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和春晓的故事

文/蔡小姐

小安给我打电话,隔着几公里以外的距离冲我大声叫嚣:“你的故事写完没有,我等到花儿都要谢了。”

我说快了快了这回真的快了,你不要太急哦!一边说一边连呼抱歉。

“好吧好吧我原谅你了,不过春晓最后怎么样,是否收获幸福?”

一时,我无言。

隔了半晌,我说,是的,她很幸福。

然后,轻轻挂断电话。




春晓的故事


有一个姑娘叫春晓。

春晓是大连一家国营企业的小白领也是昼夜颠倒的自由撰稿人。

春晓是杭州人,她有一双黑白分明且富有灵性的眼睛,很大。一头黑如夜幕而又亮泽的长发从头顶蔓延至腰际,皮肤细腻如白瓷。有一种江南女子独有的韵味。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切都在变,只有她的生活一成不变。简单乏味以及无休无止的重复。

每天,春晓都会匆匆地乘坐轻轨呼啸着穿梭在这座巨大的石头森林的两个极端,公司在城南,她住在城北。如此奔波,忙碌不堪。

她有一个关于西藏的梦想。

她喜欢听高晓松。空闲的时候她会坐在公司的隔间里,听歌,她只听校园民谣。她喜欢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纯净且无世俗的纷扰。

偶尔,她会仰头望向天空,然后很固执地保持那个姿势,看天空中的铅色的流云来来回回,掠过这个城市的上空,说不出的寂寞。直到隔壁间的同事轻轻敲打她的桌子,她才会低下头继续她的工作,

“哦。”再不多言。

她不善交际,工作的时候不停的在电脑前打字,累了的时候趴在电脑桌上休息,渴了的时候喝一杯温热的卡布奇诺或是加冰的可乐。

常常会有同事间的聚会,她总是礼节性的到场,然后再匆匆第一个离开。

她总是刻意维持着那份冷淡的疏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在她的心底一定埋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寂寞,固执,冷漠。和我如出一辙。

郑渊洁说过,越是标榜自己淡泊名利的人本身就是在捞取名声,越是摆出捍卫真理架势的人捍卫的绝对不是真理。可是阿迪广告语是:impossible is nothing.所以,请相信我不是无病呻吟,我真的真的和春晓一样,尽管我十七岁。

曾经的我,飞扬跋扈,连偶尔的沉默也是张扬的。小安说我像骄阳下的一朵艳丽的红玫瑰,有精致的眉眼和灿烂的笑容,就连地上的投影也是不可方物。

我习惯于在下课的时候晃晃悠悠的在操场上来回的逛,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计算一路飙升的回头率,然后嘴角微微的上扬,露出一个自信的弧度。

班主任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能不能多放一点心思在学习上,你这么好的资质怎么就甘心在百人榜20名上下徘徊?”

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恨铁不成钢再加咬牙切齿很是狰狞。

其实是他多虑了,因为我总是会在考试失误的第二次出其不意的冲进年组前几名然后吓他一大跳。然后再专心致志的修指甲顺便玩味的盯着他,直到盯到他心虚的扭过头呼呼的喘气。

我的人生我做主,我不喜欢不速之客强行规划我的人生。

我的知名度总是和我的成绩成正比。

不过注意,我不是差生,更不是那些小太妹,我和那些脑残的小混混有着最本质的区别。比如我不打架不抽烟不喝酒不迟到不早退不恋爱不说脏话。比如我有漂亮的成绩单桀骜的眼神得体的微笑纯黑色的头发漂亮的裙子以及永远不会重样的发卡。

但是,我也不会是好学生,或者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比如我是令所有老师最最头痛的学生。比如我最喜欢的课外活动是和老师顶嘴抬杠。

我讨厌当那些人云亦云丝毫没有主观判断能力的笨蛋。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你的成绩够好。

初二的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慢条斯理的跟着美术老师晃晃悠悠地走进办公室。

然后那个很沧桑的中年男人用极端愤怒的声音冲我大吼大叫,不停地质问我为什么不经过允许就回答问题,是不是存心捣乱。我注意到他拍桌子的时候白色的瓷杯里不时有茶叶水溅出。

我站在他面前,很礼貌的微笑,不说话。

终于,他说累了,或者说他终于认识到一个人自言自语真的很无趣,他很虚弱的问我你知道错了没有。

我笑而不语。

最后,他用左手的食指指着我,像是胃痛的痉挛一样浑身剧烈颤动着说:“你他妈狗屁不是!”

我用右手轻轻挥开他的手指,冷冷地说我当然不是狗屁难道你是狗屁,还有,教训学生之前先看看自己是否为人师表。

然后从容不迫的转身就走,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他无力地瘫在座位上楞楞的出神。

再后来,没有过多久,大概一两个星期吧。那个老师被查出来得了很严重的肝病,离职休养了,再后来一直到毕业也没有见过他。

现在,我站在时光的这头回望彼岸茵茵的道路,觉得那时的我真的是狂妄偏执盲目自大不可理喻到了极点。

其实一切都没有必要的,只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年轻人的错误。

好了回到春晓。

春晓的写字台上有一张男人的照片。

每当她打电脑打得眼睛肿胀的时候总是会呆呆的望着照片,然后,不多久,就泪流满面。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阿迪达斯,有很恬淡而干净的笑容。

他是春晓的男朋友,确切地说,是过去的男朋友。

每天早上,春晓都会习惯性的煮两个鸡蛋,她只吃一个,然后,另一个,丢进垃圾桶。那是为他准备的。如此周而复始,执拗且坚持。

寂寞的时候,春晓会听阿桑的叶子,听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吟唱。

飘呀飘的落叶/可有手心将它接住/那未曾风干的露珠/还带着梦的温度/浮华在叶子上的留痕/也留下尘世的土/没有勇气用嘴去吹它/怕心事在阳光下暴露/多想是一片叶子/却不愿与风共舞/那飘在风中的成长记录/讲述着生命生命不可承受的追逐。

然后她就会想起他,想起过去他也会在寂静的夜晚逆着银色的月光低声的弹唱。

想他在哪里,想他过得好不好,想他瘦削的侧脸以及额前细碎的刘海,想他没有鸡蛋吃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春晓就会哭。她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一样蜷缩在床角,不停地淌眼泪,

她想,就这样哭吧,就这样算了吧,我就这样算了吧。

然后,哭得更加伤心。

她有很严重的失眠。

当庞大的黑暗降临,她就会有很多很多很凌乱的记忆涌上心头,它们令她生活恍惚。

她一直记得他离开的那晚,他说,我再给你唱一遍叶子吧。他喝了很多酒,斑驳的月光照上他落拓而又寂寞的脸。

说春晓,我很爱很爱你,全世界你是对我最好最好的人,我很想一辈子为你弹吉他为你唱叶子很想一辈子吃你为我煮的熟不透的鸡蛋很想大冬天揣着你的手走遍金石

滩吹再冷的风也不怕很想同你一起圆我们的西藏的梦想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我一定会紧紧牵着你的手再也不松开。可是对不起,这一次,我更需要生活。

然后,眼泪簌簌的飞落。那是属于她的。

她始终无法忘记他给过她的承诺,关于前世,和今生的。

记忆纷乱,使人窒息。

她吞下两片安定,然后直视高大的落地窗外,漆黑空洞的天空。

耳边萦绕着那曲忧伤的旋律,然后不停地数着山羊,昏昏沉沉,一只,两只,三只……

寂静的夜晚我也常常失眠。

不过我拒绝像春晓那样花费大把的时间去数山羊,我觉得这件事情在两岁以前完全可以办到,而眼下又不具备任何巩固该项技能的理由。

“万众欢腾的时候学会聆听,一片寂静的时候学会说出自己的声音。”我记得在刚刚结束的金鹰节上白岩松这样说。

因此,当暗夜降临,宇宙万物一片静寂的时候。我的灵感也异常的汹涌。我能感受到那些抽象的物质就要以文字的形式从我的体内喷薄而出,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我的手指正如饥似渴般的蠢蠢欲动。

然而,面对悠长而悠长的黑夜,我总是会很违心地抽出一本英语书很专心的背单词,然后残忍的将那些灵感溺死在我的笔端。那些也许会是传世之作的文字还来不及出现就永远的消失了。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我不是这个样子的。至少那个时候我不会失眠。我通常都是一头倒在床上然后呼呼大睡,睡得酣畅淋漓分外痛快。即使偶尔睡不着觉,我也会拿出我最欣赏的作家的小说,即使看几十遍也不厌烦,而不是像现在一样come out come on地背个没完。

那个时候,我还是班级里高高在上的第一名,拿着遥遥领先的分数每天生活在别人格外艳羡的目光中,抬眼回眸间掠进一室光华。

然而,所有的美好都终结在2007年的某个夏天的某分某秒,终结在我拿到那所传说中一本率高得惊人的高中录取通知书的一刹。

于是,无忧的青春到此为止。

现在,我上高二了,每天不温不火毫无新意的学着文科,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那些被人乐此不疲津津乐道的世界历史。我不是班级的前几名,也不是班级的后几名。在成绩单上,我的名字总会很体面的出现在视觉上无法第一时间发现的最中间位置,比黄金分割点还神奇。也就是说我既无法对前面的同学构成威胁,也用不着过分担心为后面的同学垫底。总的来说活得还算潇洒自如,至少没有人对我虎视眈眈也不会有人视我为救命稻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然后偶尔成绩再小小的上下波动一下,以便不被人迅速的遗忘。

只是不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习惯了瞩目的人来说,这究竟是解脱还是悲哀。

偶尔面对班主任格外“青睐”的疾言厉色,我也是点头哈腰然后很虚伪的微笑,一脸的天真无邪以及一定过而改之的谦恭神情。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把这个没事找茬小题大做道貌岸然的怪老头伪君子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可脸上却不动声色。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想不到孔夫子在几千年前就已经看不起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我也的确可耻到可以自我了断的份上了,然而杰克伦敦告诉我们要热爱生命,所以这个念头暂时按下不表。只是每到这个时候,某个瘫坐在椅子上的侧影,就会在我的心里一晃,一晃的闪过。

下课的时候,我会一直坐在自己不足一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很安静的画画,确切说是画很多很多的三角形。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多数也数不清的几何图形意味着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一个几何图形的心理测试,上面说三角形代表着寂寞的坚持者,这种人波澜不惊,脆弱敏感,被现实所胁迫,总是无限度的妥协,内心热血沸腾向往美好,但往往又是最孤独最无奈的人。

很好,很好。有向往总比没有梦想要好。

我是希望成为一个作家的,那样我就可以认识小四跟石康了,如果当不上作家当律师也不错,再不行退而求其次当一个写手也是可以。

知足常乐。

嗯,很好很好。

九点了,我要向现实妥协了。我要看英语背然后很多很多的单词。

我在等待会有奇迹发生,我一直都在等……

和我一样,春晓一直都在等待。

在她的公寓楼下,有一间叫做waiting的酒吧。

Waiting。独自等待。

春晓总会在灯火阑珊的时候去waiting点上一杯卡布奇诺或是极品蓝山,然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听音乐写文章。

酒吧里有很多眼神迷离的小白领,他们也都在守望着自己的故事。

七月的时候,春晓等来了奇迹。

她的存折上达到了六位数字。她想她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还有就是,他来找她了。

他来的时候西装革履,开着宝马740,身上有着很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他说,春晓,我回来了,你还愿意听我为你唱叶子吗?

有那么一瞬,春晓竟有些失神。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当初那个穿着白色阿迪达斯有着流水般忧伤神情的少年是什么样子了。

她没有办法把眼前意气风发眼角带着圆滑世故的成功人士和那个温润如玉眼神忧郁的少年联系起来。

春晓没有说话,她轻轻摇了摇头,缓缓抬起了右臂。

白如玉藕般的手腕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是他带给她的。

然后她看到他哭了,豆大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她记得他离开的时候她也是哭得这样伤心。

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到了。

他走的时候,春晓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就要去西藏了。

然后,轻轻把门掩上。

春晓一个人去了西藏。

那里有着她无法忍受的高原气候极为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频发的地震。

她感受到了无常的宿命。面对那些未知,人类总是弱小到力不从心。

当她站在几千米的高原上呼吸着稀薄的空气的时候,她想,原来梦想中的西藏就是这个样子。

猎猎的冷风刮得她的脸生疼,她忽然想起他。她想如果他在她的旁边,那他一定会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

很多时候,现实远比幻想可靠。

于是,她想回家了。

她想,如果回家可以听到叶子那也不错。

于是她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她要告诉他她想清楚了,她还是爱他的,她帮他完成了他们的梦想,她现在马上就想听他唱叶子。

就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

天崩地坼。

世界万物以最决绝的方式塌陷下来,无边的黑暗淹没了最后的光亮。

恍惚中春晓好像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影子,逆着阳光,额前细碎的刘海在风中不停地摆荡。

飘呀飘的落叶/可有手心将它接住/那未曾风干的露珠/还带着梦的温度/浮华在叶子上的留痕/也留下尘世的土/没有勇气用嘴去吹它/怕心事在阳光下暴露/多想是一片叶子/却不愿与风共舞/那飘在风中的成长记录/讲述着生命生命不可承受的追逐。

然后,一切停顿。



小安很生气,她说你又骗我,你告诉过我春晓最后会很幸福。可是为什么这又是一个悲剧?

我歉然的微笑,然后轻声说,春晓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得到了她一直最想要的幸福,而这种幸福的执着,却是我一直不敢追逐的。

小安抱怨受到了我的欺骗,早知道故事这样平淡乏味她还不如去看格林童话。

我想说,春晓是假的,而我是真实的。

春晓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而我的故事仍在继续上演。

不过我知道我会好好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多年前,我和春晓的故事_第1张图片
作者:蔡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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