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未央
楔子
“滴 ……滴滴滴……滴滴……”发报机发出了一串文字,化成电波,飞向千里之外,等待被指定的人收取。
可是,这串电波,在飞跃到上海上空时,惨遭截获。
极斯菲尔路76号的通讯室里,日本发报员将截获的电波迅速翻译成文字,这份文件被盖上了绝密的印章,送到了特务委员会主任的办公桌上。
主任是阴沉的中年男人,枯瘦的手指夹着雪茄,看着绝密文件,文件不过一行字“上海行动组狐狸精,行动开始。”
主任下达了任务:“伊藤俊二长官就要来上海了,为免夜长梦多,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这个代号叫“狐狸精”的反日分子!”
一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周旋甜美的嗓音从留声机的喇叭里飘扬出来,回旋在高阔的房间里,客人都去前院听戏了,此刻舞厅里空空荡荡。
一个女子款款走来,一袭水红撒银的阴丹士林旗袍,勾勒的腰肢纤细,袅袅婷婷,凃了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将唱针一抬,歌曲声戛然而止,女子开口,声音甜腻:“徐三公子怎么不去听戏?”
此刻闭目养神的徐三公子徐易之,动了动架在贵妃榻上的长腿,坐起身来,看着来人,笑着反问:“那白露小姐怎么也没去听戏,一个人到这来?”
徐家是上海有名的豪门,就连横行霸道的日本人也要给徐家三分面子,徐老爷有三个儿子,各个都是上海滩淑女的梦中良人,尤其是这个徐三公子徐易之,生的是风流倜傥,面如冠玉,是交际场上的老手。
白露一扭身,坐在徐易之身侧,笑眯眯答:“这里没人,好说话……”
徐易之笑容更甚:“怎么,要谈谈我们之间的婚约?”
白露咯咯直笑:“我们的婚约,是长辈定的,现在讲究自由恋爱,徐公子不喜欢,可以不作数的。”
徐易之目光玩味:“原本是不喜欢的,可是一见到你,就觉得这桩包办婚姻似乎也不错。”
白露一双水杏眼轻轻眨了眨,眼波动人:“都说徐三公子是上海滩的偷心大盗,果不其然,这张嘴甜死人呢。”
徐易之起身,落下唱针,微微一弯腰,向着白露伸出手:“莫负良辰,跳支舞吧,我的未婚妻。”
两人伴着音乐翩翩起舞,在宽阔的大厅里旋转,听见徐易之说:“这张唱片如何,是76号宋处长送我的。”
佳人轻轻环着徐易之的脖子,回答:“宋处长真有品位。”
白露的目光越过徐易之的肩膀,落在唱机上,却是难以掩饰的鄙夷愤恨,不是对周旋,而是对面前这个男人,徐易之,生在豪门世家,青年才俊,只可惜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偏长了颗汉奸的心!
二
从徐宅出来,白露照例去祥云斋买一包桂花糕,回到司南路住处,脱下高跟鞋,举目四顾,如今硕大的宅子,只有她和一个老佣人住着,冷清寂静,父母年事已高,病痛缠身,上海沦陷之前不得不前往美国避难,而她执意不肯走,因为她的心中燃着一团火,她无法眼看着破碎山河遭人蹂躏,却什么也不做。
白露独坐镜前,擦掉了时新的丹祺口红,卸掉华丽的饰品,素净恬淡一张脸,清水芙蓉一般,她解开桂花糕的纸包,捡中间一块糕点掰开来,内里嵌着一张纸条,那是上级的命令。
白露展开看了看,然后点火烧掉了,纸条在火焰里慢慢卷曲,化为灰烬,白露陷入沉思。
“利用有婚约的特殊身份,接近徐易之,等候下一步命令,切莫轻举妄动。”上级和她的思路一样,利用她和徐易之小时候父母辈订下的婚约去接近徐易之,徐家亲日,与日本在上海的高级军官及伪政府高官牵扯甚密,接近他可以得到很多有用情报。
正自沉思,听见李妈在楼下唤:“白小姐,有你的电话!”
楼下李妈,捂着话筒,见白露下楼来,轻声说:“对方是个姓徐的年轻先生。”
白露点头,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这才刚分开多久,徐先生就打电话来了?有什么重要事体?”
电话里徐易之声音如朗月清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已经一秋了。”
白露轻笑:“胡讲!”
听见白露笑声,徐易之发出邀请:“明天约你出来喝咖啡,不知是否赏光?”
白露这边轻轻一挑眉:“徐三公子是大忙人,不知多少人排队也见不到,我当然十分乐意了。”
挂断电话,白露徐徐上楼,天色已暗,猎物已经上钩了。
三
第二天,徐府的车上门来接,停在白公馆前门,白露梳妆完毕下楼就看见徐易之已经打开车门候在车外,绅士派头十足,白露虚拢鬓发,含笑上车。
徐易之的车,是在德国特别订制,全车不管玻璃还是车身都是防弹处理,徐易之介绍爱车沾沾自喜,白露心中冷笑,做汉奸的人,上了锄奸队的名单,自然处处防范,时时自危,不觉羞耻,反以为荣。
两人坐在后座,白露无意一伸手,正摸到徐易之西服之下,侧面腰间触感冷硬,冷不防的就将那东西拿在手里,果然是把精巧手枪。司机在后视镜看见白露拔了少爷的枪,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
徐易之倒是镇定,看着白露的眼睛:“枪可不是女孩子玩的。”
白露其实很想直接为民除害,可是上级命令,不能轻举妄动。
她笑起来,将枪交还给徐易之:“亏徐公子还是留过洋的人,怎么不懂男女平等,女孩怎么不能玩枪?我就想学一学,你教教我如何?”
娇声软语,巧笑倩兮,车里的气氛缓和下来,徐易之笑道:“原来白露小姐是女中豪杰,喜欢玩枪,那不如跟我去个地方。”说着授意司机:“去陆军俱乐部。”
陆军俱乐部是上海日军军官及亲日商人官员社交的地方,里面设有餐厅,舞厅,射击场,网球场,名流云集,有丰富的情报,没有特别派司是不能进入的,机会难得,白露心中暗喜。
到了俱乐部,白露拿出标准美国“金发美女”做派,笨手笨脚,枪枪脱靶,逗的徐易之在一旁哈哈大笑,调笑间,远处走来一个人,与徐易之攀谈起来,白露余光看着,是76号行动处宋处长,徐易之介绍,白露只礼貌一笑,转过身去佯装无意听两人谈话,然而注意力却集中在耳朵上,只听见宋处长低声说起,一个叛变的反日分子今晚要送来76号审讯。
四
三日后,凯司令咖啡馆,徐易之愁眉苦脸,低声抱怨:“听说前两天,有个反日分子被抓,本来要吐口的,夜里被押送去76号的路上被人灭口了,宋处长被日本人骂的狗血淋头,找我诉苦,求我向丁主任为他说情,扰的我也不得安生。”
白露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只随口问:“那杀手抓到没有?”
徐易之皱眉:“没有,跑了,谁知现在在哪里藏着。”说着端起咖啡杯子。
就在这一瞬间,白色骨瓷的杯子突然碎裂,咖啡飞渐,白露只听得身后一整块玻璃窗哗啦一声崩坏,破碎的玻璃渣子兜头洒落下来,满咖啡馆的客人哗然一声,纷纷向外奔逃,白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刚才一颗子弹,就擦着她身侧划过,显然是冲着徐易之去的,有人要刺杀徐易之!
徐易之眼疾手快,动作迅速,他立刻弯下腰,拽起白露的胳膊,护在身下,随着人群,向外奔去,又一颗子弹飞过来,稍稍偏了,将沙发打出一个孔洞。
徐易之拽着白露急速奔逃,几步扑进了门口车子里,车子防弹,叮当两颗子弹,只在玻璃上打出细细几丝裂纹,白露向子弹来处看去,一个黑色人影迅速闪入巷子中消失。
心中惊魂未定,肩膀却突然被人箍住,只见徐易之正上下打量她:“你没受伤吧?”白露摇头,却发现徐易之手臂上鲜血淋漓,惊呼:“还问我,你看看你自己!”
徐易之笑笑:“我这是皮外伤,只要你没事就好。”目光颇为真诚,白露心里突然五味杂陈,不愿对视,只是默默将手帕拿出来,替他包扎伤口。
徐易之忽然握住那双手,微笑道:“你我也算共患难,真是老天爷钦定的缘分了。”
徐家三公子遇刺的事,惊动了特高科,行动处宋处长因此又受到一番狂轰滥炸的责备,险些被降职处分,心中郁结,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这帮反日分子实在猖狂,前两天刚刺杀了要犯,逃跑之后居然又立即去刺杀徐三公子!真是狡猾多端,消息灵通。”
突然,一个身影闪现在宋处长脑海里。
那个女人,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徐易之身边的那个女人,叫白露。俱乐部里那张礼貌微笑的美人面孔渐渐清晰,这个白露,很有可能听到押送犯人的消息,徐公子被刺杀,又是刚好跟她在一起,这是巧合吗?宋处长心中警铃大作,疑虑渐深。
他忽然站起来,狠狠在烟灰缸里按熄了烟,恐怕那女人就是上头要抓的“狐狸精”!
五
白露刚刚梳洗完毕,只听得楼下门铃大作,然后传来李妈惊声尖叫。
白露急忙奔下楼,就看见宋处长带着手下,趾高气昂站在门厅里,看见她只道:“白小姐,不好意思,深夜打扰,只是今天白天的事情,有几个问题想请您去76号问一问。”
宋处长皮笑肉不笑,面上彬彬有礼,眼中暗藏锋芒,白露不知是否是自己身份暴露,只不卑不亢的与宋处长对视,向身旁一伸手:“李妈,给我拿大衣。”
白色开司米大衣,批在身上轻暖,稍稍缓和了心里惊惧,白露坐在76号审讯室,宋处长坐在桌子对面,甚至亲自给她倒一杯茶,语气却阴森:“白小姐是徐三公子女朋友,身份特殊,不敢冒犯,可是我有个问题不得不问,白小姐可听说过“狐狸精”啊?”
审讯室阴冷,那寒气已经穿透了大衣,直逼骨髓,隔壁严刑拷打之声不时传来,白露觉得汗毛直立,隔壁鞭声呼啸,仿佛每一下都抽在心脏上,桌子下一双手微微颤抖,嘴里却笑了:“狐狸精?宋处长半夜三更找我来这鬼地方说聊斋?”
宋处长笑了:“白小姐不要跟我装傻,前天夜里九点你在哪?刺杀重要疑犯的是不是你?”
白露傲然看着他,秀眉轻蹙:“我在樱花饭店跳舞。”
宋处长有些不耐烦:“我劝你啊,说谎可不好,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突然有个手下开门进来,低声附耳:“宋处长,电话。”
审讯室只剩白露一个人,白露伸手捧住热茶杯子,两天前,自己在俱乐部听见有犯人要叛变的事,之后马上就去祥云斋送消息请示上级,可是奇怪的是,祥云斋关门歇业,按规定,第一个联络点不能用,晚上去第二个——樱花饭店舞厅,等待联络,可是坐了一夜,象征性跳了几只舞,仍然没有人来接头,这几日,她与上级断了联系,只能等待,可是又等来徐易之遇刺,刚才听宋处长说出“狐狸精”三个字,惊出一身冷汗,因为“狐狸精”就是她的上级。
难道,上级已经暴露了?那么现在,自己到底暴露了没有……
白露眼看着隔壁两个人拖着一具浑身是血的躯体,像拖着一段朽木从自己窗前经过,闭了闭眼,如果自己暴露了,这大概就是自己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当啷一声大开,白露深吸一口气,等待迎接自己的命运……
车子开进76号,徐易之长腿一迈下了车,宋处长已经在门口等候,徐易之面色不善,黑着一张脸问道:“宋处长厉害,我的女人,说抓就抓,可有证据?”
宋处长不敢对视,低头赔笑:“刚核实过了,白小姐那天确实在樱花饭店跳舞,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白露被人架着离开审讯室,一路是黑暗走廊,不知去往何处,心中惊惧,脚步虚浮,然后被车灯灯光耀花了眼,只看见不远处一个模糊人影,还没有看清,忽然被人拥入怀中。
熟悉声音在耳边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眼泪忽然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说不害怕么?怎么可能不害怕?毕竟是个女孩子,在76号这个被称为魔窟的地方,等于直接面对死亡,此刻劫后余生,靠着眼前人的胸膛,只想软弱一会,就一会。
徐易之轻轻安抚怀中惊惧交加的白露,眼中是真正担忧,他冷冷扫了一眼宋处长,对白露柔声说:“看来不把你放在我身边我是不能放心的,白露,我们订婚吧。”
六
宋处长收到徐易之与白露订婚宴的邀请函时直拍脑门,他本意是想替徐易之除掉身边埋伏的蛇蝎美人,没想到自己脑子一热,没有证据冲动行事,马屁拍在马腿上,如今白露已经是徐家准三少奶奶,即便真是个抗日的,也不敢得罪的,如今闹了个里外不是人,当真冲动是魔鬼。
现在伊藤俊二长官不日到沪,都知道长官很看重徐家在上海地位根基,只求徐易之不要在日本长官面前说自己坏话,否则只怕自己一个小人物要直接从76号滚蛋,越想越愁苦不已,当即命令跟踪白露的手下撤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祥云斋重新开门,白露在确定没有跟踪以后,再次从祥云斋买了一包桂花糕,新的命令下达,上级没有暴露,一切重回正轨,行动继续。
订婚宴当日,伊藤俊二乘坐的游轮驶入了上海码头,这个日本军部的高官是个阴晴不定,残忍嗜血的人,他派驻到上海,是上海百姓之灾难,白露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毛骨悚然,徐易之与之寒暄周旋,说一口流利日语,白露听来刺耳。
徐家包下了整个樱花饭店,到了晚间,虽然徐老爷和徐家其他两位公子被风暴困在香港无法赶回来,但是依然贵宾云集,伊藤俊二亲自前来祝贺,当真衣香鬓影,华灯璀璨,白露从台上看下去,简直想讽刺冷笑,满堂的汉奸齐聚。
到了跳舞时候,白露与徐易之开舞,灯光打在一对璧人身上,郎才女貌,白露看着徐易之眼睛,轻轻搂住他肩膀,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涩,好好一个人,如果不是汉奸多好,突然想做点最后努力,她柔声说:“有人说,上海十里洋场,是洋人的天堂,上海人的地狱,你怎么看?”
徐易之盯着她眼睛,笑容暗下去,只说:“这世界,弱肉强食,本是规律。”
白露心里一沉,苦笑,当真无可救药。
一曲完毕,徐易之去厕所,白露看了看表,按一按额头,做头晕状,不动声色走出了人群。
从休息室的窗户出去,是防火楼梯,楼下的窗台左侧摆了一盆吊篮,这是暗号,证明她的上级已经完成了任务,此刻伊藤俊二已经不知道死在了哪一个房间,十二点之前,启动炸弹,然后迅速撤离,这就是她接到的任务,在酒店之后的隐蔽巷子内有人接应她逃离。
白露离开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徐易之还在饭店里,十分钟后定时炸弹爆炸。
眼眶还是酸了一酸,好好一个人,干嘛做汉奸呢。
七
奔跑的脚步声响在夜色中的巷子里,接应的车子停在不远处,白露气喘吁吁,几乎是扑到车子跟前,可是看清司机脸的一瞬间,心中突然一凛,她马上抽出了枪,对准了车里的人!
行动暴露了?他为什么在这里?
本该在樱花饭店的徐易之,此刻正坐在车里,看着她。
“蝴蝶,你这样拿枪指着你的上级可是要受处分的。”徐易之眼中带笑,叫出她的代号,然后打开打火机,却不点烟,火光照亮他的眼睛,三秒后咔哒一声关上——那是接头暗号。
白露看着他的动作,目瞪口呆:“上级?你……你就是“狐狸精”?”
“没错,我就是狐狸精。”
那一刻,白露觉得他笑眼微眯的样子,真的像个狡猾狐狸。
徐易之一偏头,示意她上车:“快,时间紧迫,我们得马上离开,有问题路上问。”
轰隆一声巨响,樱花饭店方向传来爆炸声,依稀能看见浓烟升起,所有罪恶灵魂,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徐易之发动油门,车子冲出了巷子。
原来,徐易之,徐三公子,就是她素未谋面的上级……
空气里传来爆炸后烟火味道,徐易之说:“这一刻,汉奸徐易之还有三少奶奶白露,都在爆炸里见鬼去了。我们假死,金蝉脱壳,保全了徐家在上海势力,以后对我们组织有帮助”
白露心中有疑问,不知如何开口,徐易之却猜出她心思:“你真的以为徐家是汉奸么?那太小看我父亲和我哥哥了,你以为咱们地下组织网需要的所有经费都是哪来的?”
原来如此,白露恍然大悟,所以徐老爷才会“刚好”被风暴困在香港不能回来参加他们的订婚,这场爆炸之后,徐老爷上演一场丧子之痛,免遭嫌疑,继续和日本人周旋下去。
“所以……那时灭口嫌犯的人是你?”白露突然恨恨,很委屈的样子:“也是你自己派人刺杀你自己,把嫌疑转嫁到我身上,推我出去当挡箭牌?”她是特工,他也是,她不该责怪他的,可是心中就是委屈,忍不住想去嗔怪。
“对不起,我知道你有不在场证明,但我没想到宋处长查也不查,直接抓你进76号。”徐易之语气认真,脸色凝重“我当时也真的吓坏了,怕他们对你用刑,怕你受伤。”
白露想起当时那个怀抱,不觉红了脸。
好好一个人,如果不是汉奸多好。
天随人愿。
尾声
“我是你上级,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要早的多。”
“所以呢?”
“所以我当时那句话是真心的。”
“哪句话?”
“当我见到你,就觉得这桩包办婚姻也不错。”
“徐三公子,你这个代号狐狸精取得真是恰当!”
汽车趁着夜色开出了尚未戒严的关卡,远处的樱花饭店在燃烧,火光冲天,照亮了东方天幕,仿佛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