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考成绩出来,到今天,这一个多月,我的每个周日休息都把去爬山和远足的计划破坏了。
主要的事只有一件 :参加升学宴。
当然,升学宴是好事啊!谁家孩子上大学不是父母十二年的期盼呢?
但是,自从我戒酒之后就不太喜欢一群人呜嗷喝酒的气氛了,觉得有点闹。我就想:当年我喝酒的时候,不是也一样的这么烦人么?
今天的升学宴,也一样的觉得无聊,又不能拿出手机看看,学学大师们的写作技巧,又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就连邻座的烟,也熏的我有点迷糊,还微笑着打开火机给人点烟呢,对自己说:真是个虚伪的家伙!
忽然,不知道哪个眼尖的人喊到:那不是闫老师吗?
于是,一众同学把闫老师领进包房。闫老师也很激动,不停的说着: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这么多他昔日的学生。
原来,闫老师是今天办酒席的这个同学的叔叔。
而我们,都是他的学生。
闫老师,是我上初中的那个乡下学校的化学老师和音乐老师。
换句话说:所有那个学校的学生都是他的弟子无疑。
他们这些四十几岁的男女生,一下子把闫老师围住,抢着问:老师,还记得我么?
当老师说对了对方的名字,那个同学会高兴的跳起来。你想:三十年的变化会多大,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变成了自己孩子都上大学的老爷们和老娘们(有点失敬啊),会经历多少的风雨,在脸上的皱纹里在两鬓的白发里。
如果,没有被猜出名字,有的女生会很失落。其实,这是对老师多大的考验啊?
闫老师都七十六岁的人了,不糊涂,已经是很幸运了!
老师说,他每天还会在文化馆教老年大学的学生唱歌和乐理。也会在晚饭后去公园的老年合唱团做手风琴手。
看他那么健康和乐观,看他那么丰富的晚年生活,我真为他高兴。
这时候,大我一届的一个师姐从手机里翻出他的初中毕业照。
我们立刻就热闹开了,在那里找自己熟识的老师,自己前后村的玩伴,还有扯上点亲戚关系的表哥姐。
当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凝望了好久,我不敢说话,我怕一个字还没有说,眼泪就会先落下来。
从下数第二行,坐在凳子上的那一排年龄稍大的都是我们任课老师。
左数第二位,端庄而平和的微笑着的,就是我的父亲!
那时候,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有威严,那么有热情,把他所有的爱都献给了他钟爱的教育事业。
而今,他去天堂六年多了。
而就在我对面,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的闫老师就是爸昔日的同事,一起工作几十年的同事,一个还大我爸爸一岁的同事。(他就坐在和我爸隔一个人的位置)。
在那儿,我能忍住泪水,就已经是在克制了。
(而此时,我一个人在写到这里的时候,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了,我让泪水尽情的滑落,我一次次的哭出声,一次次中断此时的文字。我不在意自己哭出了声音,我可以说:爸爸,我想你了 。)
闫老师说,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妈妈还好吧。
我点头,我们的目光碰到后,又立刻躲开,不用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闫老师于我,除了是教课的老师,也是爸的同事,他对我还是很好的,上化学课也总提问我。
记得有一次化学实验,要用酒精灯给一个试剂加热,不知道哪个马虎的同学,在往酒精灯里加酒精的时候,弄的灯外面全是液体。可是,老师不知道,在点燃的一瞬间,嘭的,一大团火苗冲上空中。可能老师也没遇到这样的事,竟无措的呆立在那儿。
我当时就坐在第一排,就在他讲桌的前面,我似乎感受到了火苗的温度或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爆炸。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应激反应在作用,我一抬屁股,抽出座垫,一下子捂在酒精灯上。
是的,隔绝了空气,火苗熄灭了,一切像没有发生一样。
老师夸我机智和敏捷,我也有那么一丝的快感。
而我也有难看的时候,到期末的时候,音乐考试,我就完蛋了。
让一个五音不全,张嘴就跑调的我和大家一样,独自唱半首歌,那可是件我不能完成的事。
可是,成绩怎么填?我说,你给我填及格就行。
闫老师说,不行,你必须唱。你别给你爸丢脸。
我木然站在那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闫老师最后叫我的同桌站起来和我一起唱,那也是他唱我嘎巴嘴儿。
最后的分数,我是不关心的。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笨蛋。
记得初三那年,我因为报考志愿前的预考比较靠前,就心血来潮的要考美术中专,那就是个自杀的行为,我没有一天素描功底怎么去考专业的加试。但是,我就是想考着玩,反正它考不过也不影响我上高中。
后来,闫老师听说了,就主动找到我说,你明白素描的比例关系和明暗对比以及深浅过度吗?
我说,啥也不知道!
闫老师叹口气,但是,没有批评我,他在树上折了一段儿杨树枝子,就在操场上的黑土地上给我勾画起来。
我也是听的云里雾里的,第二天 ,又把我叫到操场上 ,依然很认真的给我讲构图和明暗对比。
我心想,这个化学老师还不错啊!可以代替缺失的美术老师上课啊!
后来,还是他带队,领我去县城加试。
当然,结果是失败的,但是,我还是要感激他主动帮我。
不过,在以后的生活中,还真有我回报他的机会:多年前,他和我爸爸都退休了,分别跟随自己的孩子来省城养老。
有一天,老师来我的医院找我:要我帮他看看牙。这是我的职业啊,责无旁贷的好好处理。之后,他一定要我开票收费。我说:力所能及的事,为啥要计较呢?
他笑的很甜,用力握我的手。我觉得真舒爽。
后来,我爸就有病了,行动不便,他就总来看我爸,给我爸很多的安慰和鼓励。但是,从来不在我妈那儿吃午饭,一定是怕给我妈添麻烦。
闫老师的质朴和纯粹,是让我终身受教的。
我在今天的升学宴上遇到的另一位故人,是我同村的一位长者,按村邻的叫法,我应该叫他舅的,其实,他是我那个办宴会同学的亲舅!
他家在我们村是第一有名的家庭。
不是他家富庶或是村领导。恰恰相反,他家是贫困的,因为他家孩子多,一个男孩老大下面带着年龄接近的四个妹妹。我后来和他三妹妹同班过。
但是,他家的孩子个个学习好,在我们那个偏远闭塞的小村庄,这是一个奇迹。
先是老大的男孩儿考上了重点大学,让我们那个小村庄震撼了好久,于是,他就成了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榜样是动力是灯塔是方向。
尤其是我爸,把他教过的这个学生说成了神的存在。
于是,我们听他的名字,把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我在小学的时候,曾偷偷的记恨过他:你学的那么好干什么?我爸非得让我向你学习,累折我的裤衩带子我也追不上你啊!
然而,更惊奇的是,他的两个妹妹学习也一样的好,接连考上了好大学,到了和我同班的三妹妹也不肯落后,以及和我妹妹同届的他最小的妹妹也是学校的学习尖子。
这就是村里人说的:要出息,就一窝一窝的出息!
谁不羡慕和嫉妒呢?
后来,据说老大在国务院任职,再也没有回过我们的那个小村庄。
他的四个妹妹也都在不同的大城市有很好的发展。
只是,这辛苦的老两口,乡情难忘,故土难离,选择和二女儿在本省的省城生活。
我握住老人的手,他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说:你和你爸长的太像了!当年,我在咱村里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芽子,现在都中年了!
我啊!最最感谢的还是你爸呢,他教过我们家老大,对老大严格也慈爱,还手把手的教他打小鼓。让他不仅学习好,还有别的才艺。你爸啊!是难得的好老师!可是,就是早早的走了,没享到福。
他说不下去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只是抓着我的手使劲的摇。
这是他对情感的最直接表达!
我再一次要忍不住了,如果他不提到我爸。
这时,他老伴也在一群人缝里挤过来,夺过我其中的一只手。
说:孩子,你妈还好吧?我打听了,说在你这儿,身体还好吧?我可惦记你妈了,我俩是高中的同学,在六十年前,咱们村上高中的女孩子就只有我和你妈妈。我们倆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哎!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了!
我是知道她和我妈的情义的,我妈以前总是讲:我那同学就聪明,要不,人家的孩子会个个在八十年代上大学?遗传!
后来,宴席结束了,有亲属送他们回家。
我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到楼梯口。看他们拐过转角,我冲进洗手间。
是的,我去洗洗脸。
我从下午两点钟回到家,断断续续写到现在快到十点了。
没有多少字,却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初中的生活,村里的故事……
一幕一幕,像电影,更像是记录片,让我知道该珍惜什么!爱护什么!守候什么?
我祝,我所有的故人们幸福!安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