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朝大家族的因果轮回
苏州平望人黄景范,生于崇祯辛未年(一六三一年),家住在南浔。黄景范在壬辰年(一六五二年)六月十九日那天(时年二十二岁),忽然开始感到眩晕,到了二十二日早上,突然头痛难忍,竟然昏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流血的人,手里拿着大刀,对他喊道:“还我的性命来。”
这时候,忽然出现一个老和尚,右手拿着禅杖,左手拿佛珠,对着那人呵斥说:“慢来,慢来。”那人说:“我胸中的积怨已经长达七十多年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叫我怎么能住手?”老和尚举手说:“阿弥陀佛,饶人是福。如果生生世世冤冤相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互相伤害?”
那人说:“您说得很对,可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怨气,今天就不伤他性命罢了。”说完,用手抓住黄景范的舌头,一刀割了下来。老和尚说:“算了吧,把舌头还给他吧!”那人说:“要还给他也行,但是要等我的怨气消了再还。”说完拿着断舌跑了。这时老和尚也要走了,对黄景范说:“你还认得我么,我就是当初的云栖老人,你如今不必着忙,一百天之内一定会有消息。”
黄景范醒了过来,见家人团团围住他,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还好舌头仍在,只是觉得喉咙和心口有点痛,身体上并没有别的痛苦。
当天夜里,黄景范躺在床上,恍惚间看见一个女子在窗外叫道:“你睡得好舒服呀!”女子说完,向他抛撒泥沙,他顿时觉得浑身又麻又痛。这时候忽然出现一个武士,手拿着白伞遮护他,使得那个女子抛撒的泥沙撒不到他身上,好几天晚上都发生了这样的情形。景范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武士告诉他说:“我奉觉王(即是佛陀)的命令来保护你,我手中所拿的是悉怛哆般怛罗。”景范想:“这是楞严咒心,正是我平日常常持诵的,那我现在更应该努力诵咒吧!”
第二天,黄景范就开始虔诚持念楞严咒心,晚上见武士手里所拿的伞变得加倍大了。第三日继续念咒,只见到伞,并不见武士。第四天景范又接着念,到晚上伞和那女子都不见了。于是他每天默念神咒,病虽没有痊愈,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一心省察自己平日的罪过,想起了老僧所说百日之内的话,因而感到庆幸。到了七月十五这天,他请出家人来做佛事礼忏,打听到云栖老人就是莲池大师,曾经在云栖弘扬佛法。黄景范思念大师心切,以至于连做梦都梦到大师。
黄景范的母亲担忧他久病不愈,于是请人打卦求问得病的因由,结果打卦说是有鬼神作祟,还有许愿没有兑现所导致的。景范想,如果是神明的惩罚,就应该斋戒反省过错,不应当杀生祈祷,这样反而是在造作罪业。至于许愿这件事,想来只有正月初曾经梦见一个人告诉他,说他夏末秋初的时候有难,如果能抄写净土经一部就可以免除。他后来想写却没有写成,所以下决心八月初七开始抄经。
这天夜晚,黄景范忽然梦到他的父亲对着他哭泣,于是他发愿以抄写经文的功德,祈求佛力加持,如果父亲还活着则能够尽快还乡,如果已过世则能够得到超升,并选择在他父亲的生日那天开始写经,计划九月二十九日写完。
到了二十九日午后,黄景范忽然觉得心痛,并口吐鲜血,到了夜里一更天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体掉到床下,看到一个老人和一僧人前来,僧人向黄景范笑着说:“你为什么贪念身体这个苦本?你如今怨债已经偿清,可以和我一起到主人那里走一走了。你可以静心听我诵经。”
于是僧人诵念起《金刚经》,黄景范一面听僧人诵经,一面跟着他走,僧人诵完经时,黄景范的心已经不痛了。这时候,僧人停住脚步,对老人说:“你和他一起进去,请掌管生死簿的鬼官为他说明前世的因果。”于是黄景范跟着老人进入了一座内庭,老人同黄景范一起跪在阶下,见一个戴着礼冠的鬼官,威严地坐在帐幕中,身旁有很多的侍卫。
老人很有礼貌地说明来意,有一位戴大冠帽的红衣人,拿着簿子走到阶下,对黄景范说,你如果想知道自己前世的因果,就要仔细听我为你讲解。说完命令手下把一个叫“刘之麟”的领上殿,一会儿,一个人来到阶前,原来就是那个割景范舌头的人。红衣人说:从前有个叫刘大臣的人,号公超,他家世代都在北京做官。刘大臣生于嘉靖二年(一五二三年),大臣有三个儿子,长子叫刘之麟,是刘大臣的老婆金氏所生,刘之麟快满月的时候,他母亲金氏就死了。于是刘大臣又娶了陶氏,陶氏生了二儿子刘之宝和三儿子刘之茂。等到儿子长大后,刘大臣为大儿子刘之麟和柳青臣的女儿订亲,为二儿子刘之宝和姓周的女儿订亲。柳氏长得很漂亮又有才华,而周氏长得既丑又笨拙。
到了两个儿子成婚的时候,柳氏嫌弃丈夫刘之麟长得丑,而二儿子刘之宝嫌弃妻子周氏长得丑。而刘大臣的后妻陶氏性格强悍又有机谋,她暗中察看出了其中的隐情,于是就常和大媳妇柳氏说二儿子刘之宝长得英俊,并设计使叔嫂通奸。二媳妇周氏对这件丑事略有所知,于是就有怨言。柳氏知道以后,就邀请周氏喝酒,周氏喝了酒感到腹痛,怀疑酒里有毒,就去婆婆陶氏那里告状。陶氏怕丑事泄露出去,于是好言安慰周氏,并把周氏留在房中喝酒。到了半夜,陶氏忽然用刀直刺周氏的心脏,将其杀死埋到床下。第二天,刘之宝假装找周氏找不见,于是对大家说她随人私奔去了。而刘之宝与柳氏的关系越来越难舍难分,刘之麟也略微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陶氏怕事情败露,于是阴谋要将刘之麟害死。她先把刘之宝藏到床下,然后请大儿子刘之麟前来,假意商量如何捉刘之宝和柳氏的奸,然后趁机把刘之麟灌醉。陶氏见时机成熟,她忽然掐住刘之麟的喉咙,呼叫躲在床下的刘之宝说:“快下手,快下手。”刘之宝于是从床下钻出来,砍死了大哥,并与陶氏悄悄打开后门,把刘之麟尸体扛到二三里外,丢弃在街上。到了第二天,路过的人认出刘之麟,通知他家去收尸归葬,而家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刘之麟是被什么人杀害的。在杀害刘之麟的当时,又因为有几个奴婢在房中走动,刘之宝害怕她们会泄露消息,就将她们残忍地杀害灭口。接下来陶氏就劝说丈夫让柳氏与刘之宝成婚。而婚后家中经常闹鬼,请人祈祷、祭神也没有用。这样被鬼闹了近三年,刘之宝也到了二十五岁了。
一天,有僧人手执铁杖,到他家门上化缘。刘之宝因为僧人说的话很奇特,于是把他请到家里,问道:“我家里有很多的怨鬼作崇,大师您有办法解决吗?”僧人说:“治鬼是非常容易的,但需要先治心。因为心为万法之主,心邪则邪至,心正则邪灭。”刘之宝于是又问:“什么是正心之法?”僧人说:“把天理人心四个字搞明白,就懂得了治心的方法。”
刘之宝接着问:“要怎样做人,才能合乎天理?”僧人说:“只要能够以平等心处世待人就行了,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刘之宝低头思考了很长时间。
僧人说:“我是来化缘的,你如果肯舍,那么所有的怨鬼都会一起消失,如果不肯舍,那么这么多的怨鬼作怪就没有尽头。” 刘之宝问:“您要化什么东西呢?”僧人说:“柳氏。”刘之宝说:“柳氏是我的妻子,这怎么能舍得呢?”僧人以禅杖指着刘之宝的心说道:“天理人心,你舍不得,那别人妻子又怎么能舍得呢?”刘之宝听后大惊,僧人于是走了出去,刘之宝跟着找到门外,却已经不见僧人的踪影了。
刘之宝于是开始独坐反省,良心大发,深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于是他就想到五台山,去寻访这位僧人,请求改过自新的办法,但是父母却不同意他去。刘之宝只好又在家里住了三个多月,而鬼魅闹得越来越厉害了,每天都让人坐卧不安,于是他下定了要去五台山的决心。在京西山有座碧云寺,寺里有两个出家人,其中一个叫云松,他曾经为刘之宝前母金氏礼拜念经,和刘之宝相识,于是刘之宝就到寺里去找云松。当时,寺里另一个出家人碧严已圆寂,只有云松还健在。之宝于是就邀请云松一同前往五台山。两个人来到了五台山,却找不到那个奇僧,于是在那里住了一年多。后来,听人说云栖有个莲池大师在那里弘扬佛法,于是和云松一起去了云栖。见到莲池大师之后,莲池大师问他们为什么而来,刘之宝详细地坦白了他以前的罪过,并请求忏悔。莲池大师于是教他忏悔之法,并让刘之宝苦行三年,三年满后,为刘之宝剃度,授了大戒,取名大惠,云松改名大慧。
大惠既已出家,在云栖一住就是十多年,直至崇祯二年(一六二九年),听说密云圆悟禅师在玄墓,大惠就到那里向密云圆悟禅师问法:“不入惊人浪,难逢称意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密云回答说:“这里无水又无鱼,说什么惊人称意的话?”大惠听了有所领悟。大惠又回到黎山,过了两年就去世了。死后,大惠的神识去见阎罗天子。判官评判他说:“你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虽然造了很大的罪恶,但所幸后来能悔悟并出家。但因为出家的时候没有说法利益众生,所以马上送你再投胎做人,你来生虽然有智慧,但是却没有厚福。”
大惠说:“我当然不敢奢望厚福,只是前一生出家,却没有修行成就,所以来生唯一的希望是能长寿,以希望有足够的时候修行超越轮回苦海。”阎罗天子赞叹说:“本来你来生的寿命只应当是二十五岁,今天因为你发愿修行,这个志向值得嘉奖,所以寿命增为四十九岁。”大惠又说:“因为我前生造罪连累父母,并且害死了我的大哥、大嫂和妻子。我发愿来世救度我的这些亲人,而现在也不知他们命终投身到哪里去了,愿我投生的地方能靠近他们,这样就可以劝化开导他们学佛。”
阎罗天子命判官告诉大惠说:“你的前母金氏,已投生为沈氏,碧云寺的碧严和云松已经投胎做了她的两个儿子。你的父亲刘大臣,因为活着的时候造了一些罪孽,所以堕落为女身,又因为与金氏有前缘,所以托生为云松的女儿。你再去投生将做她的儿子。你的生身母亲陶氏死后为饿鬼,饿鬼的罪报已经受完,现在投胎为驴,所以你见不到她。你的妻子柳氏死后受饿鬼报之后,投生为猪,然后再投生为羊,之后又再投生为猪。后来她做猪才三个月大的时候,因为食料少,于是它把食物让给母猪吃,而自己甘愿饿死。土地神知道后上奏上天,上天为表彰柳氏作为畜生居然还能行孝道,于是嘉奖她恢复人身,现在已经托生为女身,她和你还有五年的夫妇缘分。”判官说完后,就把大惠送去投生。
红衣人说完这个真实的故事之后,又对黄景范说:“现在的你,就是刘之宝转世。你前世杀害大哥的时候,是万历八年(一五八○年)六月二十二日,所以你今年有这一个劫难,本来应该死去,因为前生的愿力,才得以幸免死亡。你前世的妻子周氏,万历七年(一五七九年)六月初七受害,去年曾经要来害你,但因为她不是你直接害死的,所以对你没有很深的仇恨。你现在的妻子戚氏,就是你前世的妻子柳氏,因为前生以药酒害周氏得腹病,所以周氏对她的怨气还没有消,因此还要继续为难她。你前世的大哥刘之麟,怨气已经消了,将要投生,因为生前有罪孽,所以堕落为女身,将投生为你妹妹的女儿,在明年癸酉日出生。你现在宿世的罪业已经消了,但二十年来未曾精进学佛,所以,从今天回去后,应该努力学道,不要退心,不要为名利所破坏,不要为欲爱所缠缚,不要为习气所障碍。”
红衣人说完,叫一个童子取来一个金盒,打开盒子取出一片花瓣,放到黄景范的口中,黄景范即刻就能说话了。黄景范拜谢之后就请问父亲的着落,红衣人皱眉说:“你的父亲已经死了很久了。” 黄景范又说:“可是家里曾经收到他两次书信。”
红衣人说:“那两封书信,后来的一封其实是你外祖所写,这件事医生史完白知道详情,还有一封信是你同宗人所写的。你的父亲遭难而死,是因为他六世以前的罪孽所致,又因为他今生心地正直,死后投生做了鬼官,三月的时候被提拔为淮安城隍。你只要存孝心,修行正道,日后会见到他的。现在你的母亲就是你前世的父亲刘大臣转世,因为前世的罪业堕落为女身,你应该劝她回心向善。你的外祖父是你前生同伴碧云寺的云松转世,你今世又受他的恩德,所以应该劝你外祖父看破放下,修行佛法。你的妻子柳氏因为做畜生时候一念的孝心,顿时消尽了前世淫业的恶报,得以恢复人身,但是因为前世带来的福力浅薄,所以这一世寿命不长,恐怕很快就要到尽头了。你也应该教她皈依信佛,免得来生再受畜生报。你前世的弟弟刘之茂虽然没有大成就,但却是守持家业的厚道人,你家里的情况大概如此。”
红衣人说完,命童子带黄景范去地狱走一趟。只见童子带着黄景范奔走如飞,参观了好几处地府的牢狱,而这些罪囚中有黄景范认识的人,受种种的苦刑,让人不忍观看。黄景范最后来到殿前向阎罗天子等拜谢辞别,与老人一起出去,只见僧人仍在门外等他们。黄景范于是拜谢僧人说:“感谢师父将我带到这里,敢问师父的来历?”僧人说:“我是云栖的大庆,当年与你一同出家。”景范又说:“来的时候,听师父诵经声,心痛顿时好了,真是特别的神奇”。
僧人说:“佛经上说心不可得,那么又有什么会痛呢?今日你回去应当好好奉行孝道,孝道实在是人修心的根本。如果没有孝行,其它的善行再多也都是虚伪的,成就不了德行。另外神明特别忌讳邪淫,所以你应当好好戒除邪淫,因为淫会导致身心受损。如果能断除邪淫,那种种恶业的根就断了,这样修行佛法才容易成功。这孝和淫二字实在是人升沉罪福的大关键,是修行入手最重要的地方,你应当好好努力把握。修行还需要请明师指点,出家住在深山静修才会有所成就,如果你在家恐怕会被尘缘埋没,那么又会耽误这一生。你看看在世间不受五欲六尘染污的能有几个?” 黄景范说:“您说得太对了,弟子受教了。”
正说话的时候,有人说大师到了。黄景范抬头一看,只见云彩中有一个老和尚,端坐着手拿念珠。黄景范赶忙请求大师教诲。老和尚只说了一句:“南无佛。”旁边有人对黄景范说:“蒙尊师开示,你为什么不拜谢?” 黄景范听后赶忙跪拜,大师于是伸手劈头打了黄景范一下说:“可要记住了。”
黄景范忽然惊醒,原来天已经亮了,而病痛已经完全消失了。黄景范于是披衣起床,和家中人说梦中所见,并用笔记录好。当时是壬辰年(一六五二年)十月初一日。
苏州松陵人钱德补充如下:
黄景范的父亲字瑞卿,名叫古监,秀才出身,就是红衣人所说死后被升为淮安城隍的。瑞卿是平望人徐南川的上门女婿,所以乡邻都称瑞卿是平望人。乙酉年(一六四五年)秋,瑞卿遭遇战乱被杀,那年黄景范才十五岁,他日夜哭泣想念父亲,以至于吐血不能进食。黄景范的外祖父徐南川担心他悲痛伤身,于是伪造了瑞卿的书信安慰他,红衣人所说医生史完白知道内情,所说的就是这件事。所以他父亲瑞卿是死是活,黄景范之前并不能断定,而听了红衣人话后,才确信父亲已经去世,而徐南川就是云松投生的。
同乡吴文可的夫人就是黄景范的妹妹,而红衣人说刘之麟转世为景范妹妹的女儿,将于明年癸酉这一天出生,后来癸巳年(一六五三年)正月六日癸酉日才立春,文可的女儿果然出世了,所以从这许多被印证的证据,足以断定黄景范梦中所见都是历历不爽。
这一则因果轮回的公案,收录在陆丽京所写的《夙孽记》一书中。
陆圻,字丽京,清朝钱塘人,顺治时的贡生。是著名的“西泠十子”之首,作品有《从同集》、《旃凤堂集》、《西陵新语》、《新妇谱》等书,清朝《国朝先正事》一书中有他的略传。
益西彭措堪布讲解:
这是明朝一户大家庭中发生的情杀案,包括前后两世的各种情形。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情节也相当曲折精彩,价值超过十个国际大片。大片多数是虚构的,但这是真实的轮回案例。大片跟修心、解脱无关;而这跟修心切实相关,尤其在修无常、出离心、慈悲心等上都大有关系。当看清了轮回的真相,就会明白我们对待众生最大的错误在哪里?它的根子在什么地方?是怎么一路错下去的?了解后会幡然醒悟,知道过去的观念、做法错了,都落在邪心当中。现在要转邪成正,怎么来行大公无私的道?怎么平等善待一切有情?等等。对这一个公案想透了、领会到了,会得到很多的启发和认识,从而转变心态,转变颠倒的集谛系统。这些都可以通过认真地体会、参悟而在自心上开发出来。
我们要有认识和心态上的转换。业之手像搓麻将一样,很快就洗了一道牌,所有的关系、业缘、假立、心识等全变掉了,从中要看到,在轮回里搞亲怨没意义,之后唯一在法上走,自己心里会有定解。因为立的亲和怨已经换牌,亲怨里的任何关系也变掉了,何必执著是常,一直放不下呢?
我们的心有一种很呆的状况,认为这是亲就一直执著。譬如认为“他是我丈夫,要永远对我好”,岂不知前世他是你爸爸,再前世是你儿子。从前前后后整个来看,为什么一直认定他是你丈夫?或者认定这是我的儿子,怀胎十月,你是我的肉,要一直服侍你到死,执著得不得了。你不知道前世他是你的怨家?由于有常执,不知道那是业缘出现的妄识,就认为他固定是儿子,执著不舍,发展出一整套轮回的行为,但都毫无意义。业的手一翻牌就全变掉了,何必这么执著呢?与人相处要随缘,萍水相逢要用法来对待。只有法是长远的,其他贪嗔情仇等一下子就变掉了,不必当真。
其次要看到,这几十年一大变的幻剧又在这个家庭里上演,角色全换了。从金氏说起,前世生了孩子很快死了,这世又转为女身,给她念过经的碧严和云松转成她的儿子,这是福田和施主之间的业缘。刘大臣造了孽,又跟金氏有夫妻之缘,这一回就转成云松的女儿,前世是夫妻,今世成了祖母和孙女。景范再次转成刘大臣的儿子,前世是父亲,今世成了母亲。他前世跟柳氏也有感情债,柳氏到恶道去了,后来因一念孝心消了淫业回转做人,这世还跟自己做夫妻,还有五年的缘分。前世的兄长恨气消了,他由于造孽要生到妹妹家做女儿,前世是兄弟,今世变成舅舅和外甥女。轮回就是这样,一下子就全变了。
如果圣人看到这一出戏,那又要大笑一场了,实在很荒唐!我们把前世和今生的镜头挪到一起,让两个画面同时呈现,就会觉得好笑,任选几幕就可以看出它的荒唐。比如,前面金氏对碧严、云松叫“师父”,这回就叫“儿子”了。前世刘大臣是金氏的丈夫,现在成了祖母手中抱的孙女。轮回哪里有固定的角色?角色一变,心完全不同,假立的也不一样。今世叫“奶奶”,前世却是妻子,心一变就认定是奶奶,而奶奶也认定是孙女,前世在一起时是夫来妻去的。再看,前世之宝和两位师父是道伴,现在变成了外公和堂外公。角色一变,他就认定这是我外公,其实前世是道友。两个同参今世变成了兄弟。轮回的角色就是这样,业一变心就变,假立就变,执著就变,然而人们不知道业的变化戏,还认为这是常。
再看,前世之麟、之宝两兄弟成了情杀案的怨家。之宝夺了之麟的妻子,之麟要报复,最后却被之宝杀害。这场冤孽解除后,之麟由自身的业转成了景范妹妹的女儿。前世是兄弟,这回成了舅舅和外甥女。像这样心又变了。前世兄弟之间一开始有手足之情,接着转成了夺妻之恨,最后又有杀身之仇,已经安立成怨家了。由于莲池大师加持,解怨后之麟不再报复,再一转就成了他妹妹的女儿。这回心又变了,对前世的兄弟、仇敌叫“舅舅”了。这都是由业出现的关系,业一变,人心就随之而变,一点实在性、常性也没有,所以不必执著眼前的关系。
像这样把视野拉长,就看到前前后后一直随业缘在变,角色几十年一大变,很快面目全非了。就像戏台上半小时演一出戏,这些人换上衣服、面具等演半个小时,之后又要换。如果知道戏场的规则,那就不会执著这些。演戏的人不会认为我们一定是夫是妻,是亲是仇,因为见到它不断在变,没有固定性。导演说这回要演这个,大家就马上布阵,各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过了几十分钟说换剧本,导演一发令,大家唰地一下又变了一通。知道了它在快速地变,就不会执著当时的角色。而当时因为导演的要求,都必须假戏假演把戏演好,随缘演过去。懂了这个譬喻,就知道不必太当真。
轮回的连续剧比这变得还要大,编剧是前世造业的各种素材,导演是法界。由于有这样的业缘,当时就按照法界规则,一个家庭的关系就全安排好了。再扩展到一条街、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等,法界导演一下子洗牌,所有关系都要重新安排一遍。这上面哪里有什么常?哪里有什么真实呢?因此,不必特别执著为某种固定关系,现在当怨敌,下一次就要当夫妻,再一次又要当母女,再往后又是敌人等,有必要爱得要死、恨得要死吗?一下子就变了。
再者,就好像我们对景范这样说,其实也是对自己说:景范!前世的道伴云松对你有恩,今世转成外公还是有恩。现在他年纪大了,不久人世,你该报恩劝他修行,不然一分开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前世的父亲因为造孽,今生转为女身,成了你的母亲,前世今生都有恩,你也要教她赶紧修。前世的妻子又转成妻子,也是过去有缘,她很惨,虽因一念孝心舍畜生报转为人身,但是福薄,跟你只有五年缘分,你要劝她入正道,不然又要堕下去。你前世的哥现在变成外甥女,前世曾有手足之情,后来发生了夺妻杀身事件,所以从情这一方面要报恩,从恨这一方面,因为曾伤害过他,现在更要对他好。
像这样,知道轮回里的关系都只是缘,很快就没有了,那无论是亲缘、恶缘都要对他们好。说到亲缘,要报恩;说到恶缘,前世伤害过他,更应该加倍偿还。总之,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被业风所飘,暂时集聚一下不要太计较,应当放开心,以无私的慈悲来对待每一个人。
再者,我们要细细研究僧人对之宝的开示,才能从中得到教训,用在自己身上。这里有很宝贵的指示。当他问起怎么治鬼时,僧人说:治鬼容易,先要治心。心是万法的根本,心邪邪至,心正邪灭。心是万法的根本、是招鬼的因,所以不要在外面驱鬼。有邪心才有邪鬼来,邪鬼没断就是因为邪心没断、没转;如果心转了、变正了,那鬼祟自然息灭。这就是治鬼之法。总之,治鬼当治心,治心当正心。
接下来两人的问答里有几个关键问题,我们认识清楚就能从中得到启发。一、什么是心邪?二、什么是正心之法?三、怎么做才符合天理?搞清了这三个问题,就会知道僧人开示的要点所在。
第一、什么是心邪?仔细观察会发现,它的开端是出现了自我意识,由此发生一系列的邪心。也就是首先有了我,认为自我最需要尊重;见到好的就立为亲,一心争取,见到不好的就立为怨,一心打击。这就是邪心的系统,从中发展出无量无数的邪分别、恶念、邪行、恶报等等,都是从自私心来的。
就像孔子教人说“勿意、勿必、勿固、勿我,要克己”。什么意思呢?一旦有了自我就有一种邪慧,在人、事等的法上分判这个好、那个不好,好的要争取、霸占、据为己有。然后有个“必”,就想:这么好,我一定要!有一种欲望。之后就非常固执一个“我”,处处都是我。像这样就叫“邪心”。可以观察到,由私我意识发展出的各种心都不符合本心。
之宝会造下这种恶,也是由于今生的业缘,这些因缘聚合了。刘大臣作为一家之主,给大儿子娶了柳氏,给二儿子娶了周氏,但陶氏有私心、心不正,袒护自己的儿子。她就想:周氏不好,儿子也看不上,柳氏很好。加上之麟是前妻的儿子,她根本不在意,就从中撮合柳氏和之宝。之宝也有邪心,有私我意识,看到柳氏聪明漂亮,加上母亲中间撮合,他的私心就萌动了。这种贪婪就是“我认为好,我想要”,那必然是要的,这就是邪心。然后,为了夺取哥哥的妻子,他们就开始设各种计谋。比如,陶氏杀掉周氏,又有意灌醉之麟,掐着他的喉咙叫之宝下手,之宝就砍掉哥哥的头。
这就可以看到,出于私我意识,邪心就一直在发展。首先认定了好和坏、亲和怨,之后就发起了各种贪婪和残害等的行为。总之,根源是心邪了,心邪就在于私我意识,碰到因缘时,它一定会这样发动。所以僧人说:你一直没有忏悔,没看到自心的颠倒,还在保护它。只是外在念经、做法事是去不掉的,因为心没有悔过。悔过的方法是什么?一定要看到,颠倒系统是以自我为中心出现的。自我有邪慧,总说这个好、那个不好,在虚假的现相上立好坏,立了以后就出亲怨;之后心有一种欲,它说我必定要;为了争取就不择手段,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这样当然要受报应。既然在根子上没有悔除,以邪心感邪境,又怎能驱走邪鬼呢?所以治鬼当治心。
第二、什么是正心的法呢?回答很精要:“天理人心”四字明白,就是正心的法。本来没有我,哪里有什么对方?又哪里有亲和怨?何必对一者好对一者坏?这就是天理,无我、无私、无偏。然而执著有个“我”,之后心就偏了,一直在妄动、偏执当中。既然有我,那就有我所喜、我所厌,对喜的立为亲,对厌的立为怨;然后就出各种看法,对这个好、对那个不好,要维护这个、消灭那个等等,一整套系统都是邪的。这样就知道,首先要明白无我、无私、平等的天理。又要知道,人心执著一个虚假的“我”,之后就有我、有私、有偏,这不符合天理,它是邪的心,有一整套邪系统。按这个系统去做,就一直处在贪嗔等的分别中,心就一直不正,以此而造罪业、受惩罚。怎么正心呢?要看到天理是什么,合乎天理心就正了。本来没有我,没有固定的亲怨,之后就住在无私、平等的心态中,心不偏就正了。
第三、怎么做才合天理呢?僧人的开示是:只要平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平心就是把私我的不平等心息掉,把心平下来。自我有一套看法、欲望,这些都有问题,很偏。这是我喜欢的,就立为亲,我要对他好;那是我不喜欢的,就立为怨,我对他不好。或者自我把自己和别人分开来,只有我是最重要的,对我特别地好,而对别人就不管死活。自我很自私,总是把不好的推给别人,把好的送给自己。
应该怎么做呢?天理无私,必须把这一套私我的看法和欲望全部拿掉,一拿掉心就平了,待人如己。因为本来没有我,所以都是平等的,像对待自己那样去对待别人就是行天理之道。自己欲求的也要想到别人,自己不欲求的不能强加给别人,这样就平等了。由于没有私心,就合乎天理了。总之:私心不合天理,公心合天理;偏心不合天理,平等心合天理。这样行持就合于道了。
转心的时候,一方面要看到过去由于执亲怨有常,对亲好,对怨不好,这是常的非理作意引出的颠倒心。现在看到亲怨只是业的一时表现,是分别心的假立,拉长来看没有什么常,亲变怨、怨变亲,就知道没必要对一者好、对一者不好,偏执是错误的。另一方面要看到,轮回里的众生都是惑业力的幻化,都没有乐、具足苦,所以,应该平等地以慈悲心对待,对每个众生都要起拔苦予乐的心,这就是如理的心态。也就是要再再反省错误的根源所在,发现从前到后都是颠倒系统后,就要把它拔掉,换成如法的系统。看到亲怨无常后,对一切人都要予乐拔苦,发善心对待。
《夙孽记》原文
夙孽记
陆圻
平望黄景范,生于崇祯辛未年(1631),寓居南浔。于壬辰年(1652)二十二岁时,六月十九,头觉渐眩。二十二晨,忽头痛,即时倒地。昏晕中见一人披发流血,手持大刀,喊曰:“还我命来!”忽见老僧,右手执杖,左手持珠,喝曰:“且住且住!”其人曰:“我受怨七十余年,今日相逢,如何住得?”僧举手云:“阿弥陀佛!饶人是福,怨怨相报,有何了期?”其人曰:“是是!奈我心放不下,如今不伤他命罢了。”遂以手取舌,用刀割去。僧曰:“罢罢!还他罢。”其人曰:“还便还,且待我恨气消。”遂持舌奔去。僧将去,顾范曰:“你还认得我么?我乃当初云栖老人也。你如今不必忙,百日内自有消息。”
景范醒,见众人环立,欲言不能。舌仍在也,惟喉胸略痛,别无他苦。夜卧,恍惚见一女子,窗外叫曰:“你好睡也。”手撒泥沙。觉遍身麻痛。忽有武士持白伞来遮,连夜如是。景范不知其故。武士曰:“我奉觉王命来,手中所持,悉怛哆般怛罗也。”景范思是楞严咒心,平日常诵,今或者宜诵咒乎。明日,虔诚持咒,夜见武士持伞倍大。次日又持,但见伞。明日又持,至夜不见伞,并不见女子。遂每日默持,病虽未愈,亦无奈何。因一心省察过愆,尝忆老僧百日之言以自慰。
至七月望日(七月十五),延僧礼忏,询悉云栖老人即莲池和尚,在云栖设教。景范念切,至见于梦寐。时母忧景范病不愈,问诸卜人。曰:“有神明作祟,兼有心愿未完。”景范思神明见咎,当斋戒省过,不宜杀生祈祷,反造罪。至于心愿,惟正月初曾梦一人云:“汝夏秋间有难,若书莲经一部可免。”欲书未果,遂拟八月初七书起。至夜,忽梦伊父向之流泪。遂欲以书经功德,仗佛神力,使伊父存则还乡,亡则超升。即择十二辛亥日,是伊父本命日书起,限九月二十九日而毕。
乃于二十九日午后,忽心痛呕血。更余,忽觉身坠床下。见一老人,同一僧至,向景范笑曰:“什么来由恋这苦本?你如今怨债已清,可同我到主人处走走,可静心听我诵经。”因诵《金刚经》。一面闻其诵经,随其行路,诵完而心痛忘矣。僧止步,谓老人曰:“尔同彼进去,求掌簿人为他说明因由。”遂入内庭,老人同景范跪阶下。见一人冕旒坐帐中,侍卫甚众。老人通说来意。有一戴大冠朱衣者,执簿至阶下,谓景范曰:“汝欲知因果,可听我言。”叫左右唤刘之麟。俄一人至,即割景范舌者。
朱衣人曰:“昔有刘大臣,号公超,家世北京,生于嘉靖二年(1523)。大臣有三子,长子之麟,金氏所生,将满月而金氏死。继娶陶氏,即生之宝,后生之茂。及长,父为之麟聘柳青臣女,又为之宝聘周氏女。柳氏色美而才,周氏丑恶而拙。及成婚,柳氏丑其夫,之宝嫌其妻。陶氏性悍而智,窥知隐情,常与柳氏言之宝美丽,设计使叔嫂通焉。
周氏有言。柳氏闻之,饮周氏酒。腹痛,疑有毒,往诉陶氏。恐隐事泄露,乃以好言安慰,留饮房中。至夜半,忽以刀刺其心,埋之床下。明日,乃佯寻周氏不见,遂扬言随人私奔去了。之宝遂与柳氏日厚。之麟微闻其风,陶氏恐事败,匿之宝床下,佯与之麟议擒之宝,而酒醉之。陶氏忽扼其喉,叫之宝曰:'下手下手。’之宝遂砍兄头,与陶氏潜开后门,扛尸至二三里外,弃在街上。明日,路人多来相报,收尸归葬,竟不知其由。奴婢在房中走动者,之宝恐其泄露,或暗杀毒害。后陶氏说其夫,使柳氏与之宝成婚。婚后,家中百般作祟,禳祷无应。
将及三年,之宝年二十五矣。一日,有僧手执铁杖,到门化缘。之宝以僧言奇异,乃引入内,问:'我家多怨鬼,师能治乎?’僧曰:'治鬼甚易,先当治心。心为万类之主,心邪邪至,心正邪灭。’乃问:'如何是正心之法?’僧曰:'天理人心,四字明白,便是正心之法。’又问:'如何作为,乃合天理?’僧曰:'但当平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宝低头半时。僧曰:'我来化缘,你若肯舍,诸鬼齐休;若不肯舍,未有了期。’之宝问:'化何物?’僧曰:'柳氏。’之宝曰:'柳氏乃我妻子,如何可舍?’僧以杖点之宝心曰:'天理人心,你舍不得,他人如何舍得?’之宝大惊。僧遂趋出,随出寻之,已不见矣。之宝乃独坐自思,深自悔过,欲到五台,访此僧,求自新法。父母不许。在家三月余日,鬼魅日盛,坐卧不安,遂决意欲行。
京西山有碧云寺,寺二僧,一曰碧严,一曰云松。曾为之宝前母金氏拜斗念经,亦与之宝相识。乃到寺相寻。时碧严已死,惟云松在,乃邀云松同至五台。不见前僧,因留年余。闻云栖有莲池设教,乃与云松往游。莲池问自何来,之宝备述前事,且求忏悔。莲池乃教之忏悔,使行苦行三年。披剃,乃受大戒,取名大惠。云松改名大慧。大惠既出家,独住云栖十余年。直至崇祯二年(1629),闻密云在玄墓,乃往问曰:'不入惊人浪,难逢称意鱼,此语如何?’云曰:'这里无水又无鱼,说什么惊人称意?’遂有醒悟。回至黎山,二年而死。
既死,来见阎罗天子。判官议曰:'少年虽造大恶,终能悔悟出家,未曾说法利人。今去为人,有智慧而无厚福。’大惠言:'固不敢期厚福,但一生出家,未得大成,愿得长寿,以成其志。’天子曰:'尔年止该五五,今尔愿修行,其志可嘉,增为七七。’大惠又言:'我造罪累及父母,害兄嫂与妻,我愿救此数人。今不知皆归何所,愿我托生得近于彼,使得化导其心。’乃命判官告曰:'尔前母金氏,已托生沈氏。碧严、云松已为其子。尔父大臣,以平生之孽,堕为女身,因金氏一缘,托生为云松之女。汝今再当为其子。陶氏受饿鬼报毕,今现为驴身,不可得见。柳氏受饿鬼报毕,托生为猪,又生为羊,又复为猪。方生三月,因其食少,乃让与母食,而自饥死。土神奏闻,天地以畜生能行孝道,使复人身,今已受女身,与你尚有五年夫妇。’时判官言毕,即遣托生。”
“今尔身便是刘之宝,害兄之时,万历八年(1580)六月二十二日也,故尔今年有此难。本当身死,以前生愿力得免。前妻周氏,万历七年(1579)六月初七日受害。旧年曾来为祸,但其受害,非尔之故,无深恨也。你今妻戚氏,前生以药酒害他成腹病,其怨未消,尚欲为难。尔兄之麟,怨气既消,亦将托生,以平生有孽,堕为女身,数该为尔妹之女,明年癸酉日当生。尔今宿业既消,但二十年来未曾精进。今去,当日自努力,勿退初心,莫为名利所败,莫为欲爱所缚,莫为意气所碍,莫为宴安所毒。”言毕,唤一童子取一金盒至。开盒取一花瓣,置景范口,即能言。
拜谢毕遂问父亲著落。朱衣乃皱眉曰:“尔父死久矣。”景范乃言:“曾有二番书信。”朱衣曰:“二番书信,一是你外祖所造,医生史完白知情,一是尔同宗人所为。尔父遭难,乃六世以前之孽,今生立心正直,死归神道,三月间升淮安城隍矣。尔但当存孝心,修行正道,日后得见。今尔母即前生之父,既堕女身,当劝他回心向善。尔外祖乃前生同伴,今又受恩,亦急劝他回头。尔妻以一念之孝,顿消淫业,得复人身,但福力浅薄,寿亦不永,教他急速返本,免来生重受畜生。尔弟虽无大成,亦守家之子。大略如是。”
言毕,命童子引景范,奔走如飞。至牢狱数处,罪囚中有故识者,种种苦难。复至殿前拜辞,同老人出。僧在门外相待。景范即拜僧曰:“承师引我至此,请问出处?”僧曰:“我乃云栖大庆,当年与你同事。”景范曰:“来时闻师经声,心痛顿愈,此乃甚奇。”僧曰:“经言心不可得,何可得痛?”又曰:“今去当行孝道,孝乃人之本心;若无孝行,他善虽多皆伪,必不成德。且神明忌淫,又当除淫,淫乃身心兼害;若除淫,则诸恶无根,修德易成。此二字(孝、淫)乃升降大关头,修行起手处,尔当行之。然须求明师指点,住深山养静方好。若在家被尘缘汩没,便自误了。世间居尘不染的,能有几个?”景范曰:“是是!我谨受教。”
正言间,又人言:“大师到了!”景范仰首见云中一老僧,端坐持珠。拜求教诲。师曰:“南无佛!”旁一人曰:“承师开示,何不拜谢?”景范乃拜之。师伸手劈头一下,云:“记取。”景范忽惊醒。乃天已明,所病顿忘,遂披衣起,与家中人说所见,随以笔记之。时壬辰年(1652)十月初一日也。
(作者陆圻,字丽京,清朝钱塘人,顺治时的贡生。是著名的“西泠十子”之首,作品有《从同集》、《旃凤堂集》、《西陵新语》、《新妇谱》等书,清朝《国朝先正事》一书中有他的略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