未来,要专注于眼前!书中用了个词叫“ 深度的现在(deep now) ”。

当你忘记时间、忘记自我,你就有了更多的计算带宽,你可以接收和处理更多的信息了。

3.获得丰富信息

从低级到高级,《盗火》把“心流”总结成一个一步一步深入的过程。

平常状态下,我们保持有意识的机警,大脑的前额叶皮层活跃,脑波是β波。

当你进入工作状态,“心流”的前兆是大脑分泌“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这两种激素。它们能帮你集中注意力,提升敏感度。

等你慢慢关闭掉大脑中的一些声音,β波就会逐渐被α波所取代。α波,我们上次讲过,是一种安静舒适的脑波,比如说做白日梦的时候会产生α波。这时候你就会获得平时没有的视角,你看问题会有一种新鲜感。

等到你进一步深入,大脑会分泌“内啡肽”和“花生四烯酸乙醇胺”(也叫“大麻素”)这两种激素。它们的作用是减轻痛苦,你的不适感和压力都减弱了,这将进一步让你集中注意力。特别是这个“花生四烯酸乙醇胺”,它特别擅长建立遥远的连接,把头脑中两种不同的东西连接起来,这就有可能带来创造性的发现。

当你真正深入到极致的时候,大脑将进入θ波状态 —— θ波通常是我们在睡眠中才有的脑波,这个时候你的大脑已经处于一种半睡眠的状态。现在更多的区域关闭了,潜意识开始占据主导地位。

我们有意识的理性思维处理信息的带宽非常低,大概每秒钟只能处理120个比特。要知道,如果有一个人在你旁边说话,他提供的就是60比特 —— 如果两个人同时和你说话 ,那你脑中的所有带宽就都被占完了。

可是潜意识接收信息的量就非常大了,甚至有人说是每秒能接收上亿比特。这个理论我不太理解,如果我意识不到,那这些信息存在哪里了呢?

但不论如何,我们在潜意识为主导的心流状态中应该能够接收和处理更多信息,更容易建立想法连接,计算的速度也更快。

到了这一步,大脑会分泌“血清素”和“催产素”,这两种激素让我们感到和平、幸福、充满信任感,正好有利于把信息综合起来处理。

为什么我们在心流状态中做事会感到毫不费力,还充满愉悦感?因为前面提到的在心流不同阶段出现的这六种激素 —— 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内酚酞、花生四烯酸乙醇胺、血清素、催产素 —— 都是带来愉悦感的激素。

这就是工作的乐趣!有些人认为工作是很辛苦的事情,什么推迟享乐啊,要学会做取舍啊,今天的受苦是为了明天能享受更多啊 —— 他们说的肯定是简单劳动。对于高级智力活动来说,工作充满乐趣。这就是为什么极端式的成功者把工作视为最大的乐趣。

而且大脑能分泌的愉悦感激素也就只有这六种。一次完整的心流体验,能让你享受全部六种快乐激素!这就是为什么心流会让人上瘾!有人不惜冒生命危险也要去攀登最高的山峰,大概就是追求这种体验。一个艺术家完成了一件作品,一个数学家证明了一个定理,那种兴奋感,也许都在这里。

所以心流并不神秘。此书作者说,只要你是为了一个明确目标努力,你大致都能体会到工作带来的愉悦感。

| 由此得到

“心流”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境界,它的整个过程都可以用大脑活动解释。如果我们能关闭自我评价和时间感,释放一些计算带宽,乃至进入潜意识主导的状态,我们就能接收和处理更多的信息,触发不同想法的创造性连接。而这整个过程,还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愉悦感。

当然,光知道这些基本原理还不够,咱们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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