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浪子 第五辑神刀大会 第六章 冥王令从天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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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浪子 第五辑神刀大会 第五章 崔玉兰斗沈凤眠


     梵音罗刹九重天的名号,丁谨是听过的。不只听过,而且亲身经历过。那一年在大明湖畔,若非神剑薛亮仗义出手,恐怕独力面对那夜叉王采弥天的他根本不能全身而退。

      很多人以为梵音罗刹九重天是一个人,其实他们是九个,九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魔头,每一人都能独霸一方。只不过他们近年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许多江湖客反而不晓得他们的手段。丁谨心里清楚,除了轩辕王孙、神剑薛亮、大内第一剑封一策、无量神尼、方铁禅、沈虎翼等寥寥可数的几位绝世高手,其他的人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抵挡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一招半式。因为别人的武功都有迹可寻,而梵音罗刹九重天的武功简直就像是魔法。如果他们来争抢神刀,岂非要给边陲带来一场浩劫?毕竟以这九人乖张的性格与歹毒的心性,难保他们不会将路过之处夷为平地。一念到此,他为擂台上的崔玉兰担忧了起来。

     宦喻楼望着他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他的思绪,慢慢说道;“或许在下猜的不对,这银舞并不是梵音罗刹九重天的人。天底下武功招式相似甚多,在下自然有看走眼的时候。”

        丁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视着远处的擂台,生怕崔玉兰有所闪失。

       那银舞仍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轻佻的表情下藏着藐视群雄的气势。

       崔玉兰一时抽剑不得,两腮生霞,粉颈已是香汗淋漓。银舞这番存心作弄她,乃以手臂催发劲力,一道道往剑锋里灌入。崔玉兰内力上比不上他,借着对方真气喷涌,使个巧劲,蜻蜓点水似的连人带剑,将后退之势转为前冲,擦着银舞飘扬的衣衫轻轻斜飞了出去。待立足实处,见他不加追击,方松了一口气。银舞头也不回,背对着她嘻嘻笑道;“阁下险中求存,佩服佩服。不过你的轻功,还是有些美中不足。阁下要是不信的话,不妨看看自己的衣服是否沾了尘。”崔玉兰闻言低头一瞧,发现自己胸前居然添了一个其黑如炭的掌印。她顿时只感浑身发冷,头皮发麻,连握剑的玉手也颤抖不已。若是银舞当时用上三分真力,自己岂非已然经脉俱碎、香消玉殒?银舞转过身来,像教诲三岁孩童那样细细打量着她,道;“我要杀你的话,你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崔玉兰咬着朱唇,并未否认。银舞用上传音入密的功夫,将话语一字一字送入崔玉兰耳里;“我知道阁下乃京城派往边陲的名捕崔玉兰,我也知道沈凤眠做过多起大案,你想让他伏法。可是我就是不让你杀他,你能奈何得了我吗?”崔玉兰以传音入密回道;“我技不如你,这点我认,你要我放他,这不可能。”她说完这句话,回首一望,目光钉子一样打在沈凤眠脸上。若目光的杀伤力能够比得上剑,大概沈凤眠早已被她戳得千疮百孔。沈凤眠故意气她,狞笑着与她对视,丝毫不让。崔玉兰抛下一句话,便纵身飞下擂台,俄倾便消失在了潮流大海那般全力眺望也觅不到尽头的人群里,只留下珠落玉盘般清脆的声音还于漫空飘荡;“沈凤眠,别以为你会嚣张太久。神刀闭会之时,就是你的死期!”任沈凤眠天不怕地不怕,这句话入耳的时候亦是感觉一阵寒意从背后袭进心房、冷透全身。他下台之后,便挥手失意,招来那些巨汉,令他们围成一堵墙,把自己护于核心。

       银舞并不理会他,待离刀匣近了,倏地凌空一抓,便把刀匣收于掌心,他扫视着台下丛丛看客,放声怪笑道;“没人再来抢的话,鬼哭神刀即是我的了。”

        话音刚落,三条人影横空射来,犹如连珠箭离弦穿行。这三人一个手持鬼头刀,一个提开山斧,一个绰柄链子枪,一齐向银舞冲去。银舞冷冷地等待他们逼近,不屑地说道;“绿林草莽,竟感在我面前献丑。”他说得很快,出手更快。只见他银衣一动,抬起一掌,就像仅仅打了一个手势。那三人居然仿似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怦地一声落了下去。一瞬之前他们还生龙活虎,一瞬之后他们便成了直挺挺的尸体。银舞眨了眨眼,妖魅的笑容挂上嘴角,他望着擂台之下,道;“莫非来到风铃的,只有难成气候的乌合之众?”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解银舞是用的什么手法使得那三个有备而来的人突然失去了生命,唯有宦喻楼面色凝重,目中忧虑之色显深,他自言自语道;“这是失传已久的不动冥王大夺魂手!”他近处的丁谨听到此言瞳孔一缩,压低声音问道;“宦兄确定?”

       宦喻楼倒抽了一口凉气,闭上两眼,默然道;“不是确定,是一定。”

        “这莫说,银舞必然与梵音罗刹九重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丁谨又问到。

         擂台上的银舞好像并不打算急着离开,他一手捧着刀匣,一手比划着,仿佛不将各门各派的高手悉数击倒不足以显出他武功卓绝。

          终于有人无法忍受他不可一世的气焰,一个宝相庄严的老和尚缓步登台而上。他双手合十,口吟佛号,向着银舞施礼。

        “不想空性大师还是决定阻止银舞了。”方务庸道。

        “鬼哭神刀留在少林,总好过落入梵音罗刹九重天之手。”丁谨接了一句。

          他们的对话转眼便被海浪般的喝彩盖过,因为银舞已经舞起了银衣,攻向了空性大师。空性大师平平淡淡的一拳打出,却含着少林大力金刚掌的真力,且将银舞进步必经之路完全封死。眼看着银舞就要丧命于空性大师拳下,却见他银衣一飘,身子生生移到了空性大师肩边空门之处。空性大师本来一心向佛,毫无杀伐争斗之心,但这番用的完全是一击碎人骨骼的刚猛功夫。他左手挥拳,右手进掌,将降龙伏虎的外功奥义发挥到了极致。银舞处在暴风骤雨般的拳掌分击之下,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不慌不忙地应对。每次都是空性大师快要触及到他飘飞的衣襟,他忽然从不可思议的脚步贴着对手的掌心拳沿转到对方照顾不到的空门。远远看来,银舞的动作不像是与人殊死相搏,而更像是凭借风儿翩翩起舞。他的身法太过飘忽,着实诡异,以至于空性大师一口气递了百十来招扔沾不到他分毫。本来看他明明在左边,但空性大师一拳打去,他整个人居然已到了右侧。空性大师熟知天下武学,却仍然破解不了银舞的身法。银舞躲闪的同时,不忘讥笑空性大师几句;“老和尚莫要用力过猛,否则扭伤了腰,可找不了尼姑了。”任空性大师涵养再高,也是忍不住大动肝火。但他心里清楚,若与银舞继续耗下去,自己一定不会支撑到重回少林。想到这里,便从劲风笼罩的一丈内抽身急退。可他并不是决定放弃夺刀,而是施展少林一派的绝技。银舞以为空性大师已经没有了进击的气力,往前飘进,身形忽左忽右,变换快速无比。他自知机不可失,伸手一扬,刀匣蹿上空中。他意欲先击倒空性大师,再从容接刀,好显得自己高明。现在他两手空空,便于反击,将绵掌碎石与以指作刀的武功使了出来,飘飞的白衣更衬得他用招如舞、眼花缭乱。但空性大师以将浑身上下布满刀枪难入的真力,银舞双掌拍中空性大师胸口,空性大师倒是石像般屹立如山、纹丝不动,银舞却感到一股强大若江河决堤的反震之力,他自身的真力难以抵抗,两臂一麻,身子一轻,倒飞了出去,嘴里溢出几缕血丝。空性大师一时占据上风,怎容银舞调整一番欺身再进?他抖动僧袍,一滑九尺,在银舞悬空未及地面之时便已将他追上,一拳上举,真力推至虎口,化拳为掌,劲气外吐,印向银舞后背。银舞还未卸下那股强劲的反震之力,腿脚仍然酸麻,身子全然不由自主,无法躲闪,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空性大师立毙银舞于掌下,两道亮芒仿佛从云端降临,直奔空性大师后心。那两道亮芒甚至比闪电更快,比奔雷更疾。虽然来得迅速无匹,但却不带一点儿风声,就如同毒蛇嘴里的芯子,无声无息地把猎物吞噬。空性大师的背后是没有眼睛的,他看不到。他只能看到同样悬而未落的银舞与鬼哭神刀的刀匣,直到那两道亮芒钻入他的身体、直到心脏破碎的声音伴着蔓延七经八脉的剧痛流遍周身、直到两道亮芒带起一篷血雨从他的前心穿出钉上台下某个门派的旗杆上,他才意识到有人猝然施袭。他只要再进一分,便能送银舞下黄泉,可是他却连动一下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他凝聚的力量已经土崩瓦解,他的生命也已开始崩溃。他好想转过头去,认清敌人的面目,等去了奈何桥一定等着他们。但他已无法扭头,当银舞落到一丈外站稳脚的时候,他胸口泉涌而出的鲜血已染红了大片僧袍。他长叹了一口气,一寸一寸地合起眼帘,慢慢地仰面而倒。

          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两个一袭花衣头戴面具的人。这两个人宛如洪荒时代就已存在的妖魔,隐藏于遥远的不毛之地。他们的面具是惨碧色的,面具的面容是魔鬼的面相,也许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连毛发都雕琢的栩栩如生,凸起的眼睛、森冷的獠牙在黄昏的黯淡的光照里,显得愈发真实、更加狰狞。

          钉上旗杆的是两块寒铁打造的令牌,虽已穿破空性大师的身体,却未染上一丝血渍。令牌于风中摇曳,上面刻一个银白色的“冥”字。旗杆所属的门派诸人看到这个字时,竟露出大白天撞到恶鬼似的表情,一个个连爬带滚、不顾失态的向远方竭力逃蹿。

        “冥”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两个人究竟是谁?

         丁谨待要问出口来,却感觉周围的气氛不对。因为宦喻楼、方务庸以及其他江湖客的脸都变得跟感染瘟疫一样,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们的眼神里俱皆写满了恐惧,几乎每个人都不停地发抖,有些人身体抖得剧烈,竟震得佩剑响动起来。

        那两个人还是冷冷地站着,与银舞对视。银舞微笑着道;“他们很怕你们。”那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他们怕的是令牌,跟我们无关。”银舞的笑容里带着三分诡异,七分得意,道;“鬼哭神刀由你们拿去,我放心地很。”那两个人默不作声,其中一个凌空一抓,刀匣已在手里。银舞见他们不回话,继续说道;“能得到鬼哭神刀,你们知不知道要感谢谁?”那两个人道;“你说。”“当然是兽行门的兽老怪了。”银舞道。“那你说怎么感谢?”那两个人问道。银舞不答反问;“你们晓不晓得兽老怪最喜欢什么?”“女人。”那两个人答道,“他要的女人,我们会给他备好的,这点你放心。”银舞笑道;“这就好,可是他透露给你们消息的条件是要崔玉兰,不巧的是崔玉兰已经走了。”“她走不了。”“哦?”“没有人可以从冥王使者的手底下逃走,更何况是女人。”

         这番对话一进入丁谨耳里,丁谨的脸色变得比宦喻楼、方务庸还难看。他听那两个人与银舞谈到了崔玉兰的去向,再也不能保持一贯的漫不关心。怪不得崔玉兰飞下台后并未来到自己身边,原来已被他们盯上。如果崔玉兰当真落入了他们手里,自己于心何忍?

           “玉兰,玉兰,都是我不好!”丁谨暗自悔恨,顾不得与宦喻楼寒暄,运足真气,疾奔如飞,绕开一簇又一簇花丛似的人群,往擂台赶去。他总算愿意听从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声声呼唤,不管前路如何都要找到崔玉兰。

          可是那两个人与银舞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刀已得手,无暇留于台上,一齐舞动衣衫,飞驰远遁。他们踏虚而行,有如登云御风,几下翻腾,便像飞鸟投林、游鱼入海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谨离擂台尚有十丈有余,只能隐隐辨出他们去了西北方向。可是西北之大,漫漫黄沙,要找多久,要追多久,才能再次遇上他们,问出崔玉兰的下落?但是丁谨不后悔,就算让他翻遍边陲的每一寸土壤、每一粒沙子,他也要找到崔玉兰。他以前逃避崔玉兰的时候觉得那是一种无拘无束、任性自由的解脱,如果不是那两个人与银舞针对她的阴谋,他永远也不会了解,他其实早已认定了崔玉兰,他的心上有一个位置是属于崔玉兰且生生世世无人可以取代的。

         他跑得愈快,心念转得也愈快。那些几乎淡忘了往事,一幕接一幕浮入脑海。与崔玉兰第一次相见的情景,汴京城的离别,邓府夜晚再见面时她女扮男装的惊艳,这些日子来的朝夕相伴,自己受伤后她悉心照料的温柔与体贴……种种关于她痴情美好的记忆,在他发力飞奔、左拐右转之纪,悄无声息地涌入了他冰封已久的心灵。

      既然已相遇,为什么可以拥有的时候选择放弃?

      既然彼此情牵,为什么自己曾经要将相思斩断?

       既然无论何时都放不下,为什么不能相濡以沫走遍海角天涯?

       丁谨愈想愈是悔恨交加,恨自己怯懦,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有勇气选择面对,恨自己一而再、再而染的逃避。倘若自己代替她上台,倘若来到白虎集时自己就斩钉截铁地对沈凤眠出手,崔玉兰又怎会只身涉险?

       到底是她心甘情愿、发自内心地要抓捕沈凤眠,还是由于对自己失望而毅然选择了走向韶华的凋零、青春的覆灭?

       他实在是想不通,而且愈想愈乱,心绪渐渐地被思绪捆成了一团乱麻。

       神刀大会会怎样结束,他已无心考虑。宦喻楼,方务庸,邓君泽,浊浑飞,萧笙,白如轩,梁月洁,陈蜀月,他已不再去想着他们。现在的他,挂念也好,心系也罢,所有的念想只关乎崔玉兰一个人。

       就在他冲出重重人影,将要大展身法凌空飞纵之时,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跌在呼啸翻滚的黄沙里。这是几道白光往他头上罩来,凛冽的杀气把他整个人包裹。若以平日里丁谨的武功与应变,这等埋伏无法伤其分毫。但此时此刻的丁谨,竟似失去了抵抗能力,呆呆傻傻魂不守舍地坐于沙里,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远方。

        前方有什么,能让他看淡了生死?

        前方有何人何事,可令他连自身的存亡安危都可以不计?

        崔玉兰,只有崔玉兰。

         丁谨如今所见所闻,所想所念,所忆所记,也就唯有崔玉兰了。

         那些飞舞的刀光,那些凌厉的剑芒,他既听不到,亦看不到。

        他不是躲闪不了,他不是无从抵挡,而是他的思维确确实实已被崔玉兰明媚中掺着忧伤的玉容占据。

        原来爱情的的确确能把一个人从理智冷静变得神魂颠倒,原来太在意一个人会使得自身忽略了一切切。

        眼看着白光即将划开丁谨的头颅,眼看着冷冰冰的刀刃剑锋就要割开丁谨的胸膛,可丁谨还是无动于衷,可丁谨还是无从适处。

       他那一刻仿佛联想到了死,若他自己生无可恋的话,生岂不就等于死?若他真的找不回崔玉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要他失去崔玉兰,要他继续辜负一辈子最爱他且是唯一爱他的人,那会是何等的煎熬?那种滋味,会否比埋身黄沙更难受?

       大概已经无人可以救得了丁谨,宦喻楼不能,方务庸也不能。

         白虎集没有神剑薛亮,纵然薛亮刚巧赶到这里,也没有把握一飞百丈,为他挡下全部的斩击,从刀丛剑林里拉他回到百花生彩的平安之所。

        丁谨的一生,莫非已走到了尽头,难道是上天注定他要客死异乡?倘若崔玉兰不久之后回来找他,见到的是断气已久的他,会是怎样的感触?会是何等的伤心欲绝?


(下转风铃浪子 第五辑神刀大会 第七章 金风玉露楼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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