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我国的第N个“最难毕业季”,大学生李文星之死,牵动着整个社会的神经。
如果李文星最终成为另一个孙志刚,混乱的互联网招聘江湖也将被监管追责,传销被沉重打击,那么他的死亡,将带上一层悲壮的社会意义。
可是,对李文星和他的家人而言,他们已经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他的生命。一个年轻生命以如此粗糙而无尊严的方式离开,哪怕后面哀荣无限,都不足以告慰。
最让我难过纠结的是,他本人好像并不是完全懵懂无知的被害者,他明明有机会躲开这个命运,但他没有。
“就只有电话面试了一下,我都不知道靠不靠谱,我怕是传销的。”赴天津之前,李文星已经起了疑心。
去了天津陷入传销组织之后,他也曾多次打电话给家里,给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是“谁打电话要钱你们都别给”。甚至有传言李已经被迫当上了组织中的一个小头目,这说明,他也许多少有一些传递信息甚至逃离的可能性。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避开漏洞百出的招聘骗局,发现问题之后他有没有想办法摆脱控制,有没有跟组织中的骨干起冲突硬碰硬……
这些问题可能永远没有答案,我们只知道,他得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这两天在看金喜善复出主演的韩剧《有品位的她》,角色定位和她本人很像——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豪门媳妇”。
她本是美貌空姐,遇到热烈追求的富家子后顺势嫁人,婚后一边享受住大屋开名车喝下午茶的贵妇生活,一边家里家外一把抓,小到家里每季的餐具和食材选购,中到公公的护士面试,大到家族企业下一季产品设计,都由她这个王熙凤式的大管家一手操办与过问。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真诚地把富家媳妇的身份当做事业在经营,对家中长辈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从不以权谋私。公公自知儿子是草包,对这个懂事能干的媳妇十分倚重,但偶尔脾气上来也会忍不住吐槽:“你也不算特别聪明嘛,否则怎么会嫁给我儿子。”
直到丈夫出轨,带着小三登堂入室,她彻底明白了自己嫁的是一个愚蠢贪婪的人渣,决定给他最大的惩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回过神来,她开始思考公公的吐槽:这么有价值的自己,怎么会嫁一个这样的男人。是为了钱吗?好像也不全是。
“结婚之前,老公开了辆最高级的进口车接我。那是个寒冷的冬天,他开了空调,温暖的热气包围了我。之后他打开了车篷,空调和车篷,让我感觉好舒服。当时,我就下决心结婚了。这个男人是为我提供最佳安乐感的人。对我来说,婚姻就是这样的东西,这决定多么的天真。”
前一阵看雾满拦江老师写的鸡汤,里头有一篇我印象深刻,是写他的一位农村朋友如何在贫瘠逼仄的农村里干出一番天地。而他这位农村朋友的转变,源于他有一个亲戚喝了假酒,导致了双目失明。
多年来中国假酒层出不穷。尤其农村地区,其实很多家庭都酿过酒,大家心里都知道,酒最低应该是多少价值。那么低于那个价格的散装酒,就很可能是假的。这位朋友就不理解,为什么他的亲戚还要以身犯险,喝下那么便宜买来的酒呢。
是因为太穷了吗?赤贫的人连糊口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买酒。是因为贪小便宜吗?那也不至于拿命去占便宜啊。
他辗转反侧,最后清晰地感觉到,低品质的生活,是需要巨大的人生成本来维持的。为低劣的东西支付的成本,很可能是自己的整个生命。
以穷致困,恐怕正是匮乏者的宿命。
匮乏,是相对的概念:对比李文星的985大学学历和家中父老的期待,他可以拥有的工作起点,和能够赚到的收入都是匮乏的。相比于豪门贵妇的养尊处优和工作环境的舒适温暖,已经当上空姐但不算富有的美女,她本来的生活就是匮乏的。
而这种匮乏的处境,会给人的思维,带来严重的干扰。
处于匮乏中的人,总是非常情绪化,很容易意气用事。
自己想要的工作和婚姻到底是什么样子,可能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进行理性的思考和辨析。每当得到他人提供的一点注目和温暖,立刻感动到不行,一鼓作气就从了。
尤其当对方带着“大公司”“大豪门”的面纱,就更加令匮乏者感到迷惑。这个时候,他们很可能会违背自己一贯的行为逻辑,被自己的情绪带着跑,也特别容易受到他人劝说的影响。
匮乏中的人,通常是不坚定的,最容易被诱惑。
因他们最想抓住的,就是眼前的美好,甚至会主动美化这种小利。
再来,穷人患得患失,特别舍不得沉没成本。
沉没成本是指由于过去的决策已经发生了的,而不能由现在或将来的任何决策改变的成本。对李文星来说,在不喜欢的专业中学习了四年,还花了一万七千块去读了编程培训班,这些是他的沉没成本。
一个理性的人,会懂得“往事不可追”,做决策应该要往未来看。
但匮乏中的李文星不会,他首先想到的,恐怕就是,我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钱学习,我必须按原计划在这个领域里找到工作赚到钱,不然对不起前面的投入。
犹如一个人在公交车站等了三辆满载的车开过,反而会更舍不得放弃等待:我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刚才那会儿岂不是白等了么。
最后,匮乏中的人,赌徒之心反而更强烈。
当自我预期和现实产生多次冲突之后,他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原来世界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原来有志者不会事竟成,原来985的学历一点都不值钱,原来没有别人的欣赏我就什么都不是……
既然没什么好失去的,那当然要赌一把了。赌赢了,自然好;赌输了,好像也不会更差。
但是他们忽略了,眼前看似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没什么好失去的。但实际上,他这时候拿出来押注的,恰恰是他最宝贵的未来。
人一旦失去重心,就守不住自身的价值。匮乏的时候,要努力试着用上帝视角审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