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意大利语Mare Adriatico,亚得里亚海,世界联合书院在这里有一个点。当莫问看到那接天的蓝色海洋时,她才深切的体会到这次远行给她带来的巨大惊喜和体会。
飞机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学校有巴士来机场接。太阳即将消失在远远的山际,天空映照着亚得里亚海的青灰色,拉开车窗,海风轻扬的吹拂,蓝色,还是蓝色,一波波冲击进莫问的眼眶。播撒着点点金光的海平面,蜿蜒着伸展到海滩深处静默无边的的绕海公路,这一点一滴大自然与人世间的和谐宁谧深深的印在了莫问的脑海里。
学校里的课程莫问早就滚瓜烂熟,各科的成绩也都优异的惊人。闲暇时刻,她就像是一个沙漠中的饥渴人看见了绿洲一样,拼命的补充自己的见识和体会。图书馆依旧是必须去的,在那里可以看到太多太多的书,但是大部份时间还是用来步行,一顶遮阳帽,球鞋,背包,然后可以去很多地方。
罗马的早晨的是慵懒的,暖洋洋的阳光轻轻的照射,像是怕惊醒这个沉睡多年的古老城市。苍凉和高贵共存,残破的殿宇石柱,古砖旧墙和雕塑,老建筑上的小窗已经残破,陈旧斑驳的老墙些许断壁。莫问怔怔的站在古老的石巷里,心里的感叹无以言表。许愿池里的硬币折射着银色的光芒,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愿一切从此安好,愿尹迟可以从此幸福,不用被现实和理想的距离所折磨。细长而苍白的手指抚摸在古罗马斗兽场的阴凉石壁上,莫问似乎听见了阵阵喧嚣,把手指凑近鼻子,有一股血腥的味道。古罗马维纳斯神庙有红色的砖墙,图拉真广场石庆祝胜利的地方,罗马街头的公主在期待,假期如此悠长,爱情是否可以就此到地久天长。
Florence,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瓦萨利的《末日审判》可以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圆形顶上看见,乔托钟楼有290层阶梯,乌菲兹美术馆的招牌是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达·芬奇《三博士的朝拜》还有拉斐尔的《金翅雀的圣母》。莫问迷醉在城市里,忽的想起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你也不用管,迟早有那一天,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在陌生翡冷翠的维奇奥桥上,莫问狠狠的想着尹迟,那个男子似乎在桥的那一边,轻轻的唤着,莫莫。莫莫。
走了许多路,莫问最喜欢的还是威尼斯。那里清新而恬静,贡多拉缓缓的飘荡在水面上,恋人们相互依偎着软语呢哝。莫问一个人坐在船后,眼神迷离,手里紧紧握着的穆拉诺的蓝色小小玻璃漂流瓶。有些倦了,有了困了,幸好夕阳还有着余温温暖着自己渐渐冰冷的躯体,椴树上飞落的花瓣在水里轻轻游曳。
莫问穿了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衣,长发恣意飘散在脑后,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容。
安德静静的就这样望的痴迷了。紧紧的跟随着她的每一步脚印,这个女孩悠然的看着头顶的天空,凝视着古老的城墙而长久的发呆,然后会熟练的用各种语言和身边的人交流,英文、意大利文,甚至是法文。安德就这么傻呆呆的跟着他的脚步一路的循着、盼着。
然后那个女孩走近了路旁的冰激凌摊子,迟疑了很久很久,按后掏出钱来买了一只巧克力味的,坐在路边的沿石上,眼睛潮湿的看着手里的冰激凌渐渐融化。安德就这样看着,走上前去,掏出口袋里的纸巾。莫问抬起头来,眼神尖锐却又像只受伤的动物,轻轻的用中文问道。你爱吃巧克力味道的冰激凌吗?
就这么一个眼神,安德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的沦陷。
你好,我叫安德,你可以叫我Stephen。
Karen。莫问站了起来,他乡遇故知,脸色平淡的像未发生过任何事。
第十四章
安德渐渐沉迷,那个女孩笑容那样温柔与淡定,浑身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气质和魅力,让人深深沉迷无可自拔。原来你也是联合书院的学生,莫问说道。
嗯,Karen,你是哪里的人?安德问道。
Stephen,我要再去坐一次贡多拉,你也要来吗?莫问笑笑,不等他回答便一个人背着包径直向着河边走去。安德耸耸肩,这个女孩子很有趣。
罗马广场经常有盛大的假面舞会,在莫问认识安德的第二年,安德终于鼓起勇气邀请莫问做他的舞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安德心里一直忐忑。莫问是一个聪明女孩,她怎么会看不懂自己的心意?奶白色的西装,银色的面具,安德一直是人群中最闪耀的存在,他温柔,内敛,低调,并且有着属于自己的一等才情,可是当一切碰见了莫问,他的骄傲全部灰飞烟灭。莫问并不是最漂亮的女孩,但是在安德的心里,她永远是独一无二的,眼神锐利而直接,嘴边笑容偶尔浅浅,时而灿烂的让人不敢直视。
静静地等待,安德发了邀请的帖子,他对莫问一直没有把握,他总是拿捏不准她的感情,因此只能静静的等待。手中把玩着一枚闪亮的硬币,安德的眼里有着期盼,加上些许无奈。喧闹而鼎沸的声音,漫天的烟火灿烂而炫目,热情的罗马姑娘在人群中舞动,帅气男子们抓住自己心爱的姑娘,深情的热吻。舞会才刚刚开始。
Stephen。莫问笑了笑,她不是不明白,因此她来了。挣扎了很久,往事应该只余回味的,不是吗?金色的高跟鞋,黑色衣裙,红色渔网袜,蓝色的假面。直接的颜色,炫目而性感。Karen,你真漂亮。安德嘴角浮起一个笑容,她来了,就已经足够,足够。
我好想跳舞。莫问突然笑了,你陪我跳好不好?一个调皮的歪头。求之不得。安德绅士的半弯了腰,伸出一只手。王子与公主的光彩,瞬间照亮了整个罗马广场。一个回眸,一个旋转,一曲情殇。Karen。安德一瞬间的迷茫,这个女孩,为何会轻逸的像要飘走一办,心里一阵紧张,轻拂着莫问的腰不由得紧了紧。Karen。安德轻轻唤道。莫问低低的摇了摇头,就让这宏大的音乐响彻天际吧,她不想听诺言,她也不想听爱。
在意大利的日子一直是紧张而美好,如果自己同意的话,导师会推荐自己留在这里,安德也是一直赞同莫问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莫问还是喜欢去海边坐一坐,夕阳西下的时候,整个沙滩像黄金一般,闭上眼睛,有些影子,总是抹不掉。轻轻的哼着几句:没结果的花,未完成的牵挂。我们学会很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因为我会想起你,我害怕面对自己。我的意志,总被寂寞吞食。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失去自己。
Karen。安德远远地喊着。莫问笑了,嘴角微微咧开,这个男人的气场,真的很强,强的能让自己压住往事的留恋,这个男人的笑,阳光而美好。然后那么一瞬间,有个声音毫无顾忌的在脑海里冲出来。莫莫。莫莫。
晚上海风大,别吹坏了。安德脱下自己的外套,这个女孩总是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谢谢。莫问说道。谁也不曾发现她的眼角曾经潮湿,为了谁,为了谁,谁又曾明了。
Karen,留下来吧。安德再一次建议,他心里总是有着恐惧,感觉像是她要回国的话,她将不再属于他。Karen,安德轻轻的呼唤,莫问的思绪有些漂移,Karen。高大的树木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声响,莫问一个人低着头裹紧身上的大衣,安德在旁边一边拍打着她身上的雪花,一边叫道。
Do not speak.莫问一个转身,垫着脚尖吻上安德喋喋不休的唇。Karen,安德迷迷糊糊从嘴里说道。莫问接吻的方式笨拙但是激烈,安德迅速的眩晕在这突如其来的感觉里。
原来真的不一样,原来真的忘不了。莫问的眼角滑下一颗泪来,此刻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拙劣,她怎么可以在吻着安德的时候想着别人?她只是感觉冷,想攫取一点点温暖,可是为何这样紧紧的拥抱她都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莫莫,莫莫。你是在爱我吗?尹迟的脸孔放大了千百万倍。莫莫。
莫问瞬间崩溃下来。原来一切都已经刻在骨髓里,伴着她生,直至她死。
第十五章
飞机飞起的那一瞬间,整颗心会突然的沉降,沉降,有种刺激的快感,心里不会恐惧,失重的眩晕,巨大的轰鸣,say bye-bye,Stephen。原来有些人,有些味道,有些触觉,再怎样去努力接受,也做不到。
踏下飞机的时候,心里明知道很多事情是没有结局和未来的,可是还是固执的去强求,一种没有未来的渴切,也许一切只是梦,梦醒了,可以看见尹迟,还能体味到那一种拥抱的窒息感。莫莫。莫莫。你是在爱我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千百万个我爱你。莫问是爱着尹迟的,从第一天。
有些决定总是突然,下了飞机直奔火车站,那个偏远的城市没有飞机场。依旧是背着一个包,包里有最重要的衣服、照片和画像,一直以来,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更多的行李原来生命中不可丢弃的只有这些。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思维里还单纯着的,在外婆的目送下离开了小村庄,一个人颠簸着转车、赶车去做一个北漂一族的学生。买的是一张卧铺,现在钱已经不是问题,随时可以找到一份养得活自己的工作,临上车的时候去火车站的肯德基买了汉堡。看着大大的KFC,莫问笑了,尹迟总是开玩笑的说是开封菜。
那个素色衣服的女子,大抵是他的妻吧。可是即使如此,莫问还是想去看一看,似乎像了却某种心愿一般,得到最残酷的回答,才能得到最直接的忘却,如同身体里的溃烂,必须要做手术,把坏死的全部切掉,吃药永远只是治标,本一直在心底。爱情,永远是最伤痛的童话。
温柔、漂亮、大方,如今的莫问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为了能更更更接近某些遥不可及的梦想,她从骨子里开始蜕变,犹如一只蚕蛹,破茧而出,张开世间最美丽的翅膀。只是她不能飞翔,不愿去飞翔,她的骨子早已被打上烙印,无论走了多远,都像是绑了线的风筝一般,始终都要回来。
铁轨轻轻的敲击着,卧铺狭小,在列车的行进之中轻轻的摇晃。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在昏暗的走道灯中,莫问翻开随身带的背包,外婆在黑白的照片上对着自己笑。要幸福,莫莫。
闭上眼睛,莫问已经想好了自己应该去做一些什么,尹迟得到的只是她的无望爱情,而她,从尹迟那里得到的太多。是一直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回忆。就像一剑封喉的毒药,那么一丁点,却可以杀死身体,还有灵魂。
牵了她的手去医院,病情依旧,并且有严重的迹象,一个女子在马路上避车摔倒,没了孩子,然后精神失常。一个烂俗的故事情节,可是尹迟已经默默承受了数年。结婚两年才有了孩子,尹迟的父母早逝,妻子原本家道殷实,一个喜欢孩子的女教师爱上一个有着远大梦想的穷大学生,父母要同她断绝关系,因为膝下还有个儿子。仍旧是个故事,爱情里没有理智,两人结婚,只是若是理想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是梦想,终归是无望。吵架,打闹,尹迟一直沉默,迫于生活的窘迫出去兼职数份,而妻子将所有的希望寄予在肚子里未成形的宝宝身上。
病情就一直这么拖拖拉拉,有钱的时候可以呆在医院里进行长期的治疗,没钱的时候只能关在家里。病情时好时坏,偶尔暴躁起来力气大得惊人。任何人都会有疲倦的时候,而他遇见了莫问,那个眼神直接,身体如花的女子。一个人躺在狭小的阁楼时候,有想过她,她的身体,她的唇,以及她的爱。有些感情无法拒绝,它会像潮水一样淹没自己,他宁愿自己是一个父亲,担负着两个女人的生活和感情。直至莫问离开,直至天荒地老。
日子还需要过,脚上的布鞋已经脱线,身上的褂子已经好几年,没有人能够明白自己的才华,他的笑脸中常常含着泪,可是他永远被别人看作是无厘头的喜剧之王,他的生活充满了悲剧。拎着盒饭,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家里做的饭,已经记不起来究竟有多少年。上楼的时候看见一则招聘启示,天酬画馆招收保安。
第十六章
天酬画馆一栋独门独院的小二层楼,离闹市区不远也不近,里面摆放了好些画,质量参差不齐。偌大的画馆经常只有三个人,一个清洁工,一个年纪老迈的老画家和一个看大门的保安。
平日里就属清洁工很忙碌,画框上沾满了灰尘,地上反倒是干净多了。年老的长者据说是一个画家,但只看见他装裱各种画,而不是画画。保安是最清闲的,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来偷盗这些没用的画,又不是什么万金的稀世珍品,只是经常有美术学院的学生拿着画来装裱或者换取一些生活费。偶尔也会有几个闲人来转一转,摆上一副艺术家的脸孔掏上几十或者一百多块钱换成一幅画挂进自己家里的屋子。
夏日的午后很寂静,知了会没完没了的叫,老画家,当然尹迟更乐意叫他装裱师。老装裱师趴在门前的桌上打着瞌睡,清洁工正在扒拉自己带着的盒饭。三个人很少交流,只是干着自己的活,没有人去奇怪这个画馆什么时候开业的,开业的目的又是什么。在这个社会上,有太多东西不需要去问为什么,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拿一份所谓的薪水,一切的疑问似乎都不那么重要。
外面的阳光直接而强烈,画馆里却阴阴的。尹迟一个人在踱着步,脚上的布鞋还是老早的那双。进门起第一幅画,是金色的向日葵,土黄色、金黄色、橘黄色,温暖却不烦躁,叶子的轮廓在阳光中起伏,和天空组成曼妙的构图。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看见的是生命中的定格,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迸发出来一样,嘴角里只是苦涩。每天都在进行着这些骄傲的煎熬,尹迟的心里一点点在溃烂,如果说原本还可以欺骗自己,那么现在,直面这些身体里丑陋的疤痕和无望的梦想,如同被顿挫的刀来回的撕扯、割裂,如何不痛不难受。
孩子,喜欢吗?老装裱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笑盈盈的站在尹迟的身边,递过来画纸和画笔。那天午后,尹迟一个人疯狂的躲在画馆里画画,线条,色彩,在纸上跳跃,直至疯狂。老装裱师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趴在桌上继续的打盹。
铛铛裆。缓慢而不失礼仪。女子在屋子里歇斯里地的吼叫,安德皱了皱眉头,犹疑着是不是要继续的重复着这个机械的动作。他去过莫问的大学,意大利长久的等待只会使身体开始发霉腐烂,他一直是一个理智而有头脑的男子,他遇见了莫问,总觉得该做些什么来挽救这个一意孤行的孩子,他爱她,爱她的那种独立和自我,那种兽一样直接而锐利的眼神。莫问的档案还一直留在学校,拜托了关系去查看,她的家乡在南方的一个偏远农村,风尘仆仆的赶到,又走了很多路,找到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山清水秀,村民们简朴而纯洁,莫问没有回去过。但是在乡亲们的指引下,他找到了李老师。李老师一提到莫问,就泪如雨下,总觉得对不起莫问,拉着安德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这样的男孩子,看来莫问还是有福气的。
安德礼貌的笑一笑,转身问着一旁的邻居。你好,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做尹迟的画家?远亲不如近邻,看着安德温婉而有礼的询问,尹迟的落魄和梦想通通只化成八卦闲谈的杂文之一。仅仅几句话,尹迟就已经抓到了要点,一个落魄的男人,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一个有关于梦想,爱情与亲情与责任的现实版小说。只是,如何扯得上莫问?安德的心里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阻塞。以尹迟的情况根本轮不上他来资助莫问上学。总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安。安德不喜欢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莫问是第一个,尹迟不可以是第二个。
第十七章
安德留下了自己的名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为了一个人会有说谎的潜力。一个慈善家,希望可以实现一些人的梦想。安德轻啜了一口咖啡,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相信尹迟会主动联系他,一个男人,隐忍了多久,就会爆发多久。如同他,已经等得太累,想主动的好好玩一玩这一场游戏,直觉告诉他,尹迟会是最有力的筹码,如果他赢了,莫问将会出现,并且再也不会远离。有些自私是吗?可是那眼神,永远也无法忘记,夜晚的思念,会吞噬自己。留她在身边,爱情总是能培养出来的,并且能够养活公主的,只有王子,而尹迟,连骑士都不曾是过。
一天,两天,三天。我们从来不缺乏时间,一辈子似乎并不长,但是我们愿意为我们想要的而付出。不知道是否是天意弄人,我们所害怕的东西总是会在没有意料的时候出现。苦等了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咖啡里的奶和糖加的越来越多,嘴里的苦味越来越浓。
有谁能够想象,此刻的尹迟活的正好,临摹和创作迷失了他的眼睛,他在贪恋这一刻的美好,颜色的堆砌,线条浓烈而粗犷,老裱画师和清洁工又多了一项任务,一个必须不停地装裱尹迟画的画,清洁工则是不停地收拾撕成碎片的废纸。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没有谁阻止他,这个近似于疯狂的男人。
莫问总是或远或近的看着他,手指在遥远的空旷顺着肢体描摹着他的形状和曲线,距离不是那么近也不是那么远,刚刚好,用着自己的方式来爱他。刚刚好。安德是一个孩子,像是得不到自己宠爱的玩具,因此变样着各种手段来满足自己。莫问笑了,自己不是玩具,她有着反击能力,并且,她会比安德十倍百倍的了解尹迟。像一场拉锯战,莫问转身离去,安德,不要让我以这种方式来记得你,你的温暖应该是纯粹的不是吗?至少我们谁也不曾亏欠过谁。
我在笑,我在笑,原来我除了是一个画家之外,还是一个优秀的演员。双手早已感触不到线条的曲直,你们知道吗?赖以生存的信仰和希望,统统破灭。那一双满是老茧的双手,早已承受不住画笔的力量。尹迟呆呆的坐在地板上,看着满地的颜料,泪水终是流了出来。
你好,我叫Stephen。安德伸出自己的手,礼节性的做了握手姿势。不着痕迹的在衣摆处擦了擦自己的手,尹迟点点头。嘴角一抹好看的弧度,安德大方的把手收回,淡淡的说道,请坐。咖啡厅一直适合小资的生活情调,淡淡流水的音乐,昏暗而暧昧的灯光。
我的爱人需要去医院。尹迟咬了咬唇,镇定的说道。
我可以送她去。
我需要一笔钱去广州。尹迟嘴角含了一丝笑。
这里有十万块。
我。我该走了。尹迟拿上桌子的卡塞进衣兜里。
原来Karen只值十万块。
尹迟尴尬的咧了咧嘴角,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一场战役缘来如此简单,没有硝烟,没有争吵,什么也没有,可是有些人却输得一败涂地,似乎如此,如此如此。
你赢了又怎么样?莫问的眼神没有安德想象中的愤怒,波澜不惊,犹如一潭死水。
你欠他的我都已经帮你还掉。Karen,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你帮我还了,那我就应该欠你的,是吗?莫问耸耸肩,面对安德,她永远是那么的镇定和淡然。
他还在疗养院,和妻子做最后的告别。安德轻轻的在莫问的身后说道。看着莫问急急的跑了出去,安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有些感情是不能被逼迫的,如果渐渐放手,她会不会自己乖乖的回来?
你要早点好起来。尹迟看着眼前一身病号服的女子,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顺意和温柔,我很快就会回来。女子一脸的浮肿和厉色,让人无法想象曾经会是幼儿园里的老师,看来病情越发的严重,她没有办法明白眼前的男子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下意识的抓了身边的硬物敲了下去。你要好好的。捂着流血的脑袋,尹迟蹒跚的出了疗养院的大门。
你真的要走?莫问站在门前轻轻的问道。
我的额头流血了,很痛。尹迟不着边际的答道。躺着会不会好一点?尹迟对着莫问微微一笑,顺势倒在门口的草坪上。没有云,天空的蓝色真的很美。
恩,真的很美。像你的画一样。莫问笑了,很开心的笑。尹迟还是尹迟,一如记忆里的模样,不羁、随意、天马行空、特立独行,并且脑子里永远装着谁也无法明白的东西。
买了盒饭拎在手里,尹迟摆摆手。
你走了。可是我可以爱你吗?莫问看着火车渐渐远离,泪水再一次迷蒙了双眼。
第十八章
天酬画馆本来就只有三个员工,现在缺了一个更显得悄无声息,清洁工沙沙的扫地声,老装裱师铛铛的敲击声。画馆的生意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起来,安德总是像半个老板一样呆在这里,他在坐等莫问的回归。犹如一只织网捕猎的蜘蛛,只需要静静等待猎物自动的送上门来。
尹迟不会带走她,安德这样坚定的告诉自己。站在门廊前怔怔的发楞,天酬画馆,Karen,这就是你为他准备的希望和未来吗?天道酬勤,可是他早已经失了魂落了魄,你没有发现吗?他的眼神总是浑浊,他要不起你,你的眼神和思维总是那么直接的刺入人的心脏,而他背负的太多,早已承受不住你的爱。阳光错落落的洒下来,安德的嘴角咧出一个好看至极的笑容。冬天的寒冷总敌不过春天的来临。
为什么自己又再一次失去了他。莫问问着自己,灌下一口浓烈的酒,她不想再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了,不停的追逐着他的身影,却永远也摸不着看不见。逃离的游戏,真的累。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弃这无望的甚至是从不存在的虚无的爱,是不是,是不是。没有回答,只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莫问把啤酒瓶狠狠的摔在了前来搭讪的肥胖男人脑袋上。鲜血迸溅了一手,原来是这样的畅快淋漓。
安德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接到领人的电话,因为肥胖男子并没有做什么非礼的行为,而莫问就准确的敲破了别人的脑袋,因此有可能要为蓄意伤人被拘留几日。安德平静的掏了一笔钱摆平了一切,看着蹲在地上的莫问,心里只觉得一抽一抽的刺痛。
他们说你到最后都不愿意打电话来找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从来不顾我的感受。你要的尹迟给不起你,可是我,只是要你分那么一点小小的关注就够了。莫问,你究竟想怎么样。安德生了很大的气,第一次没有叫Karen,而是叫了莫问的中文名字。你究竟想怎么样,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却不敢告诉他,为什么呢?因为你心里根本就明白,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一个心里装满了盾牌,一个满身是虚伪的刺,你们让所有的人伤痕累累,却仍旧只看得见那么一点点微妙的火光,你们是朝生暮死的浮游,从不在乎别人,所谓在乎的责任,所谓的付出,只是交换你们自己心底愧疚。
莫问渐渐的觉得身上的血液凝固起来,手脚冰凉,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亮片丝质衣服,安德的火气一点也让心热不起来,只是觉得好累好饿,手上有被割破的口子,但是整个身体好像被安德像是作为标本一样解剖开来,看得见血管和血液的流动,只是不觉得痛。
安德,我饿了。
那一瞬间安德的怒火被降至冰点,那瘦弱弱的莫问像一只蜷缩的猫。一家干净的中餐馆,安德看着莫问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西红柿炒鸡蛋,豆腐皮蛋,酸菜鱼,西芹百合,椒盐小黄鱼,酸辣土豆丝,青菜香菇,西湖牛肉羹,萝卜排骨汤,还有一盘金黄色的炸鸡块。安德要了一壶龙井茶,轻轻浅酌,看着莫问将食物塞进嘴里。
餐馆以红色为基调,有金黄色搭配着做装饰,放着浅浅的音乐,格调还不错,但是已经渐渐的向西式餐馆的方向走,客人不多,可能因为消费比较高的缘故,透过玻璃看窗外,一个小摊子烧了几大锅菜买盒饭,生意倒是可以,有路人买了直接站着端起来就吃,一份也只不过只有五块钱,递过去纸巾给莫问擦嘴,拿起筷子拣了块鸡肉放进莫问的碗里。没有出声,心里倒是转了千百万回。此刻的安德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那一通怒火,似乎恰恰也是在说着自己。
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这个奇怪的女孩?又为了什么爱她?自己是不是也是纠缠在因为得不到而要得的怨念中?一瞬间的失神,安德皱起了眉头,转眼间看见一滴滴的泪溅落在碗里,一切的疑问瞬时又被满满的担忧和关怀所笼罩。
家里养了很多小鸡仔,外婆喜欢每天早晨起来给它们喂谷子,放了清水在篱笆里,它们会尖脆脆的叫。莫问嘴里还塞着饭,淡淡的咕哝道。考上大学的时候,外婆给我做了一盘炸鸡块,我出去看,家里最活泼的小鸡不在了,其实我一直知道,我才是外婆心里最重要的。外婆也是我心里最重要···那一年,我什么都有了,可是什么都失去了。
莫问还在说这些什么,可是安德再也听不下去,这个女孩究竟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口,将她抱在怀里,还能感受抽噎的无力,安德说,嫁给我吧,莫莫。
带着眩晕的呢喃,莫莫,莫莫。
莫问像是被阳光晃花了眼,嘴角露出一个平淡的微笑。
第十九章
冰与火的对立,爱与不爱的执着。对着安德隐隐约约的笑脸,莫问始终做不到一丝丝的欺骗和隐瞒,不爱就是不爱。可以喜欢,可以依靠,可是不会疯狂。如同在每一次见到尹迟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忘记属于自己的一切,而对安德,永远是冷静的睿智。
Karen,嫁给我吧。莫问的心凉到了冰点,他再怎样看得透彻也只不过是一个优秀的医生罢了,他永远不是那个会叫着莫莫的男人。
你不要回答,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供你考虑,我期望你可以忘记一些需要忘记的,过一种属于你自己的简单生活。早晨有最正宗的卡布奇洛和羊角面包做早饭,晚上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去Mare Adriatico看落日,贡多拉是你喜欢的,Italy我们还有太多的地方没有去。Karen,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安德的目光清澈而温柔,将莫问软软的融化在他的柔情里。有那么一瞬间,莫问真的想投降,这些年来,实在太疲倦,尹迟的脚步始终飘忽,她追不上,甚至有一瞬间,自己都会迷惑,尹迟对自己来说,究竟是无望的爱情还是just lonely。
我想去走走。Stephen。我累了,我一直找不到自己。也许你是对的,其实我并不曾爱过任何一个人,包括尹迟,我们只是自私。将一切织成一道网,尹迟要的是自由,而我要的只是一个并不孤单的梦。这个梦,我以为尹迟会给我,我用爱情织网,像蜘蛛一样乞求得到他的感情用来养活自己。Stephen,你听我说,我想将这一切做个了结,有太多的话藏在心里,我真的很疲倦。可是有些人,忘记不了,我的外婆,爸爸妈妈,还有尹迟,他们是我的回忆,我的血肉,我的灵魂。可是他们都消失不见。尹迟是一个死结,他是唯一还活着的人,我们一直势均力敌,彼此看透。
Karen,Karen,没有谁要你忘却,我会等着你回来,等你找到你自己。安德将这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但是心里的信仰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才是真实和唯一,爱情,亲情,友情,还是一成不变的日升日落?我们始终无依无靠,只有自己。
安德坐飞机回意大利的时候,莫问躺在床上睡觉,身心疲倦,但是发泄过一番后,竟然可以睡得如此酣畅和香甜。安德本不放心她一个人留下,但是在莫问的坚持下,彼此给自己一个冷静期,等再见面,一切都应该有个结局。
在宾馆里沉沉的睡了几天,天酬画馆的事情安德已经处理好,暂时交给老画家打理,不用思考太多,整个人反倒是轻松了起来。安德已经离去,尹迟说要去广州,那么自己应该去哪里。散散心,寻找人生真谛,发现自我,用脚步来丈量。没有目的地,莫问干脆随性的先过着。
早晨饿的时候,带上几块钱就够吃早饭,馄饨、油条、茶叶蛋、或者是豆腐脑,煎饼,豆浆,白粥,可以一天换一个花样,肚子里吃的暖暖和和的,就会觉得满足。然后会沿着小路走回来,市民广场一大早就会热闹的很,太极、舞剑、秧歌,那么多热情四溢的老年人,原来生命力可以如此顽强。中午的时候不会吃的太多,会去水果市场买苹果,然后拎着去面包房里挑选面包,奶油味是最香甜的,咖啡味有一点点的苦涩,但是会满嘴留香,香草味很流行。下午喜欢去宠物市场,睁大眼睛看那些嗷嗷待哺的小狗小猫,心里会变得柔软起来。晚上不会吝啬,不再去夜店里泡吧,而是变着花样吃一些比较高档一些的东西,譬如说安德喜欢去的咖啡吧,高档一些的中餐馆,日本菜,意大利菜。莫问一直在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亦或是自己最需要的。
第二十四天,公交车上的一则广告给莫问做了决定,驴友之行。网友借着网络召集一起去西部几个城市。打了电话过去信息,一个女孩子接的电话,回答得很详细,大概会有五六个人的样子,一路上准备先搭火车去甘肃,再穿过青海去西藏,一路上要是顺利的话,还准备去云南,终点会是四川。路途上有点绕远,大概时间会是两个月以上。无意识的耸耸肩,莫问觉得这是一个良机。
日子突然变得充实起来,每天最多的事情就是为前行而准备,并且在联络中与大家慢慢熟悉起来。要带的东西很多,一大一小两个背包,两套内衣是最基本的:排汗和保暖,衣服最好是防水的,可以压缩的鸭绒睡袋,好鞋,手电,太阳镜等等等等。最后要做的,便是等待。
第二十章
一行人选了比较难走的一条路,其实大家都不是那么专业的旅游队伍,纯凭着一腔热情和爱好来选择了路途,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头中,不得不修改了行进的路线,最后协商下来,定下了大概的方案。同行的加上莫问一共五个人,三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另外一个女孩子小名叫囡囡,笑起来没心没肺的。福建女孩,在上海上过大学,大学里起得外号叫她囡囡,名字由此得来,父母都在国外,自己也等着签证办下来,因此有了闲余。其余的三个男孩两个工程师,一个在校研究生。大体的情况就是如此,莫问是留学生,一群闲来无聊的人突然间有了共同的目标,因此像麻花一样扭在一起。
大量的特别物资会先由铁路快运托寄到兰州,那边已经订好了暂住休整的酒店和越野车。几个人除了莫问都会开车。杭州是起点,然后几个人搭火车慢慢一路走,上海会是第一站,这是囡囡特别要求的,干脆也绕着去南京吧,莫问顺带说的一句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接着后面搭乘飞机去连云港的白塔埠机场,可以搭车去海滨浴场吃海鲜,再去花果山。这一路会过得比较富足,上海可以shopping到好东西,外滩和南京路都是不错的选择。南京可以去夫子庙吃一些地方特色,回味的鸭血粉丝和灌汤包,街头一块钱一串的油炸臭豆腐比起唐字的要好吃的多。男孩子们对花果山充满了好奇,西游记是那一代人的经典,囡囡最喜欢陇海饭店里的海味,佛手鱼和梭子蟹让人百吃不厌。念念不舍的告别了连云港,陇海线到达兰州之前,大家都想去一次洛阳。
洛阳,所谓的华夏第一都城,历史上的别名有很多,譬如说洛邑、成周、新大邑、神都、雒京、中京等等。帝喾都亳邑,夏太康迁都斟鄩,商汤定都西毫;武王伐纣,八百诸侯会孟津;周公辅政,迁九鼎于洛邑。平王东迁,高祖都洛,光武中兴,魏晋相禅,孝文改制,隋唐盛世,后梁唐晋,相因沿袭。去的时候牡丹早已败落,少林寺的周围全是武术学院,龙门石窟的千百万尊残破的佛像让莫问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像是有一种情绪逐渐蔓延,那静静俯视着人的生老病死爱恨离别的佛像,眼神平静,面容安详。
接下来没有停留,直接按照原先的计划直奔甘肃兰州。取了行李,租了车已经离出发到现在过去了一个星期,这个星期里看从繁华看到古老,心里有些东西在慢慢的改变。
甘肃的地貌比较复杂,陇南山地、拢中式黄土高原,甘南高原,河西走廊,祁连山地,河西走廊以北被称作是六大特色区域。敦煌石窟还有嘉峪关是必须要去的,天水麦积山石窟,拉卜楞寺能够体会到浓烈的藏族文化。茫茫的戈壁,淳朴的的黄土高原。囡囡在看蓝天下戈壁滩中的黄土墙时,不由得念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三个男孩子也是激动地无以言表,向着茫茫黄沙嘶吼出城市里繁华所带来的郁积和浮躁,莫问什么也没有说,但心里和大家一样,那样的苍凉悲壮,世间的情爱突然变得渺小。
越野车由三个男生轮流换着开,一路上莫问的话不多,只听见囡囡叽叽喳喳的说话,莫问靠着背淡淡的打着盹,囡囡念着旅游手册。去新疆要注意这么几点,大家听好了啊。囡囡扯了扯这个,敲了敲那个的脑袋。长时间的旅行大家的关系早已融洽。莫问笑着睁开了眼睛,听着囡囡的自言自语。一是膳食,就是吃饭啦。新疆以伊斯兰教为主,不吃猪肉,因此大家吃饭的时候不要谈这个。其次是气候,四季分明,早晚温差大,风大,干燥,紫外线强。幸亏我带了防护霜。莫莫姐,你带了吗?囡囡满脸笑容的瞧着莫问。你当大家傻瓜吗?到现在才临时抱佛脚。研究生敲了囡囡一记爆栗,两人瞬时有混闹作一团,狭小的车厢了顿时热闹起来。
喝点水。小口,多喝。递过来一瓶水,是其中一个工程师,平头,小眼睛,笑容看起来温暖,囡囡喜欢叫他涛哥。谢谢你,林涛。莫问接过水,点点头。二人不再说话。颠簸的车厢内,下一站应该是楼兰。
第二十一章
楼兰是被称作“沙漠中的庞贝”的西域古城,公元四一五年,可以用一根红线连接起来的塔里木河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古城一夜之间消逝于茫茫沙漠。一行人冒着风沙去了孔雀河下游铁板河三角洲的一片墓地,那是一片正在发育中的雅丹地貌,沟壑一条又一条,似连又若离。偌大的墓地上,仿佛落下了无数光芒四射的“太阳”,而每一个“太阳”就是一个墓。
那一种震撼没有语言可以形容,只觉得心潮慢慢归于平静,生与死的距离也只不过只是一念之间,滚滚黄沙下埋藏了多少繁荣,而一切也只是过眼烟云。那一夜,莫问发起了高烧。
莫莫姐还好吗?迷糊中莫问听得见囡囡向一行人中懂得最多的林涛发问。
嗯,高原反应,先吃点药片,实在不行的话,不能再往上面走了,我们得绕路往海拔低的地方去,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下。
莫问听着林涛温暖的声线,渐渐的睡着了。梦境中反复出现着过去的时光,外婆微笑着出现却又离去,被埋藏在黄沙中,喘息不过来,全身的无力和恐惧感。
莫莫,莫莫。莫问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是幻觉还是幻听。
你还好吗?好像做了噩梦。林涛递过来一瓶水,摸摸莫问的额头,出了汗就没事了。
嗯,谢谢你。莫问就着林涛手里拿着的瓶子喝水。
天上繁星似锦,犹如眼泪一般,闪烁而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旅途继续开始,在大家的坚持下,放弃了原本要绕道去天山和克拉玛依的的构想,而是直接去和田到喀什,路上可以去尼雅遗址和香妃墓。一路上身体颠簸,但在精神上却是极大的满足,风吹草低见牛羊,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那一种美景任谁都会感叹世界的美好。当然一切的食物是少不了的,羊肉串,拉条子,手抓饭,烤馕,羊肉包子,烤全羊,大盘鸡,酸奶都会让人看了就眼馋。
告别新疆的最后一天晚上,莫问打开了自己的背包,看着外婆的相片和那一幅生命中的画卷,突然觉得幸福,只有幸福,原来有些东西,即使抓不住,但还是存在,并且可以回忆。
后面要去的是西藏,大家考虑了再三还是选择了一条最保险的路,219国道可以从新疆的叶城直接到达西藏的日土,接着是噶尔,仲巴,萨嘎,昂仁,拉孜,这里到了头再转318国道到日喀则,尼木,曲水,拉萨,达孜,林芝,波密,八宿,左贡,芒康。这一路路的地名深深的刻在每个人的脑子里,最后将车留下,两地的租车点已经形成网络,芒康的租车点会将车再租出去,自然会有人将他们的终点当做是自己的起点。
到了芒康,后面就是四川境内,逛了一圈九寨沟,体会到的是另一种与茫茫戈壁所不相同的风情,一行人已经疲倦至极。大家都提议直接坐飞机回杭州,下次再约好出游,莫问耸耸肩,并不赞同,表示自己想去云南,再绕道去广西。大家可以丢下她先走,反正现在已经离开了高原,自己可以应付得来。
大家沉吟了一下,囡囡先提议道表示愿意同去云南好,可以去看看大理,而研究生表示去广西正好可以完善他关于贫富差距的论文,顺便想去看一看山里的孩子。一行人相视而笑,几个月的旅途,大家已经可以推心置腹。当下决定,在四川好好休息一阵,直接坐飞机奔赴云南。
好容易在酒店里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一次澡,莫问看着被阳光灼晒已经有些黝黑的皮肤,心里的默写东西似乎已经开始渐渐愈合,累了原来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再想。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在囡囡的怂恿下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莫问醉醺醺的被林涛送进房里,看着一脸晕红的莫问,林涛轻轻的给她盖了被子。
不要走。莫问拉住林涛的手。轻轻的呢喃道,我想去云南,想去广西,其实我还想去广州,我想见他一面,可是又在害怕。想靠近却又怕远离,我是个胆小鬼。莫问说着说着轻轻的啜泣起来,不知道是酒后的失语还是感情压抑了太久而迸发,我在想要不要嫁给别人,有人说爱情是可以培养的产物,可是我真的只想再见一次他,哪怕是最后一次,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分一秒。而我,究竟可不可以爱?
床头的灯光散发着淡淡的橘色光芒,林涛淡淡的听着,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谁都会渐渐遗忘昨天的点点滴滴。
第二十二章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莫问却变得越来越沉默,她心里一直有一根刺,那根刺的名字叫做曾经。她曾把尹迟当做救赎的稻草,而尹迟连自己都沉浸在漆黑的水里,又何谈来拯救她。我们太多太多的人,活在无望的期望里,藉以满足,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旅途被刻意的拉长,原本在四川就应该的结束变成了另一场开始,人人都开始变得沉默,包括囡囡这个一向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每个人的眉头的纠结着,不知道是因为即将的分离还是将要面对的现实。繁华的都市,我们割舍不掉、离不开,但是却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压得每个人都不过气来。
乌云突然黑压压的出现,却又有一丝丝阳光透射,在广西的一个偏远农村,一行人遇见了改变彼此一生的转折点。卢安克是一个德国人,在南方青黄错落的稻田间,阴天午后浑浊的阳光漫过山梁上的茂密树林,这个年轻的德国人仿佛中国偏远山村里的农民正给学生的家里犁地。宽大的T恤上沾满了泥渍,劣质的塑料凉鞋,瘦弱弱的肩,对着远行的一行人笑的灿烂。没由来的,一行五人,皆是鼻头一酸,有谁知道,这个本在德国生活富足的青年,在这个偏远的额农村足足呆了十年有余。
我们想去你的学校。林涛诚恳的说道,这样的一个人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二蛋,带这些人去学校。卢安克轻车熟路的指挥着边上帮忙的孩子,自己则是羞赧的笑笑而已。
孩子欢快的接受了任务,领着一行人向学校去,山路崎岖,又是几个小时的步行。孩子的嘴松,一股脑儿说了很多有关卢安克的事情。这个德国人没有亲自带他们去学校是因为学校仅有的一台破计算机出了故障,他需要去乡里能够上网的地方下个程序。去乡里要几个小时。莫问下意识的问道。比去学校远一点。孩子答道,一会就到了。林涛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孩子口中的一会,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家,我也需要一个家,我的家[学校]比较大,我的孩子[学生]比较多。他们父母外出打工,多年不回家。他们也需要一个可以暂时替代他们父母的人,他们那么靠近我,就是因为没有父母可以靠近。”“很多人觉得山村的生活很苦,但是我却觉得很舒服。”“我喜欢这里的孩子,离开这里就等于没有自己了。”
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一角,龇着牙对林涛说,他喜欢安克老师,可是又怕他离开,所以口袋里一直装着这份破旧的报纸。像是一种信仰和理解,莫问仔细的将报纸折好,放进孩子的口袋。
一直在行走,莫问突然有一种错觉,整个生命变成一条路,有过崎岖,有过坎坷,来来往往的人成了过客。我们长时间的思考生命的意义在哪里,追逐着自我。鼻尖酸的难受,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孩子,衣衫褴褛,可是嘴角边的笑容比谁都要纯澈。
学校里还有十几个孩子,剩下的大部份需要回家帮助干农活,真正能够上课的时间寥寥无几,但却是每个人都期盼的。除了卢安克还有一个男老师,他也一样去学生家里帮忙。一行人拿出满满一大包买来的文具,这些东西比所能及的现金要实用的多,县城还在好几十里的山外。孩子的眼神有兴奋还有激动,林涛和囡囡分发着文具。
你在干什么呢?莫问一个人走到四处漏风的教室里,看着一个瘦弱的女孩正蹲在教室的泥土地上写着些什么。
怎么不去领文具呢?有很多漂亮的铅笔。莫问看着孩子手里的小树枝。
老师说要努力的学画画才能变成达芬奇。孩子扭过头对莫问说。
你喜欢画画吗?莫问突然兴致起来,蹲下来问着孩子。
嗯,我们老师画画可漂亮了,我也想学画画。孩子说道。
时光似乎流转,曾几何时,莫问的眼中也只有那一个画画的身影。我把这个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学画画。莫问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拉开一直背在身后的包。
哇!好漂亮,姐姐,这是你吗?孩子指着画卷上的女子。
莫问微笑不语。闭上眼呼吸这空气,一切,应该已经过去了吧。习惯性的耸耸肩,莫问轻轻的抚上孩子的头,嗯,是姐姐的爱人给姐姐画的,你以后也要给自己喜欢的人画画哦。
斜阳西陲,从漏风的洞口照射进来,橘黄橘黄的。一切似乎就此定格。
两个月后。
娅娅的画画真漂亮。
老师一个人来这里,你的爱人呢?
我的爱人。
尹迟笑了。
后记:
一行人从四川作为活动的第二起点,路经云南,而广西却成了旅程的终点。本是执意要去广州寻找尹迟的莫问,在临别广西的前一晚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林涛,莫问,囡囡,还有研究生许谌,工程师夏冬五个人在并不算长的相处中成了绝好的朋友。莫问没有去意大利,安德的好终究不是她所能够承受的。过去既然无法明朗,那就让它成为一道暗伤。不去触碰便不会疼痛。
两年之后,莫问与林涛结婚,林涛升为工程主管,而莫问致力于慈善基金的筹建。一行五个人闲来无事喜欢泡上一杯茶,研究怎样才能扩大基金,人生从未像之后一般积极而向上。
故事开始变得简单,如同这个世间大部份家庭一样。我们有过伤,有过痛,有过曾经,也许不堪回首,也许留恋不愿失去,我们或是紧握双手,或是放开,一切却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侵袭。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女子,感情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她的曾经像老旧的电影一般跌宕起伏,之后突然变得简单。我想我是喜欢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只有生死和离别才会让人记住,我们平淡的生活,偶尔的忧伤,生活的真谛,不在哪里,只是在这里。
卢安克是在结尾中加上的一个真实人物,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广西的农村呆了十几年,朋友因为来看他而因为农用货车栽下山坡失去了生命,他喜欢帆船,家庭富足,而这一切,全部埋藏在那贫穷的山村之中,只因为不舍那一份纯真。
与想象的结局不同,令我自己也很惊讶。但是在一路的步行和游走的生活中,我看明白了太多,爱,或者说是所谓的恨,与整个宇宙相比实在太渺小。我想莫问就是明白了这一点,选择了一条平淡但更有意义的生活。
其实当年写这篇所谓的小说是由原型的,我要是有钱,主角就去找周星驰、莫文蔚和冯德伦。笑~唯一比较失败的是当年的写作风格受了所谓的“文艺”影响,稍显做作,囧。
尹迟的形象一直是模糊的,他的爱他的恨统统不是那么明确,唯一明朗的是他的理想。他妻子和莫问,包含在内的都不会是单纯的爱情。或许是责任,或许是吸引,没有谁有真正而单一的爱,最终的他,真的像周星驰电影中尹天仇的模样,在山村里当了一名普通的支教教师,以和莫问不一样的形式完成了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