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得】
修仙无年月。有一年，众妙宗正在头疼与哪一个宗门联姻的问题，万剑宗传来信符，要求各宗门派遣年轻弟子，追捕一名女修魔者。修魔者如何得罪了万剑宗，他们倒也不避讳，直言这名修魔者假意接近万剑宗弟子，盗走两件宗派法器。但是，一来修魔者本身比较年轻，万剑宗长辈出手对付年轻人，有失面子；二来修魔者功力并不是很高，只是逃命手段高明，各派年轻弟子可以借机下山历练一番。
众妙宗宗主与众长老大喜，认为这是让年轻人互相熟悉、利于发展的好机会，立刻同意了万剑宗的请求。于是，圣女吕珑带领核心弟子出山，参与追捕行动。
第一次遇见修魔者是在江南。众妙宗年轻女修所处位置离那里最近，根据信符消息直接赶了过去，在浩瀚的太湖边，堵截到了修魔者叶晓霜。那是一名怎样妍媚的女子啊！她站在湖边，衣带飘飞，恍若从水里走上来的凌波仙子，浑身殊无半点魔味。她看见一群女修围上来，也不惊惶，微微侧着头看过来，微微笑道：“这么多女修，想是众妙宗的弟子吧！你们都是天上的仙子，来掺和我的事做什么呢？”一颦一笑间风情尽展，勾人魂魄，一众女修都有些心动神摇的感觉。
这般风采绝世，竟然比众妙宗弟子还要灵动。全智玄暗暗喝彩。
吕珑很镇定：“请跟我们去万剑宗走一趟。免得兵戈相见！”
“你们不问一问我和万剑宗有什么恩怨，就要我去受死吗？”
“怎么会是送死？”李燕儿插嘴道，“万剑宗说你偷了两件法器，只要你跟我们回去还掉，肯定会没事的！”
“偷盗法器！真是好借口啊！哼，我自有本命法器，要他们的破铜烂铁做什么！”叶晓霜冷笑着取出绛珠剑，“况且，我辈修魔者，最爱自由来去，抓住我和杀了我本来也没多大区别。”
众人见她取剑，以为她要动手，匆忙散开，各自取出法器，严阵以待。
叶晓霜却弹剑长啸：“君有今宵乐，宁负当年约！呀！我期待与你双宿双飞，你与他人联姻也就罢了，怎么还诬陷我偷盗法器！你怎能这般对我？”
众妙宗女修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李燕儿撇撇嘴道：“别管她说什么，抓回去再说！”一剑就刺了过去。
这一剑是冲她要害部位去的，叶晓霜只顾伤心，眼看剑气临身，居然不肯闪避。吕珑和全智玄不觉同时惊呼：“不可！”
就在惊呼中，一柄长剑破空而至，“铮”地一声，金铁交鸣。李燕儿的剑被撞得倒飞落地，那剑却只是轻轻一颤，转了个头，回到主人手里。来的是两名年轻人，当先一人气宇轩昂，提着剑冷冷看了李燕儿一眼，道：“我万剑宗只要请她回宗门作个解释，不必下杀手！”
李燕儿拣回长剑，满面通红。全智玄则仔细掂量了一番，觉得他刚才那一剑显露的功力还在自己之上。
后面是个俊俏郎君，倒是满脸堆笑：“对不起，我师兄不会说话。他其实是说，谢谢各位师妹出手！”
“我的话里有这个意思么？”那年轻人拧着眉毛回头问了句。
众妙宗弟子不觉莞尔，全智玄更是忍不住哈哈一笑。
吕珑上前打个稽首：“我是众妙宗吕珑，两位师兄怎么称呼？”
俊俏男子道：“我是万剑宗太史契阔，这位是我师兄豪戈。”
“她怎么办？”吕珑指着站在原地痴狂若魔的叶晓霜。
太史契阔却上前一步，深深鞠个躬：“我师父请您回去听他解释！”
“解释？”叶晓霜回过神来，面罩寒霜，“他联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跟我解释？又是谁说我偷盗法器，让各大宗门逼得我无处藏身的？”
豪戈回答：“第一个问题，你应该回万剑宗问傅鸿飞师叔。第二个问题我就可以回答，是我师弟出的主意。”
“师兄！”太史契阔尴尬地挠挠头，复对叶晓霜道，“长者事，小辈不敢过问，只是来请您回去而已。”
“休想！”叶晓霜十指连挥，无数血红色的光芒散射出来。
“快闪开！这是血薇针，入体能吞噬功力！”豪戈首先舞动长剑，斩断千点万点血芒。
众人手忙脚乱之间，叶晓霜长笑一声，踩着绛珠剑，在天空划出一条红色光路，瞬间逝去。
“她走了！”全智玄注意到她逃走，略略分神，血芒擦过耳垂，不由痛呼一声。
豪戈一跃而至，伸手摸出一个玉瓶，扳过她的脸，将瓶中药粉抹在她耳珠上，又细看一遍，不见其他伤痕，才住了手。他此举虽孟浪，但一脸坦然之色，出手又快，众妙宗女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抹完药了。众人无论如何没法怪责他，只有全智玄的脸红到要滴出血来。
吕珑眼中闪过一片异色，轻轻一笑：“看来，看来豪戈师兄的丹药很有效！”
李燕儿道：“当真有效？”
“当真有效！”太史契阔跟着接上一句，“那是师父特制的丹药，专克血薇针。”
全智玄偷偷看一眼豪戈，感动之余颇有异样的亲近感。
众人结伴而行数月，相处极融洽。忽然，万剑宗传来消息，取消此次追捕，各大宗门弟子劳而无功，只得各自回山。
全智玄回到宗门不久，却发现宗主和长老们已经敲定了圣女联姻之事。然后她惊恐地发现，与吕珑联姻的对象竟是万剑宗豪戈。
全智玄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逡巡数日，便来禀告殷林琴，说要闭关修行。
殷林琴察看她神色，心下明了，遂婉言解释道：“燕儿她们回来说，万剑宗豪戈与珑儿极谈得来。宗主问过珑儿，她也愿意和豪戈结成道侣。”
全智玄茫然若失，在静室枯坐良久，才自语：“我明白了！”
【留不得】
两大宗门联姻的日子到了，全智玄才破关而出。
玉黎山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全智玄看到大家脸上的笑容总觉得都有些刺眼，便离得远远的，冷眼相看。吕珑破天荒地将一身素色衣裙换成华丽宫装，面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与那一脸冷淡神气的豪戈站在一起，颇为般配。二人偶尔交谈几句，神情极相似，无悲无喜。
“真是羡慕啊！一对神仙眷侣！”李燕儿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
全智玄愕然回首：“你说什么？”
李燕儿眼底闪过一丝阴翳，笑吟吟道：“我说圣女和豪戈师兄是神仙眷侣，师妹你说是不是？”
全智玄愣愣点头：“是啊！”
李燕儿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忽然噗嗤一笑，转而勾住她的脖颈，悄声道：“师妹，你今天身上带着什么香？好闻得紧！”
全智玄诧异地翻了翻衣襟，实在没找到什么香囊，无奈道：“我闭关已久，大概沾染了静室中的香气！”
“是这样啊！”李燕儿笑着，转身离去。
全智玄对她的怪异举动一直摸不着头脑，观礼半天，实在无趣，便再次回到住处，打坐冥想。
入夜未久，外头一阵嘈杂声传来，渐渐到了静室门口。
正当全智玄等待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那木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了，吕珑站在门口，怒容满面：“你为何要暗算豪戈师兄？”
“啊！”全智玄瞠目结舌。观礼回来后，她一直坐在静室中，连姿势都没变过，这暗算豪戈的话从何说起？况且，她也舍不得啊！看着吕珑的怒色，她不免一阵心酸：他们结成道侣了呀！呆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豪戈师兄他、他还好吧？”
吕珑鼻翼抽动，又抓起一把空气嗅了几下，冷笑道：“不要装蒜了，豪戈师兄屋内遗留的气味跟你这里的香气一模一样！你刺了他一刀，还假惺惺问他好不好？”
香气？很熟悉的字眼！全智玄皱了皱眉，没答话。她一心都在想豪戈到底有没有危险。
宗门里已有数位长老和护法赶了过来，有人听到吕珑的话，当场就沉下脸来：“全智玄，你还不认罪吗？”
全智玄沉默片刻，继续问：“豪戈师兄没事吧？”
“还好，只是擦伤了心脉，等会醒来，慢慢调养一年就能恢复了！”回答的是刚刚到场的殷林琴，她安抚性地看着爱徒，道，“我相信这不是你做的事。但你静室独有的香气留在现场，不知你怎么解释？”
全智玄长出了口气，定下心来。她回想片刻，说道：“下午，燕儿师姐曾问过我身上香气的来源。”
众长老闻言怒容更盛，殷林琴也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吕珑更是火上浇油，大怒道：“燕儿的尸身，就倒在你住处后面，你还以为将罪名推给死人就行了吗？”
“燕儿师姐死了？”全智玄惊得目瞪口呆，“我、我晚上心神不定，一直在打坐，根本就没出过房门啊！”
“当真如此的话，咱们应该等豪戈那孩子醒来再说！”殷林琴沉吟道，“再确认一下燕儿的死因。”
“还等什么！”吕珑怒道，“她定是看不得豪戈师兄与我结成道侣，才下此毒手！”
全智玄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冷笑起来：“我虽然羡慕你们结成道侣，但还没到因嫉妒杀人的地步。”
众长老却不理她，脚步移动间，竟结成一个困阵，将她围在中间。全智玄无奈冲殷林琴一笑：“师父，此处留不得了！”毅然祭出子午钺。
殷林琴急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众人哪里肯听她劝说。吕珑放出新月刀，第一个削向她的脖子。刀未近身，全智玄抡起子午钺劈下去。有人轻喝道：“住手！”却是豪戈的声气。
全智玄手一颤，子午钺劈偏了方向，新月刀刀刃一翘，从她肩头飞掠而过，带起一串血花。
吕珑来不及收回法器，欣喜地迎上去：“师兄，你没事了？”
面色苍白的豪戈被人抬了过来，他叹了口气，道：“李燕儿暗算于我，你却来找全师妹的晦气！你也忒鲁莽了！”
吕珑道：“可是，可是燕儿师妹已经死了呀！”
“她没死！魔道有一门功法，可以假死一个时辰！”有一个声音响起来，这回是宗主亲自到场了。身后跟着垂头丧气、在众人眼中已经死去的李燕儿。
吕珑惊道：“你、你、你真的没死！”
李燕儿脖子一梗：“我为什么要死？我还想看你们俩互砍呢！”
“你为何要害豪戈师兄？”全智玄提着子午钺向她走近，眼中血红一片。
李燕儿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答道：“我恨他！追捕叶晓霜的时候，他竟当着那么多人，打落我的法器！我恨他！”
豪戈吃惊地看着他，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当初一个小小挡刀举动，竟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她入魔了！来人，废掉她一半功力，将她锁到迷魂崖。”宗主吩咐。
见两名长老将李燕儿架出去，吕珑心中忐忑。果然宗主转过头来审视了她半天，才开口：“你今夜表现很不好！达不到未来宗主的要求！”
吕珑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连忙跪了下去：“弟子知错。”
宗主继续道：“念你心系道侣安危，饶过这一次。一年后你加入浮槎泛海之行，必须在聚窟洲有所获，才能接任宗主一位。”
吕珑不敢多言，连连应是。
宗主又对全智玄道：“你天性良善，却失之愚蠢，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聚窟洲之行也必须参加，请你好好学会怎么防范他人，步步为营。”
原来在宗主和长老们眼里，我是如此愚蠢！全智玄怔怔地不做声。
宗主转脸又教训众长老：“殷护法能挺身而出护卫徒弟，却无力为她翻案还她清白，不功不过。各位长老则太过自信，盲目断案，险些冤杀无辜弟子。念尔等平时劳苦功高，免于责罚。若有下次，两罪并罚。”她扫视一周，将众人都看得低下头去，这才身影一摇，消失在原地。
众人赧然，各自奔散。
豪戈临走前，不住道歉：“对不起师妹了！”
吕珑在豪戈走后，才慢慢走过来，轻声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全智玄定定地看她一眼：“圣女，你走吧！”
吕珑咬咬牙，道：“要不这样，我允许你加入，和豪戈双修！”
全智玄愣了半天，忽然忍不住大笑：“哈哈，你今夜气糊涂了吧？为何背着豪戈师兄跟我商量如此荒唐的做法？……对不起，我从不打算与人分享道侣！圣女请回！对了，今天被你踢坏的门就不收你修理费了。”
吕珑僵着身子走了。
“这样的未来宗主！这里，这里留不得了啊！”全智玄站在夜色里，慢慢道，“传说聚窟洲有升仙之道，我……想去仙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