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只蒹葭
此刻，女儿在身边熟睡，母亲的房间不断传来咳嗽的声音。我终于有了些许时间来写这篇文章，纪念我的人生十年。
今年我二十三岁。毕业、成婚、生子突然就在二十二岁全部做完了。很多事不敢翻开来细想，总怕别人说：“你看她，小小年纪故作深沉，她好像条狗啊。”
我不敢笑，又很想笑。是啊，过去的十年，不正过得像一条狗吗？依附于旁人的眼神，早早学会察言观色，没有反击的能力和勇气，难道不像一条狗吗？
父母篇
12岁那年，母亲被逼疯了。这是我现在才明白的真相。而这个逼疯母亲的人，是我的父亲。
从那时起，我开始了整整十年失去母爱的困难期。没有母爱的孩子，是无根的浮萍，是轻飘飘的芦苇，是一把狗尾巴草。
母亲病了之后，我一直很抑郁。每天都会听见很多闲言碎语。
“看，就是她，就是她妈是疯子。”
“别和她走一起，别和她说话，疯病会传染。”
“你滚开行不行，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你就是瘟疫。”
“你和你妈一样，以后也会变成疯子……”
我被同学戏弄扔掉新发的课本，我被同学捉弄在书包里放壁虎，我被笑话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我被嘲讽买不起校服，我站队永远被放在最后一排离大部队远远的，我凳子上总会多一些不知来处的红墨水、蓝墨水、黑墨水……
我路过会被隔壁邻居泼脏水，我会听到他们说：“你妈又吃药了吧？”“你妈又跑出门找不见了吧。”“你妈半夜唱的黄梅戏真好听啊……”
我的每一次反抗，怒吼都只会引来哄堂大笑。他们说：“看吧，她也要疯了，她要咬人了，大家快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年，流了太多眼泪。
委屈，不甘，心疼，枝枝蔓蔓缠绕着我每一根神经。
父亲呢？有人问我父亲呢？
我父亲一根接一根抽烟，那时候大概一天要抽三包。一天十五块，一个月四百五。他宁愿一个月抽烟花四百五也没给母亲买过几件衣服，也不愿桌上添一道菜。
何止十年，是从他们结婚到现在，也没买过几件衣服。我母亲柜子里还有一件短袖，是生我时候买的，今年也没扔掉，我买了好多想把那件淘汰掉，她不愿，说睡觉穿也挺好的。
父亲呢，他抽着烟说：“家里哪有钱买衣服？别人给的衣服那么多，回来洗一洗一辈子都穿不完。”“别人吃什么你吃什么？饭吃饱了就行，以前人没得吃啃树皮不活了？”
是的，我们家那十年，像收破烂一样积攒了两三柜衣服。父亲会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地强塞给我和我弟。
我妈这些年买把小青菜都要被我爸骂好久。所以我们一家子全都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我弟上初三的时候经常晕倒，营养不良闹得后来干脆也不读书了。
我时常在想，我爸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们？
爱过吗？可是他宁愿抽烟花钱也不愿给家里添点蔬菜水果。
我妈生病的时候他拿着药逼她喝，咬牙切齿地说：“喝，你就当你死了，这个家没有你这个人。你死在这个家了。”
我和我弟时常能想起他那些年令人害怕的样子。他打我妈、骂我妈，我妈都为了我和我弟没有和他离婚。
可是他不知足，直到今天他还说：“我这一辈子，被你妈逼得死死地，话都不敢说，想干啥都被拦着，我赚的钱都被她乱花完了。”
“我在家一点地位都没有，我迟早要被你妈逼得喝药死了算。”
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内心很是嘲讽，我看过家里的开支账单。连续三个月，我爸抽烟花掉一千多，我妈唯一的支出是七块五的败火药。他还要在外面到处宣扬，他赚的钱都交给我妈，都被她花光了。
我爸爱过我们吗？我不太懂了。
可是若说没有爱过，又好似不太合理。我和我弟还活着不是吗？再怎么说也长这么高这么大了。
这十年我不断问自己，什么是爱啊？到底什么才算爱啊？
婚姻篇
我不会去爱别人，我也学不会如何接受别人的爱。
多少次午夜梦回。厨刀扔在地上，我爸打我妈流了到处的血，镜子被摔碎四分五裂，我弟还小被吓得哭的场景如同电影一幕幕播放。
二十二岁，我刚刚毕业就结婚了，逃命似得离开。枯笔说我时常做噩梦吓醒，是的，很多事很多事忘不掉，都已经潜移默化成了病，抹不去了。
结婚让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篇章，也即将成就新的十年。
枯笔不会说：“你要这个干嘛？”“你在家待着不出门能死？”“穿衣服暖和就行了，别人给的那么多衣服不能穿啊？”“我和你没啥好说的，我就不能说话，一说话你就怼……”
我知道自己是爱他的。可是婚姻真得会很幸福很幸福吗？即使被朋友夸成最佳老公的枯笔就能完美吗？
我的孩子两个月了，枯笔上班去了。我们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两三天可以不说一句话。微信界面停留在几天前，都是有事说事。
他有时候会笑着问我：“打电话干嘛？有什么好说的。”无心的一句话，我会记很久。我甚至可以他不打过来我就不打给他。三天、五天、一个礼拜……
作为妻子，索要一丁点关怀和爱护我都做不到。我害怕想要得越多失去得越多，所以我保持安静，保持他喜欢的状态，不打扰不评判不奢望。
如果只去想他做得好的地方，他也的确是极其优秀的。所以我宁愿蒙蔽双眼，不听不问不说不计较。
可是连交流、分享都很少的夫妻，到底算不算过日子呢？我真得很迷茫了。恋爱时的如胶似漆度过之后，细水流长的日子难道一如既往不听不问不说不计较吗？
十年啊，人生能有多少十年。十年如一梦，夜月亦凄凉。我真想回到刚出生的时候啊，躺在妈妈怀里永远别长大，听她唱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啊……
未来的十年又十年，我多想平静地看待过去，慢慢学会放下和原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