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D正传
恋爱的悲剧
比如作为类似人类的一种臭猪，原先在没有闯入人类世界之前，它便是在山林里游荡，人类在圈养它之时，多半是要将其屠宰的。可臭猪却并不愿意被屠宰，而它跑出围栏之后又会恐怖于山林的寂静。
小D是从不以为自己是可怖的，至于多少人轻蔑他、即使怀以十二分的恶意敌对他，也不能改变他日后仍要笑脸迎人。不过，倘若提起他的恋爱，便要大书特书了。
帝都的春天，一向是风沙烂漫的，每日骑单车上班的小D是经常被风吹得斜东歪西的。不过，偶尔他老板会开车带他出去喝酒应酬。比如在某个KTV，他们便要唱上一夜。
这夜，有几个陪酒的女郎围坐在小D老板的周围，小D却端坐在旁边。
心想：女人、女人。
他于自己的身份是颇不能认清的。他自以为他的老板是有钱而肯带他的哥哥，他心想通过给哥哥好好干，他也可以如此。
每每路过公寓旁边的假足疗店，他都会想，女人、女人。
一周，他病了。连续几天发烧，床上的被子被他的汗液吞噬，双手忽而轻盈忽而沉重，进而整个身体仿佛是一张纸片，在床上飘荡。脸上觉得烫的慌，慌到心脏，耳朵像是被打火机炙烤着。他终于流泪了，心想，要是有个女朋友在旁边就好了。
这次，他想到的不再是女人，而是女朋友。他由此感到人生的孤寂。他在上高中时候还曾以为，大丈夫何患无妻。
他在大学时便经历了两场失败的追求。
令他奇异的是，他都认为他所追求的对象本来是追求他的。一个最后的拒绝语是：“小D，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善良？”小D的耳边开始嗡鸣，他回想：不是当初你说什么“相聚是缘、相逢是爱”、随便我送你个礼物就说“留不住的沙漏，留得住的爱”，你善良不善良我怎么知道？他便问：“你对我没意思说这些干什么？”那女生惊愕了，只能微微笑道：“你想多了。”
自此小D便知道，他是没有资格追求别人的。然而，他确又不甘心。于是拼命翻看所谓“女权主义”的文章，譬如，《一个女人不是嫌弃你穷，而是怕你不给她希望》；《女人只要对她好就不会嫌弃你》；《如果你能做到女人要求的，她会心甘情愿陪伴你》……如此繁多的论断他都记下，以备用。
譬如之后，他认识了吴大姐。他一定要防备吴大姐也是心地善良的人。他在与吴大姐确定关系的前两个月一定要弄明白，吴大姐何以看上了又穷又有病（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残疾）的他。然而，他最终还是模糊的。
吴大姐说，只要小D对她好就行，其他的并不在乎。小D也就当真了。吴大姐又说，爱她就要爱她的家人，小D也还是做到了。最后小D也只能疑惑，为何吴大姐又要和他断去了联系。
与吴大姐分手之后，小D便整夜沉浸在酒精的浸泡之中。每夜都要把他和吴大姐相处的时光回忆一遍，仿佛如同侦探一件案情一样仔细剖析每一个细微的场景。
首先的一件，便是吴大姐为何要和他在一起。他首先便想到，自己用两个月的时间确认吴大姐既非看上他的财（因为他穷得可以）；也非看上他的貌（他的形象据后来他的朋友说是个怪物）。他总以为，爱一个人当然是有理由的，然而经过他的回忆才发现，吴大姐从来只说过，喜欢他。小D错误地把喜欢当成了爱，这于他又是一种智力上的侮辱。
小D便要生气，回想起和吴大姐相处的几年，自己在吴大姐家只是普通朋友的身份，更别说碰一下吴大姐。便有一次，吴大姐手指坏了，小D要去看看，结果吴大姐一把甩开小D，就如同小D后来所看见的那只臭猪。何况，吴大姐还要喊叫，吓得小D以为自己是个强奸犯。
不过，小D却还是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他便要拿起他工作时候的敬业精神致以他心目中的女神。可越努力就越气，譬如何以吴大姐从来都不承认她和小D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又譬如何以吴大姐老是骂他？
他气不过，便也要骂吴大姐。
那一次，吴大姐好心给小D买了几件衣服作为生日礼物。小D心想：我又不是吃软饭的，为什么我给你买生日礼物你就不要，你却给我买？于是便要挑拣。吴大姐电话里又是哭又是骂：“你个王八蛋，不知好歹的小D，……”自有史以来，小D从未如此被一个除了他妈的女人这样骂过，他只能怯怯地赔礼道歉，毕竟吴大姐是好心。
转瞬而过的几年后，小D得知，吴大姐居然背着他带一个男性朋友回家过年。小D即刻开始沉沦，这沉沦仿若南部山区的泥石流，顺着水流便往他的心头压去。他喝了几瓶啤酒，于微醺的夜，给吴大姐打了电话。他鼓足勇气就要骂，然而又不会什么形容词。于是，潜意识里积藏的吴大姐骂他的话，他便要一并奉还。不过，这样久的借期，容易让人忘却这“借”的事件。自此以后吴大姐和小D分手的最要紧理由便是，小D骂了她。
正常人的逻辑，小D如此做了之后也就自然应该和吴大姐分别了。可小D偏不。他的精神胜利法又比阿Q高明一些。他要想，吴大姐一定是爱他的，他也永远都爱着吴大姐。那么，他便要去央求吴大姐，以恳求她的原谅。
古语讲，三十而立，小D在而立之年跪下的很稳。
倘若说，人于天地之间免不了是要下跪的，那么小D觉得自己是冤枉的。
小D要咨询这件事，确实是否有可以带一个普通异性朋友回家过年的习俗。问了几个吴大姐的家乡人，答案都是否定的。
一个小D的朋友说：“我女朋友要是敢这样，我早把她打成残废了。”
小D不知好歹地问：“那我也就不算过分了？”
他的朋友倒是爱说实话：“怎么不过分？……
“你算是什么东西？……你在吴大姐眼里就是一个怪物，你还敢骂她？……她说过你是她男朋友么？她和你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别说她带男人，她就是和别人睡，你管得着么？……你又要说你和她怎么怎么过……拜托，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人的身体是自己的，你管不着。
“你还要说你纯洁对不对？和吴大姐在一起之后连和工作以外的女人说话都不敢是不是？……你就是怪物，别想多了，别的女人连机会都不会给你。所以，你还是感谢吴大姐吧。最起码，她很善良，当初还能找你这个怪物。”
如此以来，小D所用的两个月的时间所确认的吴大姐并非出于人道主义而和他在一起的论断，便成为空想了。
小D却还是不肯放弃，又开始努力攒钱，竟至于自己算得存款可以用作炒股以升值十倍，便可以娶到吴大姐。不过，于所谓股票市场的常识是，进得去，出不来。小D所以忍饥挨饿的几年，全部灰飞烟灭了。他出了一次亏一次，最后亏到转手费也不够了的程度。这于人间也算是个倒霉到家的奇闻了。他也就不再炒股了。
何况在他贪图于第二个涨停之前，他居然又向吴大姐求了婚。
小D的求婚于吴大姐来说自然是可笑的。
吴大姐第一次拒绝他是说：“我现在不想结婚。”
小D第一次在大学追求女同学时，那女孩便是说：“我现在不想谈恋爱。”，结果一个月后便和一个高大的男生漫步在操场之上。
小D得出结论：女人说不想谈恋爱，只是不想和他谈恋爱。然而，这结论显然被后来的小D忘却了。
吴大姐的第二次拒绝是：不是小D做的不够好，小D是个好人，是她自己的问题。
之后要么是小D穷，要么是小D家里有问题……
如此明朗的答复，小D就还是要幻想：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让我去你家？
吴大姐终于被小D逼得无奈，只能说：“你要知道自己是个残疾人，我是正常人，你要知道自己位置。”
小D当然还要辩解，他以前不这样，以后也会好。
不过，小D转念便已明白，“以前不是这样”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以后会好”这并不可能。至于说以后有钱，那需要看运气。运气好他也还不是正常人，这点结论如同毒箭刺入他的胸口。
他以为吴大姐欺骗了他，因为当初，吴大姐说自己也有病，别人也会叫她“残疾人”；吴大姐自己曾经也没钱，只要小D努力就好。
他这才放心和吴大姐交往。几年之后，小D的残疾和没钱都作为吴大姐甩开小D的理由，小D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便要在从河里出来的时候不绝地哭念道：“我被女人骗了！我被女人骗了！……”
传记来源：鲁迅
篡改者：天宫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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