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谁的生活都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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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英四兄妹一起合力,好不容易才把份量不轻的赵美娘从紧绷绷的小藤椅里面拔出身来,赵美娘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任由张英英四兄妹搀着,全身无力地耷拉着,一副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的样子。
张英英这才发现赵美娘原来是得了偏瘫,两腿软软地耷拉着,根本无法站立,几乎整个身体都瘫倒在张英英四兄妹的身上。
把赵美娘搀回屋安顿好,张英英问平时负责在家烧水做饭的张梅梅,赵美娘是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发现她坐在家门口的,谁把她送过来的,大家在哪里发现她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梅梅说她也不知道,她在家做饭,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出来就看到赵美娘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张英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今天发生的事简直太多了!她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感觉整个人好像都被掏空了,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去把一些事想清楚。
她记得赵美娘跟那个货郎走的时候她才十六岁,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张田田三兄妹依次为10岁、8岁、6岁,都还懵懵懂懂的,张娃子是在张英英参加工作刚好一年的时候走的,这一晃,六年过去了,这六年来,张英英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着张田田三兄妹,有多少次,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不知道有多少次,她独自立在水管站闸门处,望着开闸后往下游成千上万亩开垦出的农田奔腾翻滚而去的水流出神,想象着她如果跳下去,终究会被汹涌的激流冲往何处?奔流不息的苦难,何时才是个尽头?跟她同龄的姐妹们,好多都在十七八岁嫁了人,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在当时当地她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虽然自从她满了十八岁后上门来提亲的也是络绎不绝,但提出的条件却无非就一条:只娶她,不准带张田田三兄妹过去;而张英英提出的嫁人条件也只有一条:必须带上张田田三兄妹一起出嫁!否则,宁肯不嫁!虽然大家都认可张英英,都认为她是一个难得的惹人疼的孩子,但没有哪家的父母愿意接受张英英提出的条件,娶一个养四个,这笔帐谁都算的过来,倘若婚后小两口再添个一男半女的,那一家老小饥一餐饱一餐的日子哪里会有尽头!
倒是有一人同意张英英的条件,愿意接受张田田三兄妹,但张英英却不钟意他,张英英觉得自己嫁谁都不能嫁给他,这个人便是和张英英一起承包五十一号地的牛阿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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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阿太当真是苦水里泡大的人。
刚出生不久,他的生父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由内地来到新疆没几年、在科克兰木举目无亲的妈妈为了活命,只好抱着嗷嗷待哺的他匆匆嫁给了家徒四壁三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的牛三。
牛三长得算得上眉清目秀,有点小聪明,脑袋瓜子也活络,就是有点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加之他爹曾因犯流氓罪被关押了几年,吃了几年牢狱饭,出来后牛三的妈妈就坚决要跟他爸爸离婚,他爸爸很爽快地同意了,只提出一个要求:把牛三留下。
牛三当时已经初中毕业,可以帮妈妈分担很多了,父亲的入狱让他和妈妈好多年在人前都抬不起头,牛三常常想:“警察怎么不毙了他这个爹呢?他死了该多好!”所以牛三对这个爹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他不留下,妈妈就不能解脱。于是他跟妈妈说:“妈,你走吧!离开这个臭男人!等我再大点,我就去找你!等你老了,我养你不养他!让他自己老死去!”
牛三的爸爸劳改结束回到家就一天到晚阴郁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也不跟左邻右舍来往,跟牛三也很少交流。
因为没人管,牛三慢慢地学会了抽烟喝酒、捉奸耍滑,偶尔也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时间久了,父子俩就被大家孤立起来了,人人像防贼似的防着他们爷俩。这样的人家,谁家有姑娘还敢说给牛三呀!
果然,牛阿太的妈妈刚进牛三家没几天,就因无法忍受每次她给牛阿太喂奶时,牛三的爸爸就在一旁毫不避讳的专注地行虎视眈眈的“注目礼”,有一天,牛阿太的妈妈实在是忍无可忍,最后甩了几声哭腔:“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不要脸?变态狂!狗改不了吃屎的老流氓!”便愤然离家出走了!
只是,这次她走的时候没带上牛阿太。
牛三放牛回来发现媳妇跑了,就把罪魁祸首的老子揍了一顿,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细软,踏上从此再无消息的“寻妻”之路!
当时还嗷嗷待哺的牛阿太就这样,跟毫无血缘关系的爷爷“被迫”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