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 你确实不是个生意人

早上一直忙在一个电话会议上，有个远方的号码两次呼入，第一时间打了回去。

电话那头儿的老大哥自报了家门，然后告诉我是如何辗转找到的我的号码的。应该还是很多年前，我曾经去过他曾经服务过的那个牧场。那时，那个牧场正在初创阶段。

电话那头儿的老大哥我确实没有印象了。但它的诚恳令我非常感动，他说干你们这行的，现在令人信任的也只有你们家了，他有个朋友的肉牛场想改造，需要出出方案。

我很感动。萍水相逢，还蒙人家记得，更有这样的信任，真的没有想到。

于是，我问到他的近况，和那个牧场的近况。他说他早走了。我又提了曾经记得的几个人，结果得知也都走了。一句话，都换了。

我又提了他们的老板。几年前，那是曾经一度在行业内让人趋之若鹜的人物。那个饱含情怀的故事，我听过很多遍，现在还可以复述个大概。话题说到他的老板，我似乎看到了电话那头儿的老兄在摇头，“走了”。我又问，是不是把产业“包装”卖给那个老区的下家后，就走了？老兄给了我肯定的回答，还跟我提了一个事：苦的是那些要债的了，堵门儿什么的都没用，欠个几千万的多的是，估计都算上得至少六个来亿......

电话那头儿的老大哥很厚道，可以感觉到。瞬间，我眼前出现了几个同行的身影。我知道他们都有大笔的工程款没收回来。我和那个遥远的养牛地方无缘，但此刻，我并无任何窃喜，而是替我的同行惋惜，因为我知道他们的血汗钱同样来之不易。

我应该是最早接触那个项目的人，不是之一。当年，这个由资本力量推动的项目，找了几个白面孔“写本子”。白面孔找到我们，由于有帮过我们的友人举荐，所以我们有什么提供什么，包括技术资料和图片，这些东西都是后来募资圈钱那个本子的基础内容。我们甚至录了录像，刻成光盘交给这几位草原来的白面孔养牛人教他们怎么讲“舍饲”，要不他们的专家身份不好“扮”。当然，那个阶段所有的事情，都是帮忙。

募资募得差不多了，快要开始启动了，参与了前期工作的一位本土朋友引荐我去见了真正的老板，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位。

专程飞了过去，在他老人家下榻酒店的大堂里捋着幻灯片尽我所知地把牧场建设技术方面的要点和常见误区做了报告。记得当时老人家对我在前期提供的帮助非常惊诧，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位白面孔只字未提。总之，既然帮人，一笑而过也就得了。

次日，那位引荐我去见这位老板的朋友转过话来，告诉我这位老板对我的评价是：

“这是一个生意人。

话不用意味深长，只一句，意思都懂了。

我确实不是来做公益的，我可以建设希望小学，我可以给穷苦孩子提供奖学金，但我要通过我的专业服务来挣钱。我不认为这有错。

后来，项目即将破土前，我“受邀”去给这个项目的平面图做过评估，那是我最后一次去那里。一大早离开北京，辗转飞到后，说好的接机不见人影，于是自己打车、找酒店，然后步行去那个位于居民楼上的临时办公室，被晾到天黑才让我进去。记得当时的那位总经理，让我说说他们的图怎么样。我还是很委婉地寒暄了几句。

之后我提供了一份书面报告，本着专业精神提示了设计硬伤，并把这些问题会带来的结果做了提示。我相信这份报告会加深早先给我定义的那个“生意人”的印象，认为我是有所“企图”。所以，我在报告结尾特别郑重打了个单方面的赌，我说，如果我说的这几个情况不出现，我愿意捐赠一百万在牧场所在地建设一所希望小学，并且以您的名字命名。

当然，后来这个小学不用建。而那些被我言中的问题，也成了我的那几个同行动辄几千万应收款无着无落的原因。

还有那个天黑召见我进屋说话的总经理，后来还在任上，但再见到他的老板，也早成了造成事情到那步天地的“根源”。

一个电话，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时间很快，仅仅六年......

我还是那个生意人。

我想起了李嘉诚的那本书，《做人、做事、做生意》，我待人以诚，口无妄言，说到做到，我的服务和装备不便宜，也需要收钱，是否物有所值，时间会给出答案。这是我的生意，也是我养活自己和几百号人的生机。六年过去，我还在做我的小生意，我没有欠任何人钱，我还在这个行业里。

看着您把那几个亿的债留在那个遥远的地方，看着您遁出这个行业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又想起了您当时给我的那句评价，真的感谢，您说对了，我是生意人，我有幸躲过一劫。

不知是否有缘再见，但六年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赠您一句，以做一别：

你，确实不是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