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故事之杜甫《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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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友谊,我想起从前学口译的时候,老师翻译过一句古文,君子之交淡如水。译文是A hedge between,keeps friendship green。hedge是篱笆的意思。直译过来的意思是,朋友之间保持距离,友谊之树常青。在此之前,我总认为唯有汉字才是世间最美的文字,看到这句话后,我才知道原来英文也可以如此之优雅,充满哲思。是啊。淡如水才是保养友谊最好的方式,相反感情越是浓烈炽热,相互间的关系越会被寄以更高的期待,以人的心神,或许能承受一时,却终难以长久。一旦有所辜负,便有了裂痕。而友谊如同瓷器,一旦出现裂痕,便会立即脆弱不堪,随时可能分崩离析。反而如果在一段友谊中,我们能学会独自处理自己的情绪和思想,学会保持一点距离和自我,那么时间自会酿出友谊的美酒。

感怀与此,所以当第一次读杜甫《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时,我并没有办法被杜甫所描述的浓浓的离别情意所打动。“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这种溢于言表的依恋惜别之情,“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这种离别后孤独无依的冷落惆怅,让人觉得此二人的感情太过浓烈炽热,让人深深地担忧这样的友谊是否能够长久。毕竟君子之交的离别,更应该像高适“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般的于慰藉中存希望,更应该如同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这般慷慨激昂才对。果不其然,后来,杜甫与严武(也就是诗中的这位严公),这对所谓老友,友谊的小船不仅说翻就翻,还差点闹出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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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当时的依依送别

同人不同命,这句话用来形容杜甫与严武就合适不过了。明明当年都是一样受恩师房琯连累而被贬官,到了第二年,杜甫时运不济,不得已弃官来到成都,搭了一间草棚,成了一介布衣,而严武则因为击退吐蕃建立赫赫战功而被皇帝任命为成都府尹以及剑南节度使,掌握一方军政大权。

虽然地位有云泥之别,但毕竟师出同门,曾经有过一样的政治理想和抱负,严武虽是一介武夫,但很爱写诗,非常欣赏杜甫的诗才,他将杜甫招入幕下,并上奏朝廷,推荐杜甫为“节度参谋、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这可是老杜这辈子当过最大的官了),同时还在生活上给杜甫很多资助,帮忙建造草堂,甚至从道观得到两壶好酒都要留下一瓶带回去给杜甫喝。而杜甫虽然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但总有上阵杀敌,以武报国的志愿,因此也十分敬佩严武沙场点兵的谋略和气度,他为严武写下诸多歌功颂德的诗,将严武比作颜回、贾谊、诸葛亮,甚至比作自己的亲祖宗晋代名将杜预。一文一武,彼此趣味相投,一拍即合,顿时成为蜀地的一段佳话。

这一天,严武应召入京,杜甫前来送别。两人依依不舍,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喝酒吟诗,走走停停之间,竟从成都一直送到了三百里外的绵州。想想两个大男人这样也是够了。一直到送无可送之际,杜甫写下临别一首诗送给严武,就是这首《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大致的意思是,远送你从这里就要分别了,青山空自惆怅,倍增离情。什么时候能够再举杯共饮,昨天夜里我们还在月色中同行。各郡的百姓都讴歌你,不忍心你离去,你在三朝为官,多么光荣。送走你我独自回到江村,寂寞地度过剩下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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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知变成相憎

故事发展到这个程度,你也觉得不真实吧。所谓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样红。每个人都有致命的缺点,而距离太近,关系太密切,这个缺点就会被放大,成为对方难以忍受,甚至厌恶的痛点。

杜甫的缺点就是自命清高,对于严武的资助和知遇之恩,杜甫一开始是抱着感激之情的,他自己也写下“殊方又喜故人来,重镇还须济世才。……身老时危思会面,一生襟抱向谁开”(《奉侍严大夫》),一副要为严武肝脑涂地的样子。可时间一长,关系一密切,杜甫便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应当的。他渐渐把严武看成了自己人,而非是一个地方父母官。无论有无外人在场,都是一副自由散漫,随心所欲的样子。有一次,严武带着贵客去草堂拜访杜甫,杜甫却蓬头散发,头巾帽子都不戴就出来见客,“头乃人之元”,要知道古人可是很重视衣冠礼仪的。但这还不算完,有一次,严武在家中宴客,喝得醉醺醺杜甫一脚踏上严武的坐榻,指着严武说,严挺之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即使使我们现代人,也知道不能随意叫长辈的名字,更何况在唐朝,随意叫对方长辈的名字,跟挖人家的祖坟的性质可差不多。这样的缺点放在普通人心里可能都无法忍受吧?更何况这严武可不是普通人。

严武性格嚣张跋扈、残忍暴虐,着实不是什么善类。他8岁时为母亲失宠鸣不平,一锤锤死了父亲的爱妾,性情凶狠可想而知。长大后四处打仗,过得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到了成都,严武在一方治理上方法完全没有章法,完全一副武人之治,一方面穷奢极侈,赋敛无度,将好端端一个天府之国折腾得民生凋敝,另一方面又专横跋扈,恣行无忌,如同李白在《蜀道难》里也形容的,“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一个不识抬举,不拘小节,一个专横暴虐、喜怒无常,久而久之,不知何时起,相处的快乐,变成忍耐和煎熬,相知已变成相憎。杜甫知道,友谊是延续不下去了,他决定辞职归隐,不干了!


第三章 人生没有如果

在一次又一次的矛盾、失望的消耗下,再好的友情都已被消磨殆尽。要不是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友谊,暴脾气的严武怕是早就对放诞无礼的杜甫痛下杀手了。其实杜甫不干了也好,省得以后相见也是碍眼,万一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杀了杜甫,还会给严武留下屠害贤良的恶名。可是,严武想不了这么多,他很生气,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好,你说不干就不干,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于是他决定写首诗威吓警告一下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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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接过诗咋一看,写得没毛病,严武说到成都来当官挺好的,风景优美,也不耽误你吟诗作赋,钓鱼睡草,兴之所至我们还能在一起骑马,多好啊。还是别辞职了吧。可是当杜甫再读一遍看到“鹦鹉赋”和“使君滩”的时候,顿时心惊肉跳,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个作《鹦鹉赋》的祢衡,恃才傲物,最终被江夏太守黄祖给灭了。而使君滩这个地方,正是益州太守杨亮舟覆魂归之地。严武的潜台词就是,你别仗着有点才华就傲慢无礼,你相信不,只要我想,分分钟都可以灭了你!

杜甫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又不是被吓大的。才子心性使得他即使面对威胁恐吓也绝不退步。当时就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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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老杜当左拾遗的时候,面对皇帝我都敢直言进谏,毫不畏惧,我岂能怕你一个小小节度使?我喜欢骑马钓鱼,快意山水,想像谢安、阮籍一样纵酒佯狂的活着,你管得着吗?虽然我受了你很多恩惠,但是叫我在你手下鱼肉百姓,横征暴敛,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老杜,是绝对不会向任何恶势力低头的!

朋友走到这一步,也真真可谓撕破脸了。既然道理与你讲不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天,严武终于决心要除掉杜甫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他一大早就让人在中堂里候着听令。准备穿好衣服就出去让人拿下杜甫,杀之而后快。就在他准备拿下官帽时,不知道是因为要杀好友而心慌还是天意如此,他的官帽竟然被帘钩钩了三次都拿不下来。此时,严武的母亲裴氏也恰好赶到,在裴氏的急劝下,严武最终才放弃杀人的念头。为了保全杜甫的性命,同时也为了不让儿子落下一个残害贤良的恶名,裴氏当天就把杜甫一家送出成都。至此,曾经的生死患难之交就此分道扬镳。就在杜甫离开后不久,严武突然暴病身亡,年仅40岁。

当杜甫在重庆忠州见到护灵东下的裴氏时,杜甫写下这首《哭严仆射归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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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哀三峡暮,遗后见君情。”斯人已逝,还有什么仇恨是不能过去的呢。好想念,想念那些畅意痛饮、吟诗作赋的日子,好想念,想念那段送君千里,依依不舍的时光。对于这段友谊,我们都是需要自责的,如果当时我懂得多一些尊重,多一些忍让,多一些距离,该有多好。可惜的是,人生没有如果。

后来,由于生活再没有了任何依靠,杜甫不得不不断的辗转漂泊,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四年后,病逝在前往岳阳的船上,享年58岁。

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第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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