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机遇和缘分总让人感到一种随机性和偶然性。就好像,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在7818-2班相聚,同窗四载?年龄不同,背景不同,就连志愿也不一定相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激动的心情了,还包括一种懵懵懂懂的理想。这是现在的考生无法体会的。
之前我们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升学考试,也从来没有被严苛的功课压迫过,读书基本上就是自己兴趣爱好,没人跟你争抢,也不见得有什么实际用处,毕业分配前途渺茫。谁会想得到规则突然变了,小二变成主牌了呢!
(一)留级和跳级
王立伟同学的父亲一定是有预见的,早在74年就借着生病的机会让他从76届留级到77届。“早一年工作有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在小菜场、大饼油条摊上班。你喜欢拉小提琴,留一级可以有多一年的学琴的时间,说不定以后会恢复高考呢,多读一年书机会总会大一点。”英明的父亲就像人生的扳道工哈哈,王立伟变成同学的机会一下子从0上升到0.1。
那时候中学不分初高中,总共四年。因为从秋季入学改为春季入学,顺延半年毕业,77届中学生应该在78年春季毕业。赶上77年秋季新政策出笼,为配合高考又推迟到78年秋季毕业。77年高考主要招生来源是在职的和社会上的历届毕业生,78年高考主要是77届在校生。
77届中学生成为新宠,76届的留级,78、79届的跳级。留级的是先见加运气,跳级的为了什么呢?谁知道,说不定政策一变又没了,心里怕怕啊!王立伟去小菜场那是独子享有的权利,大多数同学会上山下乡,马永甲同学有文艺天赋会去奉贤的农场小分队,深度近视的萧东同学只能进街道生产组。
其实当时在校成绩突出的,也想碰运气挤入77年第一批高考。各个学校都设了提高班,配备最好的老师。提高班门槛只看考分不看年级,所以78、79届的尖子们也混入一堂。再从学校选拔出名列前茅的到区里,准备参加77年预考。
顾坚毅同学回忆道:“学校每个学科都配了一个老师专门帮我准备提前参加文革后第一届高考,我在老师办公桌睡着了,醒来时,老师移坐一边,一脸慈祥。”
陆盈同学所在的上海铁路中学是铁路系统的重点。“铁中所在的闸北区还办了全区的重点班,在那里认识了彭影标,李萍等几位其他中学的同学。他们后来成了数学系的同学。”
79届的叶可英同学也被学校推荐参加77年预考,相当于跳三级。据他回忆:“由于77级大学生是在78年初入学,那么78年下半年是否再招一届当时很有一番争论的。”
倪嘉薇同学和忻苏婷同学也分别在77年普陀区和静安区的预考中落榜。忻苏婷回忆说:“本来说是每个区选10个,后来只选两个了。不然的话,可能好几位都去了77级,而成不了同学。”
刘振洁同学也差点成为77级大学生。“被太原市第六中学(现在更名为太原市进山中学。第一任校长是阎锡山兼任)推荐提前参加77级的高考,并且总分超过分数线90多分。但按照对在校跳级考生均分必须达到80分的规定,还低了1.5分。山西省里希望把成绩优秀的在校跳级考生留在本省,同意均分接近的参加省内院校的报名录取。”但在老师的鼓动下,刘振吉放弃了77年报考山西大学的机会,走向变成同学的正确方向。
(二)老师
77年没考成,大家回到学校正式进入恶补阶段。数理化三科当中,数学算是稍微学了一点的,也最受重视。因为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的效应,经常举行各个级别的数学竞赛。物理和生物化学当时叫做“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工基还教一教杠杆原理什么的,农基就纯属糊弄。所以这接下来的一年我们除了疯狂的补习,还要时不时地参加数学竞赛。
各学校都是全力以赴,不少因为政治问题被边缘化的老师也被重新启用。老师们焕发出被压抑了十几年的热情,在学生身上寄托了巨大的希望,甚至带有私人的情感。
陆盈回忆说:“离开铁中去区提高班,铁中老师是有些失落的,因为他们的确很强,很整齐的师资。几周后我们几位铁中同学决定回学校,这样又不当心得罪了区提高班老师。还好当时人心纯朴,都是为学生着想,也没有太多麻烦。十分感谢这些中学的老师们。都是全心身的支持我们,没日没夜。”
跳级和姐姐一起高考的萧东回忆道:“本来高考后还要中考的,数学朱老师把中考报考证撕了,说如果考不上大学,还是回来做我的学生,不许去别的高中。他不愿自己培养出来的数学竞赛选手落入别的什么重点高中。”
马永甲同学回忆说:“因为所在的中学师资力量较弱,老师们还变着法的从邻校南洋模范拿来题目给我们做。”
这里还要感谢几位以前中学的老师,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我们也成不了同学。他们是:
上海市扬州中学教务主任陆雷老师、张文芳老师(叶可英的班主任)和叶汉坤老师(毕业于复旦数学系)。他们建议正在准备中考的叶可英再参加一次78年高考。
上海铁路中学周志峰老师(陆盈的提高班班主任)。“顶住走白专道路的压力,为我们创造尽可能好的环境条件。”
上海市五原中学钟永年老师(王立伟的班主任)。“他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但他同时又像一个家长那样关心我们、督促我们,为我们寻找各种复习资源,点点滴滴不能忘怀。”
这一年的提高班,我们学了四年的课程。如果我们真的提前一年考大学,跟文盲也差不了许多。79届的几位同学想必更加深有体会。萧东说,当年基础太差,化学就是考前突击学了20天。叶可英说按他现在的想法,还是不跳级的好。同样跳了两级的孟晓犁同学当年根本没去考高中,完全是志在必得。虽然他也说因为没有上过高中从内容到应试技术都大大缺乏,不过他肯定知道,就算高出两届的考生跟他也在同一条起跑前上。
(三)全家支持
班上的同学很少来自重点中学,重点中学也是那年刚刚恢复,我们上中学的时候就是按地区划分。忻苏婷回忆入学后听说倪嘉薇同学来自曹阳二中,顿时就有仰望明星的感觉。市重点的概念就是,恢复高考的政策一出台,马上就可以组织最好的师资进行突击。倪嘉薇所在的曹阳二中,前三位都进了复旦。陆盈所在的铁路中学更是不得了,“提高班基本都考进大学,复旦七位,交大四位。”
而大部分学校经过十年文革,早就没有什么招架之力了,更别说那些在文革中新建的学校。要想跟重点中学拼,只有靠家里自己想办法,自学更是必不可少的。那时候几乎每个家庭都积极找寻资源,家庭内部更是自觉帮忙,帮着补习的,搜寻题库的,咨询出主意的,众志成城。
马永甲是家里老幺:“兄姐几个学习都好,可惜没轮上好的年代。于是全家的希望都集中在我身上,数学都是姐姐帮着补的。”
王立伟也说:“堂姐夫李永焴是华东师大的数学老师。他为我系统地补习了初中、高中数学。他还鼓励我学好英语,那年高考英语不计入总分,但他说重点大学在总分相同时,会参考英语成绩的,所以我还是在如此紧张的复习中专门找老师补习英语,现在想来真是受益。”
陆夷同学说:“能考上大学的最大功劳应该归功于我爸和他的教育资源。他和一位邻居伯伯(当时徐汇中学的校长)一起,帮我分析了情况后认为我能够考上大学,给了我备考信心。伯伯介绍他们的教导主任帮我补数学,大量的做题让我的数学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增强了我学习数学兴趣。我爸还找了他的另一个好朋友伯伯,帮我补习物理和化学。高考五科中化学最高分,头痛的物理也没有拖后腿。”
忻苏婷特别感谢她的父亲:“我们提高班的数学老师是从校办工厂后勤组调来的,文革前复旦数学系毕业生,很厉害。化学老师瞿钧是实验室年轻老师第一次走上讲台,也很厉害。但是物理只能考老爸帮着补习。我爸的工作跟物理一点关系都没有,当时他正在车间被监督劳动。但是他学过的东西都不会忘,再难的物理概念,经他一讲就清楚了。他每天到半夜回家,从黑色人造革包包里拿出一瓶盐汽水,战高温发的自己不舍得喝,带回家给我解暑。然后给我上一两个小时课再去睡觉,而我自己做题目到凌晨四点半。高考前天天如此,那时候刚刚有电视,再好看的节目都不会瞄一眼。”
当年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十来本很热门。叶可英基本上是啃着这套书考进了复旦:“在后来总共的大半年里,既买又借(更多的是借,因为十来本买不起)搞了大半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开始自学了书中的很多内容。那时候真是喜欢做题啊,尤其是数学和力学题。”
孟晓犁还提到他的邻居阿姨和天使:“有些课题我可以通过对数学中的理解去应付。比如光学中反射原理是从几何上推导的,化学配方也用数学。一旦数学用不上,像是政治就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去准备。幸亏我楼下的一个邻居(一个公共汽车售票员)在车上捡到一本政治复习大纲给了我。离高考还有一个礼拜,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死记硬背,使我的政治考试刚刚通过六十分及格线。或许那位遗忘复习大纲的乘客,是上帝派来拯救一个迷失的小羔(考)羊。”
在我们每个小考羊争分夺秒备考,学校和家人的全力支持,朋友、邻居、全社会的热心帮忙和期盼中,日子一点点走近......
(四)考场
王立伟的记性全班第一:“经过9个月的恶补,1978年7月20日迎来了三天的高考。第一天考政治、物理,,,”
当年的高考比现在条件差多了。这么热的天,没有空调没有冰箱,上海的居住条件也拥挤,基本上都是楼梯口铺一张席子做题目,感受一丝穿堂风的凉快。考场里有几只放了冰块的铅桶或面盆,给大家降温。所有的复习备考这三天见分晓,大家各显身手,经受住考验的才能成为同学。
有的同学too young too simple。叶可英考试态度不够端正,随便考考而已。“考政治提前45分钟交卷,还信誓旦旦说考得没问题,结果考了67分让他很丢面子。”幸亏数理化考得好,那时候有句口号说:学会数理化,走遍世界都不怕。
有的同学紧张到生病。刘振洁回想起来:“前一次高考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和平常一样的上课学习、吃饭睡觉,该体检就体检、该考试就考试,没有什么紧张之处,无知则无畏。等到第二次高考时,就有了敬畏之心,丝毫不敢怠慢了。第二天就开始高烧,中午打了退烧针,才坚持完考试。这也许就是紧张的缘故吧?!”
有的同学考完才紧张。顾坚毅“从高考考场里出来,开错三部自行车,同学笑着,为我打开了第四辆。因为恐惧我没打听分数,可能也是怕我恐惧,老师没告诉我分数。”
所有同学的家长更紧张。忻苏婷每天考完回家,都要向父亲一道不漏的复述考题,包括怎样解答的。然后从父亲的笑容里基本上就笃定了,直到语文滑铁卢。“跳过了古文,以为是文科部分考卷,忘记了理工科也有古文部分。”
有的同学考前吃太多。马永甲的妈妈买了好多早餐,说是吃饱了好考试。没想到被考场的冰块一凉快肚子就不舒服了。不过下午的物理考试还是发挥的很出色,最后一题电路图(20分大题)还用了导数去解,居然被他蒙对了,数学好还是有用。但他却耿耿于怀:“数学只考89分,比物理化学差很多。”
有的同学运气大起大落。这道物理题和王立伟也有缘。复习时曾经碰到过,冥冥之中就一定想弄懂,结果就撞在他的枪口上了。但是考数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大早就醒了,那时大热天,铺张席子睡在地板上。从地板上坐起来看了看钟,只有5点不到,还可以再睡会儿,就又倒头向后躺下。睡意朦胧中后脑重重地撞下,顿时昏天黑地。脑震荡了,头晕恶心,早饭也没法吃。但在父亲要求下,还骑自行车去参加考试。座在考场里等待开考时,一位监考老师给我送来一块糖糕,原来我父亲不放心也赶到考场,怕我没吃早饭影响考试给我送早点来了,我吃不下把它放在台板里。但好像也没太多影响考试,下午也接着考,就是头晕恶心一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晚上我母亲下班回来从医院里带了一瓶葡萄糖和大号的粗针筒(我母亲是医院的护士),为我从静脉里推葡萄糖,以补充能量。”
有的同学用赌博招数。孟晓犁说英文顶多就是参考分,“所以考试时用一个橡皮做的骰子去确定多项选择。中学老师在得到成绩通知后对我说你的英文分数是B拆开。多年以后学了概率才知道当初的成绩还真是不容易。多项选择一共才四个选择所以就是随机挑选也应该得到25%左右吧。得到13分说明我当初还得故意避开正确的答案 -- 真不容易啊!”他不想想,自己做的橡皮泥行吗?怎么没想到用粽子糖当骰子!
有的同学边上班边复习。除了中学在校生,78年高考还是有不少在职考生。从小菜场考出来的黄友平同学是75届中学毕业,照理说比我们基础还差。但人家把卖鸡蛋挣的那点点钱都用来买数学书了,不是说机会就是给予有准备的人的吗!
还有的同学笃定泰山。老三届的基础扎实,做我们的老师都绰绰有余。瞿海林同学是67届高中生,77年单位不让考,才轮到78年来跟我们同班。对他来说,高考根本不需要复习,翻了三天书就上考场了。
(五)志愿
填志愿发生在考试之前。五所重点大学,五所非重点大学。好像还同时要填中专和技校,当年大家都是一张考卷。
费伟劲同学非但没有填中专技校,而且“填的都是复旦,填完了给老师看,老师说这不行啊,必须要填一所外地大学,因为我不愿去外地上大学,我说那容易,就填了清华(还是北大不记得了)心想反正也不会入取的。”喂这位同学!复旦跟清华北大的距离有这么明显吗?
陆夷填志愿的时候也是和徐汇中学的这个伯伯一起商量:“伯伯坚定的让我第一志愿填复旦大学,他说总要冲一冲的,万一发挥的好呢。在讨论填什么专业的时候,因为当时生物专业很热门,所以大家觉得第一志愿应该填复旦生物系。妈妈是在医院工作的,非常想让我学医,因此第二志愿填的是第一医科大学,不记得什么专业了,他们问我喜欢什么,我说我就喜欢数学,所以就填了华东师范大学的数学系,还有上海师范大学的数学系。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数学系的志愿让我有机会被录取到复旦的数学系。”
叶可英开始觉得要上就上最好的,上不成以后还有机会。“除了复旦数学系以外,还报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近代物理系,浙江大学的数学系,以及北京大学的物理系。”后来又有点患得患失,“还让老师把第一志愿从复旦换到浙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好像又被老师换回来了,运气啊!”
倪嘉薇填志愿的时候,“邻居周叔叔(哈工大毕业)和肖老师(华师大数学系毕业)夫妇出主意说别考数学,没意思。我的前三志愿是:清华、北大、复旦。复旦报的是生物。”这就很奇怪了,居然第三志愿填复旦都能被录取,而且还没报数学系。看来复旦数学系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马永甲正好相反,前三志愿是:复旦、交大、北大。第三志愿填北大,如果复旦交大没有被录取,北大有没有这个气量录取他呢?不过看在他那么崇尚复旦,复旦又怎会放过他。
忻苏婷填志愿的时候和爸妈意见不同。“我们一人写了一张纸折起来放在罐子里。爸爸写中科大,妈妈写复旦,我写北大。我抓到北大,妈妈却反悔了。我很向往北大,又不想让妈妈伤心,只得顺从。但是从第二志愿开始全部是外地的:中国科大、浙江大学、北京师范、北京邮电等。妈妈也没反对,她对我那么有信心吗?后来学校说第一志愿必须填外地,对这种无理要求我偏不理会,结果被通报批评。至于专业,语文老师希望我学中文,化学老师希望我学化学,只有数学老师劝我别选数学,说以后大不了就是中学老师,没啥出息。但是我没听老师言,吃苦在后面。”
范剑青同学是当年最牛的福建省考生,也是一个跳级生。那时候被哥德巴赫猜想吸引的,为数学疯狂的不计其数,而范剑青小小年纪想法比大多数的我们都成熟。“当年的数学大师北华南苏,华罗庚在中科院,而苏步青在复旦大学,选本科就选复旦咯。事实证明我是选对了。”
“许多进入复旦7818的同学都有着《哥德巴赫猜想》的情结,都受到陈景润老师的感召献身于数学的探索。”刘振洁如是说。他曾在山西省的数学竞赛颁奖大会上获得的华罗庚的接见。“华罗庚在太原市最高级的迎泽宾馆七层会议室(当时级别最高的会议室)与获奖者进行了座谈与合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津津乐道、自豪不已。”如果华罗庚在北大,估计他一定也跟去北大了。
(六)发榜和体检
高考分数通常是从学校张贴的榜单上看到的。想象当中同学们在这一天都很兴奋。
马永甲学校的榜单甚至贴到了校门外街上,他说现在想想这样暴露学生分数有点欠妥。当然他417的成绩(400以上全市才一千个),肯定是大出风头啦!
萧东拿到414分,正巧是他的生日数码。街对面大楼的接线员是他阿姨,打电话给上班的父母报喜不要钱。
王立伟去学校打听成绩,班主任笑着说考得不错,但还不能正式公布。“我心中一喜,赶紧追上去,伸出4个指头问有这个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那个神态,对我来说简直像天使一般,我当时是欣喜若狂,赶紧回家报喜。”
忻苏婷的成绩是“当时的化学老师瞿钧骑着车来报告的,这位恩师真的比我还兴奋。我拿着四百多分,等于平均八十多一点的成绩有点担心进不了复旦。后来通过朋友打听复旦录取线是360,才定下心来。”
叶可英不知道哪里听来复旦录取平均分数,觉得自己低了6分。“以为没戏了,拎着铺盖去上海中学上学了。有天下课后打乒乓,老师过来通知我,拿到复旦的录取通知书了。”
陆夷被复旦数学系录取了,她明明报的是生物系。原来生物系的分数线高过数学系!而数学系居然没招满!这对我们被数学幻想洗过脑的人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当年招考的高汝熹老师去其它系落榜的考生档案中找,看到我填了其它学校的数学系,那肯定愿意上复旦的数学系啊,所以就录取了我。”
高老师的伟大,成就了我们的缘分。王立伟恍然大悟:“我大概也是被高汝熹老师从复旦激光物理的落榜档案里挑过来的,我唯一填过的数学志愿是普通高校最后一个上海师范学院数学系。”
范剑青总分427应该是班上最高分了吧?物理化学几乎满分,数学也九十多,只是语文四十多分拖了后腿。这样的成绩还进不去尖子班3班?不过他腼腆的样子还真不像高考状元。
高考成绩出来后就是体检了,费伟劲同学对体检印象最深,至今还在后怕。“我不经意的一句话差点就与大学擦肩而过。当时给我做内科体检的是一位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医生,一手拿听诊器在我胸部漫游,另一手这儿摸摸那儿捏捏,嘴里还不时嘘寒问暖让你很放松。你以前生过什么病吗?我随口答道小时候有先天性心脏病。结果他拿听筒在我心脏部位全神贯注,仔仔细细,来来回回不知道琢磨了多久,还找来五六个医生一起会诊,足足花了一两个小时,然后让我回家等消息。我紧张了好一阵子,直到有一天邮递员送来了入取通知书,这才放下心来。”
忻苏婷当年因为体重不够格也被卡在地段医院,“80斤达标,我只有76斤。妈妈紧张地恳求医生,说女儿考得很好,千万帮帮忙让她通过。那时候大家都营养不良,体重不达标肯定也不是我一个。”
(七)同学
经过千难万险,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走进了复旦大学7818-2班。从高考成绩来说,比我们更出色的有很多。我们知道,北大清华的录取分数线更高,同一个学校的生物系激光物理系更高,同一个系的3班更高。但这已经不重要,命运安排我们同窗四年,这就是最大的幸运,我们因此而感恩。
正如顾坚毅同学发自肺腑的感言:“我确定自己长得丑,因此恐惧交流,我绝对不敢在与同学交谈中提出要求与建议,肯定会被拒绝,会显得很可笑,即便是普通的交谈也会担忧同学了无兴趣,心生嫌弃,自己言语行为的扭曲连自己都能感受,同时有一种不能自控的敏锐,在与其他同学的交流中残忍地从他们的行为表情中一丝丝的剥出来,不由辩解地证明自己被嫌弃了,即便剥不出一丝,也不能动摇自己的认识,自己难以自控的奇言怪行怎么可能不被嫌弃?
“我当时不知道二班的神奇和唯一,我如此脆弱,何妨?有人替我背着脏被子回家,有人如长兄一样与我谈话,无论我的认识如何固执最终动摇了,真有同学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与建议,而且不嫌弃我。二班不乏星光熠熠,一骑绝尘,二班也有我,因为智慧有限,能力平平而驼步缓缓,所幸不曾回头,似有神灵指引。
“多年以后有一位神情沮丧,精神萎靡的青年被引荐到我这儿,惊讶他与当年的我绝无二致之余,想到二班我竟彻夜未眠,我必须出手,因为我曾在二班受益,如此便如溃堤之水,二十余年矣。二班赐予脆弱者坚强与从容,它似乎植下了一种精神,让人在一生中发生神奇而接续的化学反应,不断走向确定与自信,而这一切都是由一群未过十八的弱冠少年完成的。也许用不了另外40年,就会有后辈史学家端视复旦数学系78级与二班,希望他们的智慧能够找到答案:比最牛更牛的是我们的温情。
“年纪在增长,记忆力在衰退,最后留下的记忆力我将会用于记住每个同学的名字,下辈子再考一次二班,考不取,我就带个小凳子在教室里找个角落坐下,同学们,让我们再做一季同学。因为我胸有蓝天,确信无疑,在这里不会有一个人嫌弃我。”
我们每个人都有弱点,都是不完美的。这种不完美不会因为别上复旦大学的白色校章就能够悄然隐去,也不会因为冠上最牛班的荣耀光环就可以视而不见。慢慢的我们也都在改变当中,顾坚毅从一个羞于启齿的少年变成成功的咨询师,忻苏婷的体重早就远超80斤,费伟劲的心脏病再也没有发过。40年后回想起来,一切是那么完美,皆是因为我们有彼此。