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掇童年中与动物相处的时光碎片

文/思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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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女儿对小动物的喜爱,强烈要求买些回家喂养。就这个问题,我的看法很简单,只要她可以自己照顾喂养,别占用我太多的时间,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有了我的条件限制,虽然养不了小猫小狗,养些仓鼠、飞鼠、蚂蚁什么的,是不成问题的。

老公与我的意见完全相反,全盘否定,坚决反对。

我劝说道:她要是能自己照顾,想养就养吧!

难道你小时候没养过小动物?


他的回答是否定的,我很诧异。


就这一点来说,跟他比起来我的童年是多么地富有和绚丽啊!


没有小动物相伴的童年会不会显的有些苍白呢?没有往事相伴的生命只是一片虚空,有些令人害怕,如果逝去的岁月中不曾留下一丝痕迹,回头追忆时自己也会怀疑曾经踏进过那条岁月之河吧!


于是,我打开了记忆的宝库,绘声绘色地讲述起童年中的那些小动物们。


小时候,我的家里养着猪狗猫羊鸡鸭鹅,简直快成动物园了。


记得当那些鸡仔鸭仔生了病,妈妈对它们的存活已不抱希望,打算丢掉时,我就会要求妈妈把它们送给我。我会找一个纸箱,铺上废旧的衣服或棉絮,定期喂水喂食,还常常到菜地里捉一些青虫回来喂它们,绿色透明的青虫肥肥的软软的,对于它们绝对是上好的美味。


我就那么一天天守护着它们,在我的精心照料下还真有那么几只起死回生了呢!如果它们一直没见好转,就那么一天天消瘦,慢慢地水米不进,悄然死去,我似乎也不是太伤心,很坦然地就接受了现实。但只要在我的照顾下一天天好了起来,当我对它们充满了希望后再死去,我就会悲伤不已。


有一次,暑假中,一只纯白色的小母鸡奄奄一息时,成了我的照顾对象。两三天后,它已经可以站,可以自己喝水自己吃东西了,黑亮的小圆眼慌乱地闪烁着,露出了一脸的不信任。我只想她能好起来就行,并不要求更多。它走路还有些不稳,走几步就会失衡地晃荡一下。但我心里清楚,它已脱离了生命危险,再过几天就可以欢乐地跑跳,回到鸡群中去了。


就在此时,爷爷说要带四叔家的妹妹与我一同到二姑家玩几天。我心里是想去的,长那么大,还从未去过二姑家呢!因为不放心那只小白鸡,最后我还是决定不去了。妈妈和姐姐们知道原因后,纷纷劝我去玩几天并保证替我照顾好那只小白鸡。我象一个要远行的妈妈放不下自己的孩子一样,再三叮嘱并详细讲述了各种细节。


在姑姑家玩得并不算踏实,心里总惦记着我的小鸡。三天后,一进家门,就跑过去看我的小鸡。别说小鸡,连装小鸡的纸盒子都找不到了。


正当我急得团团转时,妈妈告诉我,在我走后第二天小鸡就死了。我并不愿接受事实,因为我从没有想过它会死去。我开始哭泣,越哭越伤心,从最初的抽抽搭搭到最后的嚎啕大哭,哭了很久很久。妈妈和姐姐们只是在一旁谈笑着,笑一个傻孩子哭一只病死了的小鸡。没有人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它已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鸡,那是一只倾注了我的希望和心血的弱小生命!当时,我的心头笼罩着一种从希望跌入失望的痛,一种对与自己同样弱小生命消逝的恐惧。


其实,最刻骨铭心的还是一只黄色的土狗,它是一只公狗,我们给他取名为“华子”,已记不清它幼时呆萌的样子,脑海中只能捕捉到它成年后的画面。他浑身上下都是米黄色的,眼睛黑而亮,透着一股灵气。当它高兴时,眼睛会笑,眼角微微地上翘,我能从它的眼神中读出欢乐的气息。


那时候,我好像是二年级左右吧!正是淘气的年龄,有点喜欢惹是生非。有一个男同学的小名也叫华子,且上学放学都要从我家门前的小路上经过。我就守在门口,看他快到家门前时就大喊:“华子过来,华子过来!”


华子就会箭步穿过来,冲着我摇头摆尾又蹦又跳。名叫华子的男生不知道怎么回事,驻足盯着我,一脸的疑惑,以为我叫他有什么事呢!


我便故意大声说,走你的吧!没叫你,我家狗狗也叫华子,我叫它呢!说完就捧腹哈哈大笑,那个男生便一脸尴尬地匆匆离去了。


再后来,当我故技重演时,那个男生已经不再上当,但每次经过我家门前时都会低头快速通过,从不张望从不停留。


我家华子脾气不太好,特别是对待陌生人,我都怀疑它上辈子可能是王公贵族什么的,已习惯了别人的奉承,一下子还不能适应平民百姓的生活。因为它实在是太高傲了,当有陌生人慢慢穿过门前的小路时,它趴在原地像征性地“汪汪”两声就算完事了。当有陌生人大步匆匆走过时,它会站起来汪汪大叫,一副随时要冲过去的样子。我在一旁提醒路人不要怕,放慢脚步就好。路人接受我的好心提醒放慢脚步时,华子就会坐下或趴下,用心满意足的眼神注视着行人通过。当碰巧路人着急赶路不接受我的提醒,华子便箭步冲过去,边跑边汪汪叫着,直到把慌乱的路人送到老远才又撤了回来。


对于骑自行车从门前经过的陌生人,华子的标准是必须下来推车慢行。只要没下来的,它定要相送一程。


有一天,碰到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才不把华子放在眼里,提醒他下车慢行,他私毫不去理会。在与华子的追逐纠缠中,他还狠狠地踹了华子两脚。华子当然不是吃素的,一张口便狠狠地咬了下去。等那人惨叫一声,扔了自行车跌坐在地上时,小腿肚上已留下了两个又圆又深的血窟窿。


爸爸见状不妙,当场把华子捆绑起来,在一堆人的共同努力下,用钳子夹断了华子嘴中的七八颗牙齿,此事才最终平息下来。


经历了此事后,华子的脾气似乎真的小了点,但它高傲的神情依然不减。


华子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当我走在放学的路上,离家足有一千米以上时,它就能感觉到我的气息,并跑过来迎接我。它浑身上下充满活力,散发着欢乐,当我把手伸过去,准备摸摸它的头时,它已迫不及待地立了起来,两条后腿着地行走,前腿放于胸前,用一双黑亮的笑眼盯着我,并伸出舌头来舔我的小手,温热的,湿湿的,痒痒的!


它也喜欢送我上学,一会儿跑在我的前面,一会儿落在我的后面,一会儿绕着我转圏。它从不跨过学校左侧的那座小桥,每次送我到那里就主动停了下来。等我穿过小桥回头张望时却已看不到它的身影了。刚开始,我会担心它走丢,它可能也猜到了我的心思,便来放学的路上迎我,满是欢快喜悦地向我跑来!


华子完全能听懂我的话,也很乐意为我跑腿。偶尔走在上学的路上发现自己忘记带红领巾了,我就对它说:华子,回家把我的红领巾拿过来!


华子转眼间就消失在视线中,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它已叼着红领巾出现在我的面前。它还会帮我叼钥匙,鞋子和别的一些小物件。


有一次,爸爸给了我一张五元的纸币,让我帮着去小卖部买两包红玫瑰香烟。我最喜欢像这样的跑腿了,因为常常会得到五分或一毛钱的跑路费,那时候的棒棒糖五分钱一个,可以一直甜到心坎里去,五彩斑斓的芭蕉扇状,又大又圆又漂亮,对我的诱惑力相当大。


我在前面走着,华子在一旁伴着。途中,见一群小伙伴正蹲在路上玩弹玻璃球的游戏。于是兴起,便也加入了游戏的行列。玩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是帮爸爸去买烟,但那可贵的五元钱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因为玩得太开心,实在记不起一直抓在手中的五元钱被我塞到了什么地方,何时悄然掉了。慌乱中寻找一些时候便绝望了,更多的是恐惧,爸爸的脾气可不好,一顿暴揍定是逃不过去了。明知不会有什么希望,我还在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它的下落,一遍遍地寻找着。最后,有些头昏脑胀地无助,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除了回家说出实情,等着一顿暴揍外已别无他法。


我突然想抱抱华子,我一唤它的名字,他就欢快地跑到了我的面前,我用双手搂住它的脖子,把头斜靠在它的头上,默默地流着眼泪。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仍我倚靠。


当我调整好心绪,决定硬着头皮回家,抬起头的那一刻,我发现华子口中正叼着我那丢失的五元钱。我破涕为笑,一骨碌站了起来,拿起钱飞快地跑向了小卖部。


那时候,村里流行冬天吃狗肉。在吃狗肉的最好时节里,四叔便伙同他的朋友一起去外村买狗,现挑现宰,两人同分一条狗,买好后拿到家里来让妈妈炖。没多久的功夫便满屋飘香了。那时的地上还没铺地板砖,只是平实的泥土地。餐中吃剩的骨头是直接扔在地上的。好多野狗寻着香味过来吃骨头,它们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相互争抢着,还时不时地发出呜呜的护食示威声。


华子私毫不理会这些,它孤零零地趴在一旁,微抬着头,神情严肃地注视着远方,像一个正在沉思的哲学家,无视芸芸众生,完全超然物外。大人们感到奇怪,就把骨头扔到了它的嘴边,它没有把鼻子伸到前面去嗅一下,也没有瞥一眼。我始终想不明白,它是怎么知道我们正在吞食着它的同类呢?它淡然地漠视这一切,不屑与我们为舞,与桌子底下争来抢去的糊涂蛋们为舞。


当时,村里有十几个生产队,我们队的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体有些胖,挺着个草包肚子,椭圆形的大红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坑。一对不大的眯缝眼,笑起来只有一根线,却喜欢整天堆着满脸谄笑,我特别讨厌他。他有个弱智的儿子跟我是同学,每次见着我,他都要笑眯眯地对我说,他要找人说媒,大家先说定,等我长大后,嫁给他的傻儿子做媳妇。我厌恶极了这种玩笑,一顿恶言恶语,他却不生气,只是在一旁傻笑着,但下次见了面他还是要这么说的。


华子似乎也懂我的心思,它和我一样讨厌那个家伙。每次麻队长来我们家,离家还有好远时,它就跑过去狂吠不止,害得他不敢前行一步。麻队长只好站在老远的地方叫我爸爸的名字,好让我们姐弟中的一人过去抱住华子,好放他过来。我实在懒得搭理他,看它被华子吓成那样,心里还暗自高兴呢!


说也奇怪,华子的记性极好,不管是哪方的亲戚朋友,只有第一次登门时它才会吠叫几声。以后再过来,不管时隔多久,它都能记得,不但不吠叫一声,还会摇尾相迎。唯独对这个麻队长,像是前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见一次狂吠一次,并不是象有路人经过时象征性叫唤两声,只是提醒一下路人,好好走路就行,别旁生枝节,此地可是有狗看守的。而是动真格的,愤怒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激愤不已,我要拦下它,平息它的怒火都很难。


于是,麻队长就怕上了华子也恨上了华子。

华子两岁多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狂犬风,阴风笼罩着全村,禁止养狗了,村里不能再留一条活狗,所有的狗都要被打死!孩子的哭喊声一片,乞求哀怜声一片。


村里的工作人员手拿猎枪挨家搜寻,见着活狗送上一颗子弹完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华子死去,我哭着抱住华子大喊大叫,我只想与华子一同死去,要求工作人员先打死我再打死华子,谁的劝说威胁也无效。工作人员的工作量太大,不好耽搁太久,只得暂时离去。走之前和爸爸说好,让他自己想办法把狗打死,最迟第二天晚上把华子的头,四条腿和尾巴交到村上。


工作人员走后,我们姐弟们站成一排,哭泣着央求爸爸妈妈想办法救救华子。最后,由四叔偷偷去远处买回与华子长得很相似的狗头狗腿狗尾巴交到村里,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可是那个可恨的麻队长出来指证,他太了解华子了,他很肯定地说那个狗头不是华子的。


麻队长和工作人员再次来家里搜寻时,华子已被我们藏了起来。我们一口咬定华子已死,头尾巴腿都已上交到村里。他们四处寻找没有踪影后便悻悻然离开了!


华子被藏在屋后鱼塘边一个废弃的茅草屋里。每日放学后把吃的东西藏在猪菜篮子里,挑猪菜的途中假装经过小屋,悄悄送给华子吃。华子太爱干净了,拒绝在屋里拉撒。第二天晚上给它送吃的时,它不但不吃东西,还围着我呜呜地打转,以为它病了呢!用手抚摸它的头安抚它也无济于事,它只是片刻不宁地转圈,并呜呜地哼哼着。姐姐说它可能要撒尿。于是,我们就找了个废旧的瓷盆给它,它一下子就尿出了大半盆浓黄的液体。


华子在茅草屋里生活了一个多星期后,我们的行踪被邻居家的一个孩子盯上了。他家的狗已被打死,可能是出于忌妒和不平,他家人向村里作了举报。


当麻队长和别的工作人员围堵在茅草屋的门前,并证明里面有狗时,我们已无话可说。我们姐弟堵着茅草屋的门哭成一片,谁都不可能进得去,谁也别想打死华子。


工作人员再次暂时离开时,爸爸知道已经没有办法救华子了,只想给它来个痛快,让它少受点罪不太痛苦就好。四叔说,他曾经打过几条狗,可以保证一棍子就结果了华子的性命。


午饭后,四叔手拿木棍带着华子到了屋子东面的一个干涸的沟渠里,在他的逗引下,当华子后腿立地站直时,他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棍子打在华子左眼上方的脑袋上,华子应声倒下。都以为华子就这样的死了。他们又回到了家中,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谈笑。也谈起了华子的聪明懂事,谈起了今晚炖狗肉,又谈起了要叫上谁谁谁一起喝点小酒.......


两三个小时后,准备去把华子的尸体拖回来时,却发现华子没在原地,华子不见了。华子可能只是被打晕,苏醒后逃跑了。


我的心里暗自高兴,希望华子逃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被找到。大人们心里慌乱起来,因为华子的头部受了重伤,怕它会变成一只疯狗到处咬人。于是,全家出动,四处寻找。最后在外公的坟莹侧边的一块芦席下找到了华子,它贴着外公的坟墓躺着,浑身害怕地瑟瑟发抖。它并没有疯,只是左侧脑袋上有个鸡蛋大小的血窟窿,暗红的血迹已有些发干。左眼鼓鼓的向外翻了出来,有些怕人。


爸爸妈妈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一棍子不能送它去死,就绝不会那么对它了。四叔振振有词地说,以前也打过好几狗的,每次都是一棍子毙命,华子是个例外。


华子的命是肯定不能留了,现在只是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减少它的痛苦。妈妈盛了白米饭并浇上中午吃剩的排骨汤及一些碎骨头,同时偷偷地拌了农药,想悄悄毒死华子。爸爸把华子牵到饭盆前,命令华子吃饭。华子刚低下头要去吃时,我便在一旁哭着大喊,华子!不能吃,里面有毒。华子抬头看向我,泪水似断线的珍珠,不停地滴落在饭盆里。爸爸再次低喝一声,华子就应声低下头去,在我们的叫喊声中它又含泪抬起头,就这样来回地纠结着,一旁围观的邻居及妈妈都在悄悄地抹眼泪。


这样僵持下去肯定不行,最后决定由爷爷牵着它到村东头的桥上吊死。华子的脖子上拴着绳子,身体悬在桥与水之间的空气中不停地旋转。我在一旁大喊大叫着,哀求爷爷放过华子,我的身体始终动弹不得,不知是谁抱住了我。


华子就这样永远地走了,从此我的童年里没有了狗。


对于猪羊的感情并不是太深,放学后总要挎着篮子拿上铲子或刀去小溪边或野地里挖猪菜割羊草。猪菜只是给猪打打牙祭,总还是要喂食的。羊就不一样了,一大篮子的青草没多久就吃完了,它们实在是太能吃了,我从没见过它们嘴巴停止过咀嚼。


记得对它们是有怨言的,好羡慕别的同学到家可以先写作业,而我要先割一篮子羊草或挑一篮子猪菜后才可以写作业的。妈妈说,只有把它们养肥养大卖钱给我交学费,我才会有学上,我便释怀了。


生命之海川流不息,潮涨潮落,循环往复。点点滴滴的往事就是那海滩上的贝壳,回忆是那捡拾贝壳的巧手,在逝去的时光中翻捡着,再用笔把它们一个个串起来,悄然留下了一个平凡生命穿越月岁之河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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